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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自怜无好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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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在即,一场春雪将岳州城洗得越发地洁净。

官府早就贴出告示说,除夕夜要在总制府附近,最繁华的朱雀古道上放烟花。因此,腊月三十这日,夜色还未降临,蓝玉烟便被玉珂拉上了楼。

蓝玉烟本以为时间尚早,没料到朱雀古道两旁的小楼上已经是红袖绿玉,衣香鬓影,惹得一些衣着光鲜的少年沿街而行,边行边评论着,还不时发出阵阵浮浪的笑声。

\"烟姐,怎么还不开始呢?急死了。\"玉珂顺着阑干悻悻地走动着,身子扭得象麻花一般。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蓝玉烟默念着李后主的《浪淘沙》,不忍心扫玉珂的兴。原本官府也没放过烟花,今年是沦陷的第一年,偏偏要放烟花,这算是粉饰太平?

开始了,每次焰火轰然爆裂的声音之后,是少顷屏息的等待,随后,如繁星般照亮夜空的光线幻成绚烂绮丽的花朵,四下便是响起阵阵欢呼之声。

蓝玉烟静静地仰首而视。

如此缤纷,如此眩目,接下来却是比昙花一现更要短暂的殒落,烟花仿佛是遭神放逐的花妖,游走于光与暗的边缘,纵情所有花样年华的妩媚与热烈,绽放成这一瞬的惊心动魄的美丽,之后便归于尘土归于落寞。

然而,越过沧海桑田的变幻,即使轮回中所有的繁花落尽,还是无法忘记它的美丽。

又是一颗烟花开放在夜幕中,蓝玉烟忽然听到马蹄\"的的\"作响。除夕的街道上,这声音格外的清晰,她无意识地向下一瞥,高高悬起的大红灯笼下,飞驰的奔马上伏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抬脸与蓝玉烟对望之间,蓝玉烟不由一震。

\"金钥!\"尽管看不太清楚面容,虽然来者一身戎装束,蓝玉烟还是认出了那是金钥。

拖着玉珂的手一径奔下去,开了正门,金钥便立于面前了。

昔日娇娇弱弱的金钥,一身元兵盔甲,没有头盔,衣上全是点点滴滴的血渍,虽是被尘土染成了黑褐色,却依然是让人触目惊心的景象。

\"姐姐,快进门。你受伤了?你怎么样?\"玉珂焦急地上前把金钥拉进门来。

蓝玉烟站在门内几步远的地步没有动,有些昏暗的光线下,与金钥的目光相遇,暗潮汹涌。

相隔虽只有数步之遥,初时在楼上望见的激动却全都化为疏离,似有万重山。

金钥显是一路奔波疲累过度,犹自喘息不止,对玉珂的追问充耳不闻,与蓝玉烟对视片刻,随即扑上前,跪倒在地,\"烟姐,求你救救公子、救救潭州一城的百姓吧。\"

\"金钥,何出此言,快起来,有话慢慢说。\"早就听过市井间的传闻,蒙古人对大宋发动了全面的攻势,蓝玉烟却不清楚金钥如此突兀的言语。

\"玉珂,快拿水来给金钥喝,再将熬好的莲子粥盛一碗来。\"蓝玉烟一边向着玉钥说,一边去拉金钥。

\"好,我这就去。\"玉珂有些不舍地看了金钥一眼,飞也似地去了。

这厢蓝玉烟却拉不动金钥,\"烟姐,你若不答应金钥决不起来!\"

\"金钥,我答应,我都答应,你先坐下休息。\"蓝玉烟见她,只好权宜从事,\"可是金钥,你是说徐君宝现在潭州?我如何相救?\"

金钥迫切地望向蓝玉烟:\"烟姐,你能救的!潭州危在旦夕,公子他誓与潭州共存亡,求你了!\"

一片模糊之中,蓝玉烟隐隐想到了什么,心里莫名一跳。

金钥 \"咕咚咚\"喝过了玉珂拿来的水,却不肯喝粥,开始大致叙述。

那日和徐君宝共乘一骑离开岳州,目的地就是潭州。因为抗元志士们都知道,新任潭州兼荆湖南路安抚使[注1]李芾受命于危难之际,携家眷赴任,广纳贤士,储备粮食,整修器械,加固城垣。

八月间,阿里海牙部遣使劝降,李芾下令将来使斩杀,以示决战之心。

九月,阿里海牙率部进攻潭州。李芾督率诸将分兵守御,城中丁壮皆编为什伍,协同作战。

元军围城日久,城中矢尽,李芾令百姓将废箭磨光,配上羽毛,用以再射;盐尽,则将库中盐席焚毁,取灰再熬,分给兵民食用;粮绝,则捕雀捉鼠充饥。有将士受伤,李芾亲自抚慰,给以医药。他又日夜巡视城堡,深入兵民之中,以忠义勉励部属。[注2]

经过三个月的苦守,援兵不至,城池危在旦夕。到除夕前几日,元兵已经开始陆续登城。传闻元军因为损失甚重,攻下潭州后将屠城三日以泄愤。眼见回天无力,潭州守兵百姓已不断有人杀身殉国。在徐君宝的再三坚持下,金钥身着元兵服饰,回到岳州。

\"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蓝玉烟看向桌上的那支红烛,念出一句小山词,氤氲的烛光里她的侧影优美如画卷,\"金钥,单凭我一人之力便能救潭州?何况……\"蓝玉烟欲言又止,\"你好好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说着她站起身欲走,金钥却起身将她拖住,乞求的目光直对着她:\"烟姐,我们都知道了!你明明中了毒针却一声不吭,保得公子逃出元营;你重伤阿里海牙后,他居然不杀你,让你毫发未伤地离开了元营。既然你对公子依然有情,阿里海牙又对你有意,此事非烟姐不可。\"

蓝玉烟淡然一笑,重又坐下,\"我们?我们是谁?\"

金钥自知失言,但还是低声地说:\"是我,还有徐公子。\"

\"那么,这也是玉箫公子的意思了?\"蓝玉烟探出素手,捏下一条烛泪,热热地在手里揉搓着。

\"不!是我,这是我的主意......\"金钥的眸光一暗,垂下头去。

她怎能忘记,前天傍晚时分,当从被俘的元兵口中得知这些时,徐君宝先是不能置信的惊愕,随即又是了然于心的释然,他走到萧索的院子里,站在梅边按箫而吹。

冷冷彻彻的声音回旋在清冷的天空里,雪便似心中纠结的万千思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是否是知晓这一生萦系的心,上天也被催下千行泪?

箫声里,暮色渐渐昏沉,忽地响彻入云的一个调子,又忽地坠入了低徊缠绵,似乎是不绝如缕地动荡着黯淡的斜晖,而那玉箫却分明横在手里了。

徐君宝握紧了手里的那支玉箫,青色的血脉在白晰稀薄的肌肤下微微搏动,清亮如水的眼神如染轻烟。

黯然立于房门的金钥强自含笑走上前,\"公子莫要烦恼,公子知道吗?与公子相知相守的这段时日,是一生中金钥最幸福的时刻。\"

徐君宝看着眼前笑靥以对的少女良久,突兀然而又是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双臂那么温存,就象拥抱着初春娇嫩枝头上绽开的第一朵花蕾。

她的耳朵轻轻碰触着他的脖颈,清清凉凉的感觉,象深夜临水边的细碎鹅卵石,他的声音却如水底轻暖的涟漪,\"金钥,谢谢你,你让我如何是好......\"

她愿意就这样的沉沦,如软泥上的青荇归于溪流的怀抱。

\"如何赠琴日,已是绝弦时。\"

他念了一句诗,就松开了她,从她身边走开去,几步后又站定,\"金钥,你必须尽快离开。\"

他的话语总教人无从拂逆,她茫然地要靠近,他却回过身来朝她摆了摆手。晶莹的雪花落满他衣上发间,身着纯白色锦袍的他恍如冰雪间的灵玉,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光华,他的双眼却温柔如春水,遥遥望向岳州的方向。

\"转告玉烟,她就是我永远也看不破的那处红尘。\"

噼哩啪啦的爆竹响将起来,三个女子不由都往外看去。

一岁终了,该是将新桃换旧符的时候了。

\"烟姐,我言尽于此,我得走了!\"金钥扯身便要走,玉珂惊地跳起来,上前拉住她,\"姐姐,你往哪走?今夜是除夕。\"

\"我要去潭州,我怕来不及……\"金钥沉吟着。

这才是彻头彻尾,不求回报的爱罢,即使那人心中不曾有她,但还是要一意如飞蛾扑火般向他靠近,他便是她的光源,是她的所有痛苦和幸福的根源。

罢了罢了,这十丈红尘之中,玉烟轩也不会是桃花源,武陵梦还是趁早醒来的好。

抱起几个时辰前才从园中掘出的小罐,蓝玉烟将它递到金钥面前,\"是我亲手做的桂花露,你与公子都尝尝。\"

\"烟姐……\"金钥的声音有些哽咽。

惊天动地的一声震响里,两个女子,四目相对,又都别过头去。

因为爱,因为一个男子,姐妹般的亲情再也回不到从前。

\"我不敢应允你什么,但我会尽力而为,走好。\"

注1:\"潭州兼荆湖南路安抚使\"是官名,\"荆湖南路\"是行政区名,南宋时,湖南分为荆湖北路、荆湖南路两路。

注2:以上李芾带领潭州军民抗元事迹均属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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