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平静了没几日,忽然有人来访。
此人乃是刘基好友,当时的大儒宋濂以及朱元璋手下大将胡大海,他们是来邀请刘基出山的。
但是刘基因为有了董奕云陪伴,虽然两人不过是毗邻而居,但却已令他觉得人生如此,便是得偿所愿了,于是婉言谢绝了来人。
谁想两人回去复命,朱元璋听说刘基不肯出山,并不能善罢干休,因为他早听了许多关于刘基的事。朱元璋虽然不喜欢读书人,但是却知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象刘基这样的人,正是军中极缺少的人才。
于是,又派人去请,往复两三便,都没有成功。
这天,刘基忽然收到师傅胡汉星的信函,让他速往附近成灵山一见。
这位师傅是刘基极其尊重的,他才智极高。刘基能有现在的成就,多亏此人。可惜此人十年前出外云游,再就杳无音信。
这一别十年,虽然多方打听,刘基却一直没有师傅的消息。
今天看到师傅的信函,大喜之下,刘基草草收拾了一下,只写了一张字条命人给董奕云送了去,便急急离开宅院,上了成灵山。
可惜他在成灵山上呆了一整天,并没有见到师傅,最后只得怏怏不乐的转身回家。
谁知,当他到了家里,却发现董奕云和她的随从侍女都不见了。
刘基大惊,到处寻找,竟连一点消息一点疑迹都没有,一群人竟如插了翅膀飞了一般,却怎么寻也没有一丝的踪迹。
直到一年以后的一天,忽然下人来报,说:董小姐回来了,现在前厅。
刘基听到大喜,那里顾的上注意下人吱吱唔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急急迎了出去,谁想他看到的却是一名身怀六甲的女子。
刘基如被雷击了一般,呆立当场。那女子也不惊讶,了然道:“刘大哥不必惊讶,我确实又再嫁人了。现在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
渐渐缓过神来,他只觉心如刀绞,半天才说:“这一年来你是怎么过的?”
这女子正是董奕云,被刘基一问,只见她低下头来,泪珠好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直垂到衣襟上。
刘基不知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但看她的样子,已知道她这一年一定是受了许多的苦。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任着她痛哭。
哭了好一会,董奕云才擦了擦泪,强笑说:“这一年,不说也罢。刘大哥,我今天是有事前来求你,只希望刘大哥能够答应。”
刘基听她这样说,忙点头:“你说吧,只要是你的事,我没有不帮忙的。”
董奕云听刘基这样说,眼泪又从眼眶里直落了下来。
低下头不语,片刻才说:“刘大哥,其实……我现在是吴国公的四夫人,这此来,是想请大哥出山,保吴国公得天下的。”
“你说什么,吴国公,你是说朱元璋吗?”
董奕云点点头道:“这一年,实在是发生了很多事,我无法跟大哥说。本来也是不想让大哥参入这些复杂的事情里。但是现在我命已不久,无法保住我那将要出世的孩子。我只能来求你,求你替我照顾这个孩子,替我保护他,教养他成人。”
刘基听她说命已不久,不由慌了:“奕云,你怎么了,病了吗。”
说着也不再顾及理数,抓起董奕云的手腕,便号了下去。
果然除了腹中窝有一团薄薄的暖气护着胎儿,脉竟是已散了。再看董奕云的面色,刚才因为心情过于激动,没有发现,她的脸上竟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美。原来她是中了毒,而且这毒凭刘基众阅群书,竟没有见过。
董奕云并不阻止,只是等刘基失望呆坐椅上,片刻后才微微一笑说:“大哥,不用想了,这毒是没法解的。”
“是谁,是谁干的。朱元璋呢,他是怎么保护你的。你又是怎么搞的,才一年不见,竟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刘基气愤的喊。
“大哥不要生气,不怪他,他对我很好,也很努力的保护我,只是防不胜防啊……,也怪我自己命不好。”
说着,董奕云又哽咽起来,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哭声,说:“我现是用药压着,防着这毒伤了孩子,这孩子出生的时候,也是我命绝的时候。我爹妈都已经去了,也没什么亲人了,只能求大哥,求求你,帮帮我和我的孩子。”
刘基看着董奕云梨花带雨的娇颜,心已痛极,只能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
董奕云听了刘基的话,终于面上露出欣慰之色,说:“大哥,真的很抱歉要让你卷入这是非之中。国公是个好人,但是难免看人不清。我也经历过一些事情,大哥以后会听人议论,但是请大哥相信,我儿真的是国公之子,另外请大哥务必小心内宫之人……”
正要说下去,忽然一口鲜血如雨箭一般射了出来。董奕云身子歪了两歪忽然向地下倒去。
刘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了董奕云。忙将她扶靠在椅上,叫来下人取出金针。
金针下去,一柱烟功夫,董奕云才悠悠醒来。看到刘基,微笑道:“吓着你了,我没事的,我的人在外面,你叫人把他们喊进来,把我送回应天。我不能在这儿多呆,你等把家里的事料理好,再来也行的。”
“不,我现在就随你回去。”想到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可能,刘基断然拒绝。
他知道她已命悬一线,没有一点时间可以多耽误,于是马上唤来下人,打点好一切,立刻保着董奕云前往应天。
路上走了一个月,董奕云已是大多数时间昏迷不醒,偶尔醒来也是常常一个人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虽然刘基一路上倾尽心力,也只能是让她舒服一点,少吐一点血而已。
眼看到了应天城下,明天就要进城了,当夜董奕云忽然醒了来,道:“大哥,我有一样东西交给你,请你在我儿长大成人以后转交给他,就说:娘亲对不起他,没有能力保护他,但是娘亲很爱他,希望他能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至于娘亲的死因,希望他不要追究。
刘大哥……
刘大哥,好想念我们小的时候呀,爹爹、娘亲都在。我好想他们呀,不过我就要见到他们了。
刘大哥,我知道你喜欢我,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给刘大哥做妻子,快快乐乐的过一世。
刘大哥,帮我照顾……”
说着又昏了过去。
刘基说到这里,老人竟呜咽的无法再说下去。
而那来人这时也已是泪流满面,想来心里已经是相信极了,他站起来,脚步虚浮,显然情绪已经激动之极,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老人面前,将老人手中的信物接了过来。
指尖传来玉镯那温润滑腻的触觉,仿佛就象娘亲的手那么温暖。
来人抚着玉镯,不由百感交集,想起这许多年来一直被人诽谤身世,受人嘲讽,名义上虽然有娘亲,可是却对自己甚是疏离,并没有什么痛爱,整日孤苦无依,受人排挤,如无娘一般。
因此私下心里常恨上天不公,亏待自己。现在才知道,原来娘亲实在是另有其人。而且听那遗言,不但为人可亲可爱,而且对自己也是极疼爱的。
想到这儿,只觉得胸中郁闷一下散尽。
但转念又想,娘亲死的离奇,看这样子,一定是被宫中之人害死的。可恶的杀贼们,若是被我找到,挫骨扬灰也不解我心头之恨。
想着,又觉得恶毒难忍。
忽又想起,娘亲为何不让自己报仇,父王又为何隐忍不发,反而隐瞒这段往事,将自己交给皇后抚养,并对外宣称自己是皇后之子呢。
再看那块手帕,是一片旧帕子,上面只用银线绣了一朵清云。很普通的一块帕子,质地虽然不错,绣工却略显生涩。
为何独独留这块帕子?难道是与父王的订情信物???
想着,只觉此事疑窦颇多,不觉狐疑又起。
“王爷,老夫在皇上身边多年,一是为了保护王爷成人,二是为了查清娘娘的死因。但可惜直到今日,老夫也不能很确切的说出是谁。不过已有怀疑之人了。”老人忽然止住悲声道
“是谁?”来人不由激动的上前一步,抓住老人的臂膀。
“瑜妃”
“瑜妃???不可能,她心性最是温柔,从不与众妃子争宠,与谁都极和善,我娘与她有什么仇恨,她要害我娘亲,这不可能。”
来人不由驳斥道。
“哎!正是因为瑜妃性格温柔,老夫才一直没有怀疑到她,等到有了怀疑,还不及查清,老夫已经不能再立于朝堂了。”
“你可有何凭证?”
“没有”老人苦笑道
“大胆,没有凭证,也敢胡说,不怕被按上一个诬蔑皇家的名声吗,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来人喝道。
“既然如此,老夫也就无话可说了,只请王爷小心瑜妃母子……”
正说时,老人忽然向后栽去,来人忙扶起老人,将他掺上榻去,唤来下人,才发现老人已经殡天。
来人见此,心痛不已,要知道刘基虽然名义上是老师,其实如父如友。乃是来人自出生以来,最亲近之人。
可是他却不能留,只因若让人知道私交外臣便是大祸,于是只得带着亲卫郁郁不乐的回返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