清晨,又一个清晨到来了。冬天的清晨总是寒冷的,所以常惹得人们贪恋被窝难以下床。可再怎么难下,床还是得下的——毕竟不比自己家里,再怎么也不能给别人留下一个懒惰的印象吧,所以此刻卫良已经起床了。
推开房门,屋外的大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伸伸腰走出房门,深深吸进一口气,卫良不禁打个寒战:“想不到这天气还真够冷的。”说着他又不由得笑了。
信步游走,不一会儿雾更淡了。朦朦胧胧间雾里依稀有着两个人影,好似林钟与纪柔,卫良不觉心生好奇。
“……再加上川芎、黄芪、田七就可以治成玉灵散,可以治疗一般的内伤。当然这里的药草还不止这个还有这杨树的皮单独煎熬还可以治疗温经活络,外用还有祛风利湿、消肿止痛的功效……”林钟一边说着一边扯下块杨树皮递给纪柔。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真是你们。想不到你们这么早就起来了。”卫良笑着走了过去。
“卫大哥你起得不晚呀!”纪柔道。
“嗨……没办法,住在别人家里能不早起吗?总不能让主人觉得自己的客人是个懒汉吧?”卫良无奈地说,“那你们这么早在这干什么?”
“是这样的:林大夫这次出门只带了一本医书,已经被我读完了。可是我还想对医药方面有更深入的了解,所以这才早早起身来向林大夫求教。”纪柔道。
“那司空宇怎么样了,他还在生我的气吗?”卫良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昨晚吃过夜宵后我觉得很困就回房睡了。一直到今天早晨都没有见过他,不过从昨晚他看你的眼神中就可看出,他已经没有再生你的气了。”纪柔笑道。
“那我就放心了。”卫良也笑了。
“卫良,今天你的身体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异样?”林钟问道。
“感觉还可以,没什么不妥的。”卫良道,“不过我说我们的林大大夫呀,我都已经醒了几天,你就不用每天来问一次了吧!难道你就对你自己的医术这么没信心吗?”
“卫良,不是没信心。只是我解你的毒用的是以毒攻毒,我是怕这个分量没有把握好,让你中了地蜒草的毒。”林钟解释到。
“林大夫,这你就放心吧。你瞧我这身体恢复得相当好,没有事的你是多虑了,不信你就把把脉。”说着卫良就把手递了上去。
“林大夫,卫少侠有什么不妥吗?”林钟手刚搭在脉上便见柳无来走了过来道。
把过脉林钟不由得点点头:“柳庄主你放心卫良没事的,我只是检查检查我的药有没有效,看来这分量果然对了。以后我也不用再担心了。”
“原来是这样真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卫少侠的毒又有什么变化。若真的让卫少侠在我这杨柳山庄出些什么意外,我还真没脸去见司空乾了。”柳无来松了口气道。
“柳庄主你多虑了,有扬州第一神医林钟在这里,就算再厉害的毒又怎么奈何得了我卫良呢?”卫良笑道。
“卫兄你谬赞了。”林钟谦虚道。
“是林大夫你过谦了。”卫良道。
“好了,两位就别再说了。你们这再说下去这八宝粥就凉了。”柳无来道。
“八宝粥?”卫良奇道。
“是呀,饭厅之内早已准备好了早膳,我来就是要来请各位去用早膳的。”柳无来道。
“柳庄主太客气了,这些事让下人来叫一声就是了。又何必劳你亲自来呢?”林钟道。
“话不能这么说。其实,各位来我杨柳山庄已经多日了。而老朽前些日子有事要处理,不在庄中,未能尽到地主之仪,深感抱歉,所以这事我还是亲自来得好。这样我的心里会舒服一点。”柳无来道。
“柳庄主言重了。既然这样我这就去通知舍弟,我们一会儿就到。”林钟抱拳道。
“那我也赶快回西院通知宇。”纪柔道。
“两位不必去了。我在来的时候路过林昊房间就已经通知他了。至于司空贤侄,我已经让杨成去通知他和罗少侠了……对了,说起罗少侠。我听闻他臂上受了重伤不知如何了。”
“哦,他的伤我昨天为他检查过了,比以前好了许多。虽说要恢复成以前那样是不可能了,但是到昨天为止他的手已经可以勉强用些力了,至少写字这方面只要练练应该没多大问题了。”林钟答道。
“那么……”
“不好了,老爷出事了!”柳无来刚张嘴就见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大叫道。
“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柳无来问。
“老爷不好了,西院死人了!”丫鬟叫道。
“死人了?怎么会这样,谁死了?少爷呢?”柳无来问道。
丫鬟摇摇头道:“不知道死的谁,少爷要我来这里找老爷,自己到饭厅去找老爷你了……”
“死人了!不知道死的谁?”纪柔心头一紧急提真气运起轻功直奔西院。林、柳、卫三人也是一惊忙跟着纪柔奔去。
门,本是掩着的,如今已经被推开了。
房间内,司空宇颓然地跪在地上,眼中还有着那闪烁的泪光。
死的不是司空宇,纪柔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可是一种悲伤又迅速地占据了他的心——因为死的是他们的朋友——罗风宇。
尸体早已冰冷了,显然他已经死了很久。整齐的房间,完好的家具,还有那柄横在桌上还未出鞘的长剑都已告诉人们:是一个他熟识的人拧断了他的颈骨杀死了他,可杀死他的人又是谁呢?没有人去回答,也没有人回答得了……
不,也许还有一个人能回答……
“风宇!”卫良一声惊呼也跟着冲进了房里,颓然地跪在了罗风宇身旁。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流出。卫良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昨天还一起吟诗作对的朋友今天就这么成了一具尸体,一具被拧断颈骨的尸体。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他的眼睛得了眼疾所产生的幻觉,只可惜这确实是真的。
“是谁干的?”卫良努力地压抑住心中的悲愤颤声问道。
“是……他!”司空宇突然抬起了头指着柳无来怒视道。
“我,怎么会是我?司空贤侄你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吧?罗少侠是我的贵客我又怎么会杀死他呢?”柳无来辩解道。
“是呀,司空兄你要有证据!”林钟也道。
“证据?你要证据好我就给你证据。”司空宇冷冷地道,“你自己看看风宇脚下的柜子,就会知道了!”。说罢,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集中在了柜子上。
柜子,樟木所制成的柜子,还带着些许淡淡的香气。均匀光亮的油漆,精美别致的雕花,配合的是那样的天衣无缝。
可是,这些却都不是卫良等人想看到的。他们想看到的只有一样那便是证据——能证明是谁杀了罗风宇的证据。
不一会儿证据找到了,那是一个字,一个倒刻在柜子上淡淡的字——“柳”
“柳!”卫良惊道。
“不错‘柳’!这是我在风宇的右手上发现的,风宇死前就是用这枚铜钱为我们留下的证据。”说着司空宇摊开了手,手中果然有着一枚铜钱。
“怎么样,柳庄主柳伯伯你还有什么话说?”司空宇厉声问。
“这……”
“这证据是假的。”柳无来正欲辩解卫良却忍回了泪水抢先说道。
“假的?卫良你的意思是我用假证据陷害柳无来?”司空宇高声道。
“司空兄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有人用假证据误导我们。”卫良道。
“误导?”司空宇疑道。
“是的,误导。司空兄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柳’字有些不妥吗?”卫良问道。
“这个‘柳’字的‘木’字边歪歪斜斜的,可是,那个‘卯’字却比较工整……卫大哥你是说这个‘柳’字中的‘木’是罗风宇写的,可是右边的‘卯’是后来有人加上去用来陷害柳庄主的?”一旁的纪柔惊道。
卫良没有回答,他又再次将罗风宇的尸体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突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罗风宇紧握地左手上。
使劲掰开风宇紧握的左手,一块灰白色的食指大小的碎布呈现在了眼前。卫良一个激灵目光逐渐落到了林钟身上。
灰白色的长衫,肋下食指大小的窟窿,多么巧的巧合呀!
卫良那双充满悲伤的眼中迸发出了愤怒,猛地一个老拳直打林钟胸口。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屋内所有人的惊呆了,大家都还没回过神来,卫良的左手却抽出了桌上长剑。
剑,出鞘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林钟的胸膛。
林钟,带着满脸的惊愕地倒下了。
“哥!”随着杨成刚刚赶到的林昊惊懵了,猛的一下把兄长拥入了怀里,“哥你怎么了……不……哥,你会没事的,你放心你一定会没事的!”
嘴一张一合,张合之间喉管中发出细微而又杂乱的声音,林钟似有什么话想要说。
低头,附耳,细听。林昊眼中迸发出阵阵杀意。
林钟的话说完了,不,也许还没有,但这已不再重要,因为他的双眼已经悄然闭上。
手,颤抖着,却很稳当很轻柔。轻轻地把林钟放倒在了地上。
“卫良!”一声怒吼,颤抖的双手化成一双利爪电光火石般扑出,似要将卫良撕成粉碎。
三十一爪,整整三十一爪,转瞬之间林昊已击出整整三十一爪,每一爪都裂石分金,每一爪都追魂夺命,每一爪都决不留情。可惜每一爪都落空了,每一爪都在即要触到卫良前错开了,因为卫良也有着一双手,一双如水的手。
平覆波涛,一个并不威武的名字,但它很实在跟它的招式一样的实在,所以这一招就叫做“平覆波涛”。《静流水诀》诡异难测,变化多端,这一招既然能平覆波涛,这区区利爪又岂能将它奈何?——即使不知为何卫良心不能静,亦是如此。
“住手!”柳无来大喝一声,跃于两人之中,掌若飘絮上下翻舞错开二人攻势。同时,杨成、纪柔一起出手硬是将两人硬生生的拉开了。
“你们两个统统给我住手!”柳无来又是一声大喝显得很是愤怒。
“住手?他杀了我哥你让我住手?杨成你放开我让我杀了他这无耻的混蛋!”说着林昊挣开了杨成的束缚,又是一爪抓出。
可惜,爪劲还未完全发出就被轻柔的“柳絮”给错开,就连穴道也都给封住了。
“我无耻?你大哥杀了风宇还想嫁祸给柳庄主。无耻的是你大哥!”卫良吼道。
“你放屁!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林昊也吼道。
“你不信?你不信就去看看风宇手中的那块碎布,看它是不是从你哥衣服上硬生生扯下来的!”卫良冷笑道。
一听此言司空宇连忙拾起罗风宇手中的那块碎布放在林钟衣衫的那个缺口上,结果不言而喻。
“果然是他,”司空宇冷冷地道,“是他杀了风宇,还嫁祸给柳伯伯。他死有余辜!”
“不,我不相信!”林昊几乎疯狂了,“我不相信我哥会杀死罗风宇。不……不……这是不可能的……放开我,杨成放开我我哥是不会杀人的!”
柳无来一声叹息道:“算了,成儿,放了他吧。”
“是义父!”说罢杨成就解开了林昊的穴道。
穴道一解,林昊立刻上前夺下了司空宇手中的那快碎布,与林钟衣衫上的窟窿细细比对起来。一遍一遍又一遍,可结果却没有丝毫改变,而每比对一遍他眼中的泪又多出一分。
“唉……”见到林昊满面的泪痕柳无来又不禁叹息,“卫少侠,司空贤侄看来林昊并不知道林钟的所作所为。既然,卫少侠已经杀了林钟为罗少侠报了仇了,我想你们就不要为难林昊了。失去兄长的打击对他来讲已经太大了。”
“好吧,反正风宇的仇卫良已经替他报了。”司空宇看着点点头。
“那么就……”
“卫良!”卫良刚开口林昊却拭干了泪水站了起来,那双被恨火燃烧的眼睛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卫良,就算我哥有千万个不对,可是他毕竟是我的亲哥,他的仇我一定会报。七日之后,我会在……”
“在后院吧!这杨柳山庄的后院极为宽阔,又常常有人来往不容易让人设计机关,是一个公平决斗的好地方!”纪柔突然插嘴道。
“好,就在后院,到时我林昊恭候大驾!”林昊恶狠狠地道。
“到时一定奉陪!”卫良说罢林昊便抱起林钟转身离去。
“纪姑娘,你怎么能支持他们决斗呀!”林昊一走杨成就急道,“而且你让要林昊把决战之地选在后院,你这究竟是想干什么呀?”
“我这是为了他们好。”纪柔道。
“纪姑娘此话何意?”柳无来问。
“如果将决斗之地定在庄外,那林昊势必搬到庄外居住,那我们开导他也几乎不可能。可如果,他在庄内,我们开导他也会容易些。”纪柔道。
“那他会听我们的开导吗?”杨成问。
“应该会,”纪柔道,“从他知道林钟确实杀死了罗风宇卫良才杀死林钟之后,。没有再向卫良出手就可看出他并不是一个黑白不分的人。只要不是黑白不分,就不是不可能开导。”
“可是,即使决战地在庄内,但他偏要去庄外住怎么办?”柳无来问。
“柳庄主可以说他是不想跟卫良住在一起,将他由西院换到北院去住。这样他就没有借口再搬出去了。”
“这也是个办法。”柳无来点点头道。
“其实我让他将决战地改在庄内还有一个原因,”纪柔轻轻叹了口气,“那就是我担心林昊为了复仇不择手段,而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要知道:当一个人心中有了仇恨,那仇恨之火就会将他整个人推向一个极端,从而做出一些让他自己后悔的事。”
“唉,纪姑娘,你还真的是用心良苦呀。只希望林昊能够明白得了。”杨成不觉感慨。
“司空宇,我有件事想要你帮忙。”纪柔和柳无来、杨成二人说了很多卫良却象是没听见,只是蹲了下来对司空宇说道。
“什么忙?”
“我想你去附近最好的棺材行,替风宇订一副最好的棺木。”
“你自己怎么不去?”司空宇问。
“我想林昊也许也会在那里,我不想见到他。”卫良答道。
“我也不想见到他。”司空宇道。
“嗯……既然这样,不如这件事情我来办。”杨成道,“我对这附近很熟悉,我知道这里哪家的棺木是最好的。这件事由我去办决不会辱没了罗兄的。”
“那好吧,”卫良点点头,“不过还得买些生石灰用来覆盖遗体,我想将风宇的遗体完完整整地运回青城。”
“明白,我一定办好!”杨成抱拳道。
“那就多谢了!”卫良抱拳还了一礼,转身举步就走。
“卫少侠你这是要去哪儿?”柳无来突然问道。
“哪儿也不去,只是在庄里随便转转散散心。一个朋友死了,另一个朋友被我杀死了,还有一个朋友又跟我成了仇人……唉,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不四处走走要我怎么消化的了?”说着他就大步走出门去。
风呼呼地吹着,今天与昨晚相比又冷了不少。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卫良就这么走着走着竟然又到了那个院落——司空宇想要杀他,林昊帮他挡剑,风宇替他解释的院落。
“桃花依旧,人面全非”不错的。这院落之中虽没有桃花,可是却已经真的是“物是人非”了。想到这些卫良不觉又是一声叹息。
环顾四周,这时卫良才发现杨树上,柳树上,池边的岩石上居然布满了剑痕。
“呵,这个司空宇呀,那么漂亮的风景就被他的‘一时之气’弄得失色不少。”卫良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端详着那些布满剑痕的树。
突然,他发现在他左手边的一棵杨树上竟有几条浅得出奇的剑痕,仿佛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去”字。而就在这杨树旁边的一棵柳树的一个疙瘩上方居然也有着同样浅的剑痕,好似一个“入”字。
怎么会这样,这树上怎么会有字?没人知道。然而更没人知道:为什么卫良的嘴角边会露出那一抹似有似无的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