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所谓天刑,是这部族历代流传下来最严酷惨烈的死刑,之前先将死囚身体放平吊在半空两天三夜,之后由巫师做法念咒,驱妖辟邪,然后再行三祭,所谓三祭,乃牲祭、火祭和天祭,三祭统统行毕,天刑才算结束。行牲祭时,巫师牵一匹马来,照旧念完咒语,然后用斧头猛劈马的眉心,那马顷刻脑浆迸裂而死,尸首被拖到火边,至此牲祭结束,火祭开始。进行火祭时,在平吊着的死囚身下燃起熊熊大火,以马的尸体为柴,将火越燃越旺,直至马的尸身全部变为灰烬,很多死囚在火祭还未结束时便已被炙烤致死。接下来是天祭,便是继续将被烤得面目全非的死囚尸身挂在那里,待群群秃鹫吞食,直到尸身成为骨架。这个部族认为,惟有这样,才能使这罪大恶极的死囚灵魂彻底消灭,永世不得超生。
号角呜呜,皮鼓咚咚,天刑开始。巫师身穿华丽的长袍,挂着数不胜数的驱邪物件,手拿法器,围着篝火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族人们聚集在族长四周,屏住呼吸看着巫师,有人则偷眼看着被吊在半空的郜子风,只见他四肢被绑着铁链,分别拴在高台的四根柱子上,手腕脚踝的鲜血时不时在向下滴,整个人也近乎昏迷。楼之月坐在族长旁边,冷笑着观看这一切,应如梦的到来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也不能阻止他杀郜子风,他这小师妹的武功远在他之下,这会已经被他点了穴昏迷在帐篷里,等她醒来的时候,她的郜子风早已化成一具焦尸。
郜子风在半空微微睁开双目,看了看下面的那些族人和跳来跳去的巫师,族长坐在他们中间,一半兴奋一半不安地看着巫师跳神,似乎忘了是谁帮他医好了绝症,脸上神情各式各样,惟独没有愧疚。郜子风在心里一笑,呼出一口气,暗忖,如果自己能如那族长那般健忘,这二十多年兴许能过得更轻松开心些,可如今他也只能努力让此刻的自己快乐一点,反正就要死了,乐陶陶的死和悲戚戚的死,他宁肯选择前者。
牲祭已快结束,马仍旧哀嚎不止,郜子风怜悯地看着那匹在血泊中挣扎的马,兀自轻笑道:“杀你是为了做柴,做柴是为了杀我,这般借物杀人法也算匪夷所思得紧了!”他越想越觉得好笑,几欲捧腹,却发觉自己手脚都被铁链绑着,只好作罢。
那马终于断气,于是火祭开始。郜子风顿时被热辣辣的气浪熏得睁不开眼睛,心道:“出生的婴儿闭眼而来,寿终的老人闭眼而去,这火祭虽然有些不雅观,但也算循了众生的平常道,还好,还好。”
火越来越大,郜子风觉得自己几乎快被窒息,胸腹也感觉一大片灼烧的疼痛,忽然听下面的族人一片惊叫:“恶魔!恶魔!”接着是一片骚乱。郜子风勉强睁开眼睛,只见白狐静静蹲在拴着自己左手的柱子上,望着自己。
“你也来为我送行?”郜子风如见了故人,对那白狐笑道,话刚出口,便突然觉得遍体一片清凉,紧接着清凉变为刺骨的寒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晕了过去。
郜子风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见白狐静静坐在自己身旁,这次的它不是影子,因为在它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
白狐见他醒了,便走过来轻轻在他身上走了一圈,定定望住他的左脚踝,一滴眼泪从它湛蓝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滴到他的伤口上,郜子风只觉得伤口一阵舒适,再看时,惊讶地发现那伤口竟然已经愈合,正惊喜间,白狐的第二滴泪又落了下来,郜子风顿时觉得那脚顷刻恢复了力气。
“你……你在为我疗伤么?”话一问出口,郜子风便觉得自己问的实在是废话,白狐不给他疗伤,好端端地流泪做甚?它又不是应如梦。白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接着用相同方法治好了郜子风的双手和右脚,然后它默默转身,向森林深处走去。
“你……喂——!”郜子风不知该如何叫它,喊它“小狐狸”或者“白狐”都觉得不妥,白狐走了几步,停下,转过身来,郜子风一看它的眼睛,原本伶俐的口齿突然笨拙起来:“我……你……谢谢你!谢谢!”
白狐凝视着他,微微张开嘴,郜子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白狐竟然对他笑了一下!他正欲看仔细,那白狐迅速转过去,纵身消失在密密的丛林中。
夜色降临,郜子风站起身来,向林外走去,他很奇怪,一个时辰前几乎等同废人的自己,此时活动起来竟感觉比以往更要灵活轻捷,似乎从未受过伤一般,他试着施展轻功,又尝试运行内力,不但没有丝毫异常,反倒觉得气力充沛更胜从前。
走出林子,郜子风见雪地里站着一个人影,走近那人,发现他正是那位须发如银的老猎人。“前辈!是您?”郜子风不无兴奋地叫道。那老猎人却表情凝重,缓缓打量郜子风片刻,忽然面露惧色,颤声道:“你……你是不是见过那白狐?”
“何止见过?”郜子风笑道,“它还为我疗伤,前辈,这狐狸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邪恶。”
“邪恶不邪恶,并非一时能够定论。”那老人叹道,“可如今,你中了那厮的泪血咒,这咒可是绝对邪恶的!”
“何以见得?”郜子风诧异问道。
那老人紧闭嘴巴,用力摇了摇头,半晌才道:“这个,我不能说,但你要牢记我的话,从此不可以触碰任何人,也不能让任何人触碰你。”说完便匆匆离去。
郜子风心里好生奇怪,暗想:“这话何意?莫非我碰了谁,谁就会死么?”这么一想,便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近旁的树木,见那树木巍然不动,毫发无伤,于是在心里笑道:“定是老人家太过惧怕那白狐,所以才过于夸张,这样的危言耸听,算不得数。”这般想着,脚步不停,仍是向山下走去。经过这次劫难,他唯一牵挂的人就是应如梦,无论如何,他要把它从楼之月这个狠毒的人身边带走,楼之月能做出那样卑劣的事情,即便再爱她,也一定不能给她带来幸福。
冷风吹过,带来几分萧杀,郜子风来到楼之月的帐幕旁,透过缝隙向内张望,可里面却没有人,他找遍了附近帐幕,也不见他和应如梦的踪影。这时一个族人经过,郜子风正好转过头来,那族人见了他跟见了鬼一般,大叫一声就要跑,郜子风跃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领,压低嗓音问道:“那两个外族人在哪里?”那人颤抖着指了指族长的帐篷,忽然低嚎一声,瞪大眼睛不动了,郜子风忙把他放下,那人已然断气,想是真把他当成了鬼,惊吓致死。郜子风不禁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沉重。
此时,族长正在帐篷里摆酒招待楼之月,巫师作陪,觥筹交错间,楼之月信誓旦旦道:“你们放心,明日我便进那隐林,把困扰你们许久的魔头捉出来,我的本事,你们也见过了!”一旁的应如梦怔怔坐在那里发呆,面前的食物竟是一点未动。
忽然门口一阵惊叫,帐篷的帘子被掀开,郜子风慢慢走了进来,族长手中的酒碗登时掉到了地上,巫师也浑身发抖,楼之月先是一惊,随后稳住心神,呵呵笑道:“郜子风,你还没死么?”
郜子风没有看他,只凝视着应如梦,应如梦也望着他,双眼发亮。
“如梦,跟我走罢,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郜子风轻声道。
应如梦站起身来,脸上飞起红晕,她轻咬下唇喃喃道:“子风……这话我等了五年,今天终于让我等到啦!”
郜子风绽开微笑,走过来想拉应如梦的手,应如梦伸出手去,两人的手还未碰到一起,楼之月猛然插在他俩中间,怒视郜子风喝道:“郜子风!我只要活着,你就休想带她走!”
郜子风没有看他,仍是看着他身后的应如梦,淡淡道:“你让开,我不想杀你。”
“你若要带她走,就得先杀了我!”楼之月吼道,向郜子风猛扑来,一拳向他心口打去。郜子风站着不动,等他的拳头打到近前,伸手一挡一握,抓住他的手,仍是淡淡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跟我打也是白费工夫,而且自取其辱。”
楼之月见他竟能挡住自己的进攻,脸上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但这惊讶瞬间变为惊骇,只听楼之月嗓子里咕噜了几声,便直直倒了下去,气绝身亡,在场所有人都被吓懵了,应如梦也大为震惊,紧紧盯着郜子风,似乎难以置信:“你……你真的杀了他?”
郜子风茫然看着楼之月的尸体,又看了看应如梦,嗫嚅道:“我……我不是真的想……”他蹲下身去,翻了一下楼之月的尸体,想看看他是否因为其他原因致死,可之后的事情连他自己也瞠目结舌,就在他的手接触楼之月尸体的那一刹那,楼之月的尸体突然化成了一具枯骨!
“泪血咒!”巫师嗓音充满惊怖,声嘶力竭叫道,“你对他用了泪血咒!”
“这泪血咒是……?”郜子风大骇,想起来刚才在林外老猎人的话。
“泪血三咒,一咒命绝,二咒骸灭,三咒化屑!”一个声音响起,郜子风抬起头,老猎人站在他的面前,轻叹道,“你不听我的话,如今终于闹出人命。不过,若非闹出人命,我也不敢把这实话讲给你听,否则这泪血咒便永远无可破解。”
“就是说,这泪血咒是可以破解的了?”郜子风仿佛见到了生机,有些兴奋问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泪血咒是白狐施予你的,你只要亲手杀死她,泪血咒自然破解。”老猎人不紧不慢道。
“要……杀了它?”郜子风心里猛然一抽,“非此不可么?”
“非此不可!”那老猎人目光炯炯盯着他,“她救你,是因为你先救过她,五年前若不是你毁坏了参萝藤,她的魂魄和灵气依然被封存在玄乾山。她的泪珍贵无比,所以你才能迅速恢复功力和体魄,但收了它的泪是要付出代价的,便是用你今生接触到所有人和飞禽走兽的血去偿还!”
郜子风浑身一凛:“原来,一切都是我造的孽!”
那老猎人叹了口气:“气数使然,也并非全是你的错,好在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郜子风沉默良久,艰难道:“好,我去杀它!”
“我和你一起去!”应如梦叫道,郜子风转头看着她急切的眼神,点了点头。
郜子风和应如梦并肩向林中走去,郜子风小心翼翼离她有一段距离,不教自己的身体接触到她。
“你其实舍不得杀它,对么?”应如梦忽然开口问道。郜子风长叹一声,并不回答。
应如梦也幽幽叹息一声,喃喃道:“其实,你也不用杀它……我只要能每天见到你,便满足了。”
郜子风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应如梦美丽的侧影,极力遏制想拥抱她的冲动,半晌,他把头转回来,望着前方无尽的密林,轻声道:“为了得到一些,就必须放弃一些……为了你,我也必须杀她!”应如梦含泪望着他笑了,两人相顾良久,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应如梦大叫一声,只见她脚下突然裂了个大洞,好在她眼疾手快抓住洞口的灌木,才不致跌落进去,郜子风大惊失色,本能欲伸手拉她,忽然想起老猎人的话,忙极力克制住自己。 应如梦紧紧抓着那丛灌木,对郜子风笑道:“我的轻功不比你弱,我可以自己上来——你退后些!”
郜子风后退两步,他想抛根绳子给应如梦,可这四周都是数人合抱的参天大树,根本无处缚得了绳子,那么就只能自己抓着绳子的一头,把另一头给她,可是楼之月身上尚且穿着厚厚的裘皮袄,被他碰触后也就立刻死了,难说这泪血咒也能沿着绳子传递给应如梦。郜子风焦急地踌躇半晌,思忖再三,终究还是不敢。
应如梦仍在尽力向上攀爬,她说得那般轻松,是为了让郜子风放宽心,可她心里却很是忐忑,因为脚下空荡荡的,丝毫没有可以借以支撑的东西,而且这洞又宽又深,八成是猎人用来抓熊的陷阱,底部似乎还有一些闪亮的物事,应是钢锥铁刺之类。
郜子风紧张地注视着应如梦的一举一动,但他知道自己这样实在无济于事,因为他根本不能去拉她。应如梦还是那样笑着望向他,一手抓牢那丛灌木,另一手腾出来,向另一丛灌木伸去。
“如梦,小心——!”郜子风大叫道,应如梦手中的那丛看似结实的灌木不知何故齐齐连根而起,她登时又向洞内坠去,她本能地朝空中猛抓一把,抓住洞口的一根枯藤,此时从地面上已经看不见她,她整个人就在洞内吊着,头顶刚好没在洞口内。
“如梦!如梦!”郜子风扑到洞口,大叫道。
“子风……”应如梦轻轻的声音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我……我知道我是上不去了,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如梦!你一定要上来,你不能……”郜子风急得流下了泪,他尽力把头探到洞内,那里他能看见应如梦的脸。
应如梦微微一笑:“子风,我也很舍不得你,可是……”她手中的枯藤爆响了一声,隐隐有断裂的迹象。应如梦看了那枯藤一眼,对郜子风轻声道:“这是老天的安排,子风,无论如何,今生我们能有一段那样的时光,我已满足。现在,你快点拉我上去,抱着我,好吗?”
郜子风还在犹豫,应如梦急道:“快啊!我要死也得死在你的怀抱,变成骷髅也好,化为飞灰也罢,都好过死在这个冷冰冰的坑里!”这时那枯藤又爆响了一声,应如梦身体晃了一下,眼见那枯藤再难以承受她的重量,几近断裂的边缘。
“如梦——!”郜子风大喊一声扑过去,拉住应如梦的胳膊将她从坑里拉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应如梦躺在他的怀里甜甜地笑着,渐渐停止了呼吸,乌黑的发丝被泪水沾在额头和脸颊上。郜子风颤抖着双手将她的发丝撩开,想象以前那样亲吻她的额头,可俯身下去后,嘴唇再也触不到那熟悉的肌肤,一阵风过,怀里的伊人已消失不见。
郜子风满脸泪痕抬起头来,赫然竟见到白狐坐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湛蓝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隐约有一丝忧郁。
“孽畜!”郜子风一见白狐,便腾起一股怒火,取下背后的弓箭,瞄准白狐的心脏。
白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月光把它的影子缩得很短,它望着郜子风的箭,似乎在等待什么。
郜子风怔怔地望着白狐的眼睛,一时竟下不了手,便缓缓放松弓弦,箭头慢慢垂了下来,可就在他打算将箭从弓上取下时,那弓弦突然短促响了一声,将那支箭急速弹了出去。那白狐看着箭从弓上飞出,便优美地纵身一跳,整个密林瞬间弥漫起浓浓的幽蓝的迷雾,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迷雾散去,郜子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支箭竟然射穿了白狐的咽喉,将它钉在地上。白狐温柔地望着他,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滑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我杀了它?”郜子风喃喃道,“我没有真的想杀它啊……”
“她是主动死在你箭下的。”那老猎人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郜子风身后,“她如果不是自愿,没有人杀得了她,如今她死了,是她甘心被你杀死。”
“这究竟是……为什么……?”郜子风感觉一阵阵茫然和沉重,丝毫没有泪血咒被破解的释然。
老猎人叹了口气,望着静静的森林深处,幽幽说道:“在此以前,这白狐的来历始终是个谜,因为知道的人,除非守口如瓶,否则必将死于非命,我祖父和父亲皆因此而撒手人寰,这就是每逢你提到隐林之时我闪烁其词的原因。”
“这白狐已存在了千年,千年以来,她一直住在这隐林里,隐林因她的存在而成为神秘的幻象之地,总有冒失的年轻猎人闯入林中迷失方向,一去无返,久而久之,隐林和林中的白狐便成为众人口中邪恶的妖灵。”
“但凡妖灵,人们总是欲除之而后快的,但凡除恶,总须务尽的,于是三百年前,一位巫师横空出世,施展法术将白狐捉住,封进人称‘塞北第一山”的玄乾山,以崖壁攀附的参萝藤作为封印,并在隼喙崖顶的内壁刻上铭文,以警后人;不仅如此,那巫师将白狐封锢之时,担心人多口杂,引来好事者破了封印,便埋下‘外传封印所在者死’的血咒。”
“参萝藤原本不结果实,自从封印白狐后,竟开始结出累累硕果,便是参萝果。一日,有位路过的樵夫误食了一枚参萝果,内力大增,参萝果从此盛名远播,那位樵夫,便是玄乾门的开山祖师。参萝果从此为玄乾门带来无尽的好处,好在玄乾门祖师爷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担心对参萝果的滥摘贪求引来祸患,于是自开山之日起便立下‘只可门人采摘且不得外施’的规矩,摘下的参萝果也大半用来祭天,以示饮水思源,因此玄乾门创立近百年来,一直平安无事。”
“不过近十几年,玄乾门似乎有些动荡,江湖纷纷传说一玄乾门弟子莫名身亡,是因偷偷将参萝果给了外人,其人死状诡异,浑身的血不剩一滴。若真如此,教他送命的应不是外施参萝果,而是无意中外传了封印所在之处,使得血咒应验。”
“冥冥中自有天意,参萝藤竟毁于你手,白狐重返隐林,三百年的封印,让这厮的灵力丝毫无减,不过,最终仍是应了那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为你所救,最终为你所杀。”
郜子风一直默默听着老猎人的叙述,末了,喃喃问道:“她不自愿,我的确杀不了她,可她……三百年后,终得自由,却何必如此?”
老猎人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草木尚可有情,何况生灵?她那最后一滴眼泪,一定是想寄托一个愿望:如果她有来世,宁肯做一个平凡的女子,也不愿做一只灵异的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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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乾山的隼喙崖下,参萝藤在一天夜里奇迹般重新出现,参萝果在其中若隐若现,仿佛从未消失过,唯一不同的,便是参萝果的最中心的部位,嵌着一点小小的红色,状如一滴眼泪。
应无恨站在隼喙崖前,默默眺望远方,山风吹起他的玄色披风,远看如同一朵跳跃的黑色火焰。郜子风慢慢走到他的身后跪下,山风吹起了他的头发,发丝如条条细小的皮鞭,轻轻抽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如石刻一般毫无表情,眼睛的神采也淡去不少。
应无恨缓缓回身,望着郜子风,脸上的皱纹微微颤抖,二人相顾良久,一言不发。
远处的山巅,传来不知那位隐士的琴歌之声:“山有谿壑,参差空窍;水欲填之,莫可皆效。壑形森罗,俯仰覆帱;愈高愈涸,愈低愈躁。沟坎奈何,急涧淼淼;深浅奈何,尽居杳杳。强何以倨?弱何以懊?瞬息天壤,幻换七曜。安辨正邪?安甄魔道?俗尘蒙世,清浊同貌。叹兮氓生,付求虚缈,钻谋几多,终归万槁。……”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