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紫琰不由自主的向后挣扎,不敢看向他仿佛能将人吸入的深邃眼睛,果然是蚩尤——这个她从远古时代开始便一直不敢接触的人。
蚩尤的铁臂仍牢牢的抓着姜紫琰,不顾她的挣扎反抗,活动了一下似乎还不太习惯的脖子,继续说道:“听说你能预言未来,你看到了什么?”
姜紫琰说不出话来,她的心里除了害怕就是紧张,她已没有办法思考其他。
“放开她!”随着一声大喝,刑天已箭一般的跃到了蚩尤身边,在他还没回过神时抬手一挥,凤鸣剑斩断了蚩尤抓住姜紫琰的左手,姜紫琰只觉困住自己的力道一松,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刑天抱在怀里,跃到了三尺外。那只左手还抓着她的胳膊,在她的惊惶中,刑天已迅速的抓住那只手扔到了一边。
蚩尤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抬起两只已断的胳膊,举到嘴边舔掉了左臂伤口上不断渗出的鲜血,一阵闷笑从猩红的嘴里传出:“哼哼哼,这个身体果然不好用!”接着闷笑变为哈哈哈的大笑,再接着,他的笑声开始痛苦,他的身体开始痉挛,双腿已站不稳,双膝“啪”的一声跪到了地上。却见他鲜血淋淋的手臂肌肉开始崩裂,从裂缝中长出了更加有力的新的手,肌肉的崩裂延续到了上身,衣服早已破碎,随着片片血肉掉在了地上,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贲张的肌肉。不过短短的两分钟,蚩尤已经如同变了一个人般,他渐渐停止了痉挛,缓缓站起身,握紧了双拳,满意的看看自己新生的身体,随即抬起头,伸出舌头轻轻舔掉了唇畔的鲜血,琥珀色的眼睛挑衅的看向了刑天和应龙。
“蚩尤,你没有死……”刑天抱紧怀里的姜紫琰,却只能喃喃的说出这么一句。
蚩尤垂下眼睑,轻蔑又有些自嘲的勾起嘴唇:“我怎么会死?第二次天界大战后我被皇帝斩于黎山之丘,奄奄一息的等待着猎物的到来。几百年后终于有人发现了我,就是相柳。人说共工与颛顼争帝失败后相柳失去了踪迹,原来是逃到了黎山,当时的我还很虚弱,相柳自以为吃掉了我便可以增加功力,我也将计就计,进入到他的身体里,与他合二为一,慢慢恢复自己的功力。这几千年来他知道我在他体内,但他不敢也无法对外诉说,我与他相处的还不错。渐渐的我的功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我已经与他合二为一,我始终也无法摆脱他,除非他死。可是这个家伙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性命,从不做危险的事情,一有风吹草动便躲起来,偏偏我又不能杀掉他。哈哈,说起来还真的多亏了应龙,你在对敌时毫不心软,只要开打便一定将对方斩尽杀绝,要是换了刑天多半还下不了手吧。”
刑天和应龙听完他的经历,没有说一句话,还在地上喘息的共工伸出手颤抖的指着他:“你……原来……”
蚩尤回头看到共工,慢慢走到他身边,轻而易举的夺过“干将”,指向他的喉咙:“共工,你我原本无怨无仇,但这些年在那具猥琐的身体里被你颐指气使令我很不爽。你本也是个人物,但你的所作所为让你像个跳梁小丑,为了不污我的眼,你——这就去吧!”
接着蚩尤把握住“干将”的右手轻轻且坚决的往前一送,共工还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便已一命呜呼。
对着共工的尸体,蚩尤邪狞的笑道:“想当初你也是炎帝族的人,我会将你埋在此地,好歹你也算是落叶归根了。哼哼,当了你几千年的跟班,你也不用谢我了。”
刑天等人心里明白,蚩尤哪里这么好心,他把共工的尸体埋在这里,不过是为了他不再重生,炎帝族的旧居远离水源,这便切断了水神共工法力的来源。
蚩尤果然用“干将”就近挖了一个坑,将共工的尸体埋了进去,接着用法力移来了几个千斤重的巨石压在了上面。不知底细的谁会想到当年挑起第四次天界大战,名咤一时的水神共工从此以后只能如此卑微的蜷缩在泥土中,永无翻身之日?
忙完了共工,众人才想起还有一个浮游,可是现场哪里还有浮游的身影?他早在情况不妙时便已逃之夭夭了。
再次看向仍有些疑惑的刑天,一脸戒备的应龙,惧意未却的姜紫琰,以及仍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不延胡余,蚩尤嘿嘿一笑:“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目前我还没有任何打算,这些年跟在共工身边往返于天地间我确实知道了不少秘密,其中一些甚至连共工都不知道。我知道你们在调查九鼎的事,但九鼎——真的只是为了确保神州风调雨顺才安置的?现在你我都知道有东西代替了九鼎的位置,那么天帝为何还执意要收回九鼎?另外,刑天,天帝肯放你的条件是什么?你不觉得过于简单了吗?当然也有我不知道的,绯子,你到底预言到了什么?不惜拼死逃离天帝,惹得天帝大怒?”
蚩尤的话犹如一记记重锤,狠狠的砸在刑天的心里。刑天其实早在紫琰解开第一道封印后便对九鼎的意义有所怀疑,原以为是九鼎被收后有人偷偷放置了其他东西,其实不然,天帝是允许绯子用五色土代替九鼎的,既然如此,为何天帝还要费事的收回九鼎?这几天这个问题一直是一个盲点,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九鼎中还隐藏着其他秘密,令天帝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怕阿穆被封印的记忆不只是收回九鼎这么简单吧!另外就是自己答应天帝的条件,当初天帝只要求他不回到炎帝族,这个条件确实过于简单,因为那时的炎帝族早已名存实亡,即使族群仍在,以他的处境也不可能回去,那么天帝是有心要放他离开了?但是众神都明白,天帝从来就不是这么好心的人!当然精卫填海的戏言更不可能成为放他的原因。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些年来刑天有时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苦无头绪,他自己也并不是个愿意求人的人,这件事就这么搁到了现在,几千年后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几乎已经认定可能事实就是这么简单。可是如今听蚩尤提起,他在内心叹息,原来事情果真不简单。可是,蚩尤为什么会告诉他这些?
看着刑天脸上的阴晴不定,蚩尤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我告诉你这些自然有我的考虑,不过就目前来看,你我的利益并不起冲突,你也不必防我。看样子这丫头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我不会把她带走。”说着转向应龙:“果真事事有因果,当初你助黄帝杀我,而今你杀相柳放我重生虽不是你的本意,但我俩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干将’虽无甚用处,但我也不会白白的给你,且不说女魃跟我仇怨未了,就算你用‘干将’和‘莫邪’解除了囚禁女魃的结界,她就真的愿意出来吗?”
应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当初找到女魃时她确实告诉他不用救她,可是一个旱神被囚禁在湖底遭受痛苦的折磨,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他最心爱的人,应龙怎么可能理智的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再加上他回不了天界,无法向天帝求情,知道绯子是从天帝那里逃出来的后他有意将她捉回,想用绯子来解救女魃,可是刑天和句芒将这个小女孩保护的滴水不漏,刑天也明确的对他说过不会放任他带走绯子,且不说刑天在多年前曾对他有恩,即便撕破脸力拼,估计从刑天手上也讨不了好。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寄希望于破除结界,不惜背叛天帝。好在现在天上人间都骚动不安,天帝的意向并不明确,他对天帝的举动也有诸多怀疑,最大的疑问也在于——女魃是天帝的爱女,即便多么重大的任务没有完成,也不至于受到被囚禁在湖底这样非人的惩罚。相对来说,九鼎之事他并不在意,世间生灵与他何干?他的内心虽有诸多疑问,但此刻却是只想着救出心爱之人,因此他才向刑天提出条件。现在共工已死,“干将”在蚩尤手中,估计不好获取,蚩尤如此一说,估计女魃被囚之事必有内因,眼下只能就此作罢,来日再图其他解决之法。想到这儿,应龙对刑天说道:“既然今日无法得偿所愿,我们就此别过。但愿下次相见时不用兵戎相向。”说罢转身而去,只留下一个孤寂却执着的身影渐行渐远。
刑天一回头便发现蚩尤望着应龙的背影时嘴边有抹玩味的笑意,不禁有些气恼的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说!”
蚩尤收回视线,笑意更胜:“我能知道什么?哦——对!我确实知道些什么,但是这些都说出来不就没意思了吗?不过可以透露你一样东西——《山海图》!——要是还不知道就去问伏羲吧,别看那个老东西蛰居在东海,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呵呵呵!” 蚩尤一面笑着一面隐去了身影。
《山海图》?伏羲伯伯?姜紫琰很疑惑,在她的印象中伏羲一直和蔼仁慈,在发鸠山时还救过刑天和她,后来又派句芒保护她,还助她解开了第一道封印,他一直是个好人啊,蚩尤为什么要那样说?难道这些也都有目的?
看向刑天时,他也在沉思,不忍打断他的思考,紫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终于不延胡余打破了沉寂:“三小姐,今天时候不早了,要不你和刑天在这里留宿一晚?”
刑天回过神来,略一思索,说道:“不了,我们这就下山,搭最快的一班火车回去。”
姜紫琰松了一口气,她有些担心刑天会留下,这里只有伤感的记忆,她并不想面对满屋的空虚和寂寥。
“这样呀,”不延胡余搔搔头,随即想起一事:“对了,你们稍等,待我去拿样东西。”说完跑回了自己屋里。
“你刚才在想什么?”看到刑天已神色如常,紫琰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山海图》,传说这是刻在九鼎上的描绘远古时代地形的图,但是没有人见过,也无从证实。就算真的有,也不过是一张普通的地形图,天帝真的是因为这个才收回了九鼎?难道图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从来没有听说过呀!”刑天摸索着下巴,看到姜紫琰,想起了一个他一直想问却没有机会问出口的问题:“你——恢复了预知能力了吗?”
紫琰摇摇头:“解开第一道封印之后除了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没有什么其他的改变。最多也就是对危险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这是在解开封印之前就有的。如果我的第二道封印也解开了,恐怕什么事都清楚了,也不用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
看着紫琰有些懊恼的神情,刑天不自觉的摸了摸她的头,温柔说道:“没有恢复也好,至少不会那么苦恼了,也不会整天哭鼻子了,满脸的眼泪鼻涕。”
安慰人的话他非要说的这么难听吗?紫琰不满的噘噘嘴:“那时我还小,不知道怎么办好。你——你怎么这么说人家?!”
刑天不语,只是温柔且理解的看着她,风轻轻吹拂着他的长发,他的眼角眉梢和微微上扬的嘴唇,在在是对她的容忍和疼爱。对他这难得的温柔注视,紫琰有些痴了,恍惚中他们似乎还处在远古时代,夕阳中那高大的身影正寂寞的坐在花园里吹竹笛,阳光把他的身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木桂的花瓣洒了一地,有几朵还缀在他的长发上……她悄悄矗立在他身后不远处,如痴如醉的听着看着……笛声渐渐停止,他似乎早已知道她在他身后,回头便是一抹笑意,眼里满满的都是呵护和温柔……
“三小姐!”不延胡余的叫声响起,将他和她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中。刑天尴尬的别开眼,姜紫琰在心理惋惜,为什么不再多等会儿?
不延胡余递上某物:“三小姐,这是炎帝的炎神鞭,当初他走时不知为何没有带走,后来被我看到了,便收了起来。我想,你或许需要它。”
紫琰接过这条看上去非常普通的,但不知是何材料所制成的鞭子,抚摸着暗红色手柄上镂空的火焰文饰,这确实是父亲一直系在腰间的神器,这么多年了仍保养的极好,除了鞭身末端有些发毛,其他地方如同新的一样。父亲并不是尚武的人,这条鞭子他虽然随身携带但并不常用。唉,父亲!什么事情让您走的如此急迫,甚至连随身的神器都忘了带走?真的是为了我这个不肖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