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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笑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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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七日阴雨不断,山色空蒙。

山下,病梅馆中

年轻的郎中笑起来格外温和,

“喂,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我还没下针呢。”

就诊的兄弟二人,像是跟人拼杀打斗过的,带了伤。其中一个则伤势不浅,几日前路过也是碰巧,进来求医。

天气潮湿,伤患不宜。已经停留的些许日子。

他刚用银针灸了伤者几处穴位,让伤处血脉活络,后又敷了些草药,

正要离去。却被兄长段凝叫住,

“陶大夫,我兄弟可还有救?”

姓陶的郎中正是这间医馆的主人。说是医馆,上下数来其实也就只有一个人,不过二十上下的光景,细看仍是少年模样,眉目清秀舒服,说话声音很低,却安适好听,

“死不了的……,不过……”

话略有犹豫,一停,

段凝心一沉,仍道

“大夫但说无妨”

“右手是保不住的了。“

他说这话时,眉梢一挑,轻描淡写,全不放在心上,

段凝只仿佛已有所预料,口中不住呢喃“早该知道,要是早知道……”极是后悔的样子

年轻的郎中听他絮叨片刻,又轻声问道,

“这伤,怕不是普通兵器所致。暗器么?”

“暗器么,暗器?是……好厉害的暗器……可,真是邪了,那用法哪里是暗器……”

“伤他的人倒是奇怪,若是这么厉害,怎么会打偏,若是稍用些心往左一寸,……”

“他是故意的……他若是想杀,我们早就死了,只废了一只手,算是万幸……”

郎中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见段凝神色有些不稳,声音近乎颤抖,话语越发颠三倒四,便已知多说无益,便淡淡丢了一句

“早些休息,三日之后便无大碍了。”

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

不想三更时分,听到有人重重敲了自己房间的门,

一听声音慌张,便知道又是段凝,

“大夫,陶大夫,快来看看,出事了”

少年开了门,似乎还未曾合衣,只是细看去,贴身的单衣空空荡荡,越发显得苍白消瘦,那件绣了了细碎梅花的外衣,随意的披在了外面

“什么事?”

“他突然,我兄弟的伤……”

段凝满眼血丝,神色焦急,犹有余悸。

不止如此,这对兄弟的情绪自来了这医馆,就一直不怎么好的。且不说弟弟段沉因伤势少言寡语,那年长的段凝则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总也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话也说不周全。

少年略点了一下头,“不要说了,带我去看看”

来到客房

秉了灯火,自伤口处一照,清俊的脸色露出一点惊讶

段沉的伤口明显与白日时不同,蒙着一片白亮东西,的反倒是像结了一层霜,

他突然皱了皱眉,伸手像要探什么东西

段凝本以为他是要取针

却见他一抖腕,自袖口闪出一道青茫茫的亮光,落在掌中,只低低的说了句

“别点灯,也别出声”

袖手一扬,便纵身出了屋子

段凝正在惊于这少年身形步法轻快的不似常人

无意低头,忽然发现自己的脚边不知何时落了一只小小的蝴蝶,

已经被锋利的刀口斩成两半——死了

而那翅膀,却幽幽的闪着霜白色的荧光,实在诡异

段凝此刻,便觉得浑身的汗毛,也要竖起来了

这夜里的雨水,实在有些过于刺骨

他在蹋了泥泞追人——刚才在屋外潜伏的人,

那人身法高明,机警小心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追上,

追到一处开阔地,他与那人的距离已在十步之内,

一手已扶上青眼,预备着下一刻便要出刀,

正在这时,前面那人却停了步子

不紧不慢,像是在故意等着他

他也停下,不再往前,仍与那人隔着十步,

指尖的小刀暴露于外,沾了雨水,越发是冰凉的切肤

刀刃的微光借了水色清亮,竟晃晃的发出柔和的淡光来了

他居然也就此,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却并不惊讶,只懒懒道,

“阿,是你。”

那人微微一笑,

“你还记得我?”

我又不是傻瓜,看到了“误霜蝶”,自然会想到你秦二小姐了。姑娘还是和当年一个样子,要杀他们兄弟平平之人,你下手却还是这么狠戾。

那女子冷冷道,

我要杀谁毒谁,还轮不到谢公子你管吧

二姑娘,段家兄弟是我的病人,我至少要在医馆里保他们周全,要杀,可否等他们出了这馆子再杀?

女子轻哼一声,道

“我莫不是听错了,盗满天下的飞贼,居然也会发起慈悲了?”

少年潸然一笑,“你说的没错,我是个飞贼,所以不是杀人的魔头

再说,看病的死在医馆里,岂不是会坏我这郎中的名声,存心断我财路么……”

谢公子,袒护总也是要因人而异的,你就丝毫不觉得那个叫段沉的人,伤势来的非同寻常?

他便是一怔,看着竟有些黯然神色,缓缓道,

“那么,他们果然见过他了?”

“定是见过的,还交了手

你也见过那伤了,不是么?“

雨水很凉,他突然就觉得有些寒意,慢慢蒸腾起来,更要慢慢的钻进自五脏六腑里去了

一时间觉得吐息有些不顺,血气翻腾,才想着自己衣衫全湿,淋雨得久了

他皱了皱眉,

“这里太冷,我要回去了。”

夜色之下,虽看不清楚,却能感觉得到一阵极微的春暖之意

他定是笑了,才走的。

翌日。

一名女子前来求医。

年纪很轻,

生的眉目如画,婀娜细致。

瞳色却十分黯淡,全无光彩,显是患了什么眼疾的

倒是极好的礼数,恭恭敬敬的向医馆的主人行了礼,

陶大夫,我是来医眼睛的

少年略一迟疑,道,

“随我进来吧。”

他扶她坐下,安顿妥当,看她半晌,叹了口气,

“秦姑娘,你究竟想要如何?”

女子咯咯一笑,目虽无神,却也说不出的秀雅好看

“枉你是聪明人,我刚才说的,不够清楚?”

“笑话,当年你初患眼疾,尚能辨别光亮之时,他就带你去见过我师父。那时都不曾医了你,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双目早已是定了型没了救的,你又来找我?”

“杨桐?是故意的,你不知道么?

你们那了不起的师父,他说我这眼睛,还是莫要治全的好,看尽了世间事,害起人来怕是更厉害。”

她说这话,眸子之间,一点冷厉迫人。

就越发黯淡的有些惨然

“我一直在找他……”

……你说,他为什么就是躲着不肯见我,我好歹也是……”

他方才一直倚了门,不做言语,此刻不禁笑道,

“你四处找他,还是要撕他的脸皮么?

那就难怪,小一平是一副正经样子,其实最宝贝那张脸,姑娘们才看他上眼

你这厉害女人,偏偏要撕了去,他能不躲么。”

她一时怔仲

他却微微叹道,

“说起来,做了他的老婆,怎么都一个样子,

他这一生,什么都好,就是不该去招惹你们这些女子”

下一刻,侃笑的神色便恍然的薄凉了

“妻子?”

他淡淡的哼了一声,全是冷诮之意

不再去看她

“他既不想见你,你又怎么找的到”

她话于下风,竟不肯罢休,话语一转

“陶大夫,我问过这一带的人,你的病梅医馆已经开了有些日子了罢。”

“那又如何?这里并没有你要找的人。”

“可他会来,你也在等,不是么?

“七个月零六天,”

他稍稍停顿,一勾唇角,

“他从没晚过这么久,也许是真出事了,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为何不肯去找他?”

“我不能走。说好了要等,就不能走

万一他来了,我却恰好去找他,日后见了,肯定被取笑。“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你就没有想过,他是出事了么?“

他淡淡看着,

“出事,我们师兄弟活了的日子不过二十载,出的事怕是多的数上三十年

我不会过问

只是等而已,你几时见过他失约?“

离去之前,对她一笑。

他们都是爱笑的人。

他再此开馆行医,是为了等一个人,昔日那人素来就是爱笑,敌不过的风流雅致,通达舒然。

记忆中,秦双原本是不笑的,认识了那人之后,也开始笑,笑得冷厉,温柔,而带着恨。

而此刻的小谢,

他抚衣一笑,自有他的姿态

恍惚是好一幅春风好景,神色却淡漠的让人心生痛意

笑不由人。

秦双还是以眼疾为名,留在了医馆。

几日来,居然也与段家兄弟熟络起来,但凡碰面,总要你来我往的聊上几句。

姑娘生的文弱秀气,风致绝佳

这一句问候,似乎又极懂得江湖路数,让人难不给她个情面,好歹要理会一下。

“两位大哥,见过了”

“秦姑娘也安好”

“多礼

我听陶大夫说,令弟伤势不好,我这里恰好有些家传的创药

段大哥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试试”

郎中与一旁无奈,借过瓶子,闻了闻,才还给她,道

“试试也无妨”

居然还真有些用处,

他看着仅有的两家病患谈的甚是投缘

哭笑不得

这兄弟二人,竟不知道是在于什么样的人相处么?

几天后,也不知秦双和那两人说了什么,段凝竟一时语塞,突然抱头而泣。段沉反倒稍显沉稳,断断续续的说了些受伤的来龙去脉

那人好张狂,那么多人,净是各门各派的高手,他居然就当众说

“凭你们,还杀不了我。”

明明白白,毫不忌讳,能不着恨么?

年轻漂亮,人品不俗,可惜活不成了

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那边十几个门派,高手加起来要上百,都要他给个交代……偏偏他自家掌门也当他是害家灭门的叛贼,不容于世……

那,后来呢

后来,谁知道,大概

追杀,围剿,乱糟糟的杀过去,然后

段沉突然就不说话了

“叶子……”

那是仔细辩别,才听得清的两个字

“还有,还有……”

声音犹有余悸,抖得不成样子

而他,谢十三。

他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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