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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在战国时期,应该算是一个著名的国际都市。原本赵国的国都在晋阳,后来赵献子即位时迁都到了中牟。到公元前386年赵敬侯又迁都到邯郸。待到魏青所在的公元前260年,邯郸成为赵国的首都也不过126年。但时间虽短,邯郸的繁华却在当时的七国中久负盛名。
魏青终于看到了盼望已久的邯郸。在她的心目中,即便是现代,一提起赵王城、沙丘宫、丛台、信宫,沉沉殿阁,便能让人想起说不尽的赵国恢宏气势;胡服骑射、完璧归赵、毛遂自荐,济济英豪,挟裹着猎猎战国雄风,逐鹿群雄,不可一世。但是长平一役后的邯郸,实在是凄清的不忍卒睹!
魏青和赵义在邯郸城东的一个小客栈落脚。一路上魏青不知道问了赵义多少个问题,但是赵义从头到尾闷声不响,无论魏青如何搭讪,逗趣,除了打尖付账,赵义一声不吭。直到了客栈安歇下来,赵义才对魏青说:“你我已到邯郸,即可分道扬镳。请便!”
魏青顿时傻眼。她万万没料到赵义带着她到了邯郸就准备丢下她不管了。她脱口而出:“可是我身无分文,你叫我走去哪里?”
赵义眉头一皱,从身上取了十枚刀币,丢给赵青道:“回乡下去,莫要再出来了!”
魏青苦笑了一声,回乡下,哪个乡下?当初为了让赵义相信她是赵人,随口编了自己是乡下的,如今赵义也带她到了邯郸,盘缠也给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索性魏青从未有一颗树上吊死的念头,何况她与赵义也未深交。她略一转念,走遍走罢。邯郸那么大,处处是我家。她笑嘻嘻的跟赵义扬手告别:“后会有期哈!”
她一脚才迈出门,又转头对赵义说:“你也不要再回军营了,古来征战几人回,你也赶快回家去!”赵义纹丝不动,竟似充耳未闻一样。但魏青观察的仔细,她看到赵义的右手,虽然按在剑上,确是在微微的发抖。
2--
魏青揣着10个刀币走在邯郸的大街上,脑子略为还是有点乱的。她不是很饿,也不想喝水,怀里还算是有钱,虽然她不知道10个刀币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所苦恼的是下一步她该怎么办?使用手链送自己回去好了,那样太不甘心了。她是一心一意来见信陵君的,居然就这样打退堂鼓了吗?
魏青咬着牙,决定暂时给自己找一个落脚之地,比如客栈?当然不,她才被赵义从客栈里赶出来。魏青决定去找工作,不管是未来还是现在,是个人都得靠工作生活不是吗?
邯郸可没有什么职业介绍所,魏青决定亲自到各个店铺去咨询老板是否缺人。最好找一个魏国人开的店,这样她可以跟老板出差去魏国去见信陵君。嘿嘿,她打着如意算盘,前头就是一家酒楼,看起来规模还很大,客流量也算不错。魏青立刻冲到门口的小厮那里,问:“你们这里招不招人啊?”
那个小厮长的颇为清秀,只是脸上还很稚气,约摸只有十一二岁。他愣愣的看着魏青,似乎没搞清楚魏青跟她说什么?魏青叹一口气,说:“请教这位小哥,这里是否需要人手打杂呢?”小厮明白过来原来魏青是来应征的,他嘿嘿一笑,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了:“客官,最近生意清淡了很多,小店的人手刚好呢?”
“清淡?”魏青实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迎来送往的,他们还叫做清淡?“是的,最近秦国与我国开战,我国的年轻壮士都杯征调去了长平,所以也没什么客人。”
“可是你看,你这里这么多人,那不清淡是什么样子啊?”
“哦”小厮又嘿嘿笑道,“今天实在是意外。近日店里来了一个大汉,说是约了我国的第一剑客迟律在小店见面;他口气极大,出手阔绰,一来便包下小店。今日只要在邯郸城,客官就可以来小店尽情吃喝。全是那大汉付账呢!”
“那迟律来了吗?”魏青好奇。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小店打开门做生意,只要他能付得起账,小店是断然不会把客人往外推的?”
3--
以魏青多事的性格,她是肯定要进去蹭饭兼见识一番的。她在德邦的时候懒得搭理人,不代表她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她冲小厮露出一个自认为迷死人的笑容:“小哥,那我可以进去吃喝吗?”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小厮立刻说:“自然可以,我带姑娘进去!”说完就领着魏青朝里面走,他突然又想起什么,说:“我叫苏一四,他们都叫我小四。”
小四带魏青到一个靠窗角落坐下。魏青扫了一眼四周,大多人都在大吃大喝,显然都是跟她一样来蹭饭的。但是魏青的想找的是那个大汉,她问道:“小四,你说的那个大汉在哪里啊?”
小四朝大厅的西北角一努嘴,说:“就是那个大汉!”魏青一瞧,那个地方正是楼梯,下面摆了一张桌子,一个大汉正正抓了一块牛肉嚼着。
魏青挥挥手,让小四端茶水和吃的上来。她仔细的朝那个大汉看了看。那个大汉穿着一件湖蓝色的长裳,腰间系了一条宝蓝的腰带。再看那个大汉的脸,也看不出如何的骠悍,嘴唇略薄,脸色苍白,眼眉细长,反而有一些弱不禁风。只是两道剑眉张扬着向上撇着,眼光一扫,大有凛冽的气势,叫人不寒而栗。魏青不禁在心里叫了一声好:“这样的古代人物果然与现代不同!这趟旅行,果然没有白来!”
小四端来了几盘小食,牛肉和一壶酒。魏青也不推迟,反正没尝过古代的酒食是什么样子,她提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刚举杯要喝,忽然心念一转,她举着酒杯,朝着那个大汉的方向抬了一抬。
那个大汉看见魏青敬酒,也不客气,冲魏青懒懒的一抬眉,举起手里的酒杯一干而尽。魏青只觉得心中大快,这可否算是交了一个古代江湖朋友?她一仰头,大是豪爽的把那杯酒灌了下去。
幸亏这只是米酒,差不多相当于现在醪糟,含的酒精不多。魏青舔了舔嘴,觉得还真是好喝,如同果浆一般,她竟然喝着喝着把整壶酒都喝完了。要说这酒一杯两杯确实没什么,但是一整壶下来,也不是魏青这样平常滴酒不沾的人可以承受的。
魏青只觉得头重脚轻,远远看去,那大汉似乎也一会高一会低的漂浮着。真是酒壮人胆。魏青把桌子一拍,笑嘻嘻的朝那个大汉的走去。她一把扑到那个大汉的桌前,眯着眼睛问道:“喂,我叫魏青。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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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大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是一看魏青迷糊的样子,哑然一笑道:“海孤鸿。”
“海孤鸿?”魏青喃喃念道,“好名字”。她兴奋得拍着桌子,大叫到:“好名字,好名字‘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
海孤鸿一愣,瞬间大笑道:“说得好,说的好。‘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他对这句诗似乎颇为满意,端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魏青,来,我们干一杯!”
“好好,”魏青总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她可不管自己已经是酒醉醺醺了,接过杯子就一饮而尽,却把自己呛得不停咳嗽。海孤鸿又大笑道:“你这小兄弟人倒是豪爽,可惜酒量忒浅了些!”
魏青嘴一撇,回道:“酒量浅替你省钱啊,今天不是你买单吗?”“什么买单?”谈孤鸿问道。“就是你结账啦”魏青不耐烦地回答。然后又多事的加了一句。
“你干吗要找那个迟律啊?”
海孤鸿没想到魏青如此直接的的问了这个问题。他略一沉吟,也极直爽的回答道:“我替我的一个朋友找他算一笔账。”
“哦,你跟你朋友关系很不错嘛!还帮他算帐”魏青已经开始脑子不清醒了。海孤鸿也不以为意,说道:“我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那你直接上门找他不就行了吗?干吗花大钱这么铺张,迟律也不一定会来啊!”
海孤鸿冷哼一声,说:“迟律,剑术虽然已经登峰造极,但是为人却好大喜功,只要他听到有人为了见他一面,不惜包下邯郸最豪华的酒肆,他自然有兴趣前来会面!”
魏青还想再问,喧闹的酒肆忽然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盯着门口。只听门外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小四,今日酒肆怎么如此嘈杂?”
要说这句话也平淡无奇,说话的人嗓音还略带清冷,但是却让人感觉如面春风。那人的声音,如同你的亲人在抚慰你一般,魏青觉得一股暖意从心里升起,虽然不知道门外是什么人,却突然有冲动扑到那人的怀里痛哭一场,向他告诉自己到了古代的种种辛酸和恐惧。
5 --
只见门帘一掀,一个男子穿了一袭青衫,腰间佩了一把看起来残旧不堪的长剑,说明他似乎身份高贵,一身上下看似平平无奇,唯独剑柄上挂了一块翠绿欲滴的佩玉。
男子并无侍从,再看这人的长相,也说不上如何的俊美,也不过是鼻梁高耸,额头丰盈。小四引他到靠窗的位子坐下。他行走之间动作如行云流水,优美之极。他眼波流转,扫到每个人的身上,不怒而威,叫人噤若寒蝉,又让人觉得十分温柔体贴,似乎都在安抚你的不幸一般。但是他的两片嘴唇抿着,又给人坚毅果决之感。
魏青傻傻的看着这个男子(犯花痴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问道:“他是谁?他是谁?”她心里的声音还在大叫道:“我要认识他,我要做他的粉丝!”
“信陵君果然名不虚传!”海孤鸿轻叹一声。
“什么?他就是信陵君?”魏青一把抓住海孤鸿的手,“他真的是信陵君?你怎么知道?”
海孤鸿干笑两声道:“他那把剑!”
“他那把剑怎么了?”魏青恨不得飞到那个男子的身边,抓住他的衣袖问他:“你是不是信陵君?是不是?”
“那把剑叫‘持节’,价值连城,看似残旧,其实凌厉无比,价值远在那块藻绿玉。”海孤鸿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传说‘持节’乃是上古遗物,极有灵性,会自己寻觅主人。久不知踪影,三年前有魏人不知从何处获得此剑,却无法驾驭。于是魏人就将此剑转赠给了信陵君,此剑就此归了信陵。此后世人皆知:信陵持节,人剑不离。”
魏青听得激动不已,不愧是自己仰慕已久的信陵君,连身上随随便便带的一把剑都如此神奇,还衬的他英武不凡。魏青偷偷的瞄向那男子,恩,是的,一定是信陵君。终于见到了,终于见到了,居然这么顺利,不用去大梁就可以见到信陵君。但是,但是,怎么开口跟他说话呢?
魏青还正在苦苦的思量中,海孤鸿喃喃的说道:“信陵君为何要来此处呢?”魏青正想回他一句:“你管那么多,为了让我看呗!”
只听门帘外头又传来一句呼喝:“是哪个家伙要见本大爷啊?”
再看门口,无声无息的冒出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身体瘦长,头却极大,五官随之一起膨胀。远远看去,好似一个“娃娃头”的棒棒糖。想到这里,魏青不禁偷偷的捂着嘴笑起来。
海孤鸿却不发一言,眼观鼻鼻观心盘膝而坐,竟似要打坐入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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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跟在娃娃头的后进来,跟娃娃头低声了说了几句,然后朝魏青的方向指了一指。娃娃头点了点头,朝魏青走来。
魏青晃了晃头,想摇掉一些醉意。她再看看海孤鸿,海孤鸿依然似老僧入定。娃娃头走到跟前,从身上抽出一块帕子,仔仔细细将他面前的桌子擦干净,拂掉垫子上的尘土,才坐了下来。
娃娃头道:“就是你们这两个小娃要见本大爷?”
海孤鸿闭目不答,魏青反问道:“你是谁啊?”
娃娃头嘿嘿一声,从袖口里拿了一块木牌出来,上面刻着“平原府”,下面又有一行小字“首席剑术执教 迟律”。
魏青心里觉得好笑,按说这个迟律也是名动天下的剑客,做事却一身的市侩气。近来擦桌亮牌,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魏青笑笑道:“不是我找你,是他想见你!”
海孤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迟律,问道:“三天前足下是否去了邯郸城外留意林狩猎?”
迟律笑道:“不错,大爷我三天前确实去了留意林狩猎,你可是想见识一下本大爷的骑射?”
海孤鸿大笑一声道:“那你可认识路晚娘?”
迟律道:“岂止是认识,还是我的老相好呢!”右手一抽,不知从哪里嗡的一声抖出了一条软剑。
海孤鸿冷笑道:“你心里有数便好。三天前你奸污了晚娘,她已经悬梁自尽,你也自行了断了吧!”
迟律纵声大笑:“你莫非当你迟大爷是浪得虚名吗?话音未落,他右手一抖,剑尖点向海孤鸿的眉心。
海孤鸿身形一晃,避过剑锋来势。右手在桌子底下一探,原来他的剑便放在桌下,他取剑在手。却不回击,先纵身跳到了酒楼中间的空旷之处。
迟律爆喝一声,抢身而上,长剑又朝海孤鸿攻来。海孤鸿剑势变化迅速,连挡十一招。左手手腕一翻,竟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迟律的长剑。右手剑花一抖,直点迟律喉咙。
盛名之下,果无虚士。迟律眼看海孤鸿的剑尖到了眼前,一声冷喝,也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住了海孤鸿的长剑。
海孤鸿再冷笑一声,似乎并不以长剑受制为意,只见突地剑花乱颤,血花四溅,迟律的中指和食指已经被缴了下来。海孤鸿右手一递,看看将剑抵到了迟律的咽喉!
就见剑光一掠,迟律一声不吭,重重的栽了下去。
酒楼里的人早已在他两人动手之初已经吓得作鸟兽散。只有魏青傻傻的,从头到尾目睹这一场发生在她眼前的决斗,吓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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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青愣愣的冲到海孤鸿身边,抓住他说:“你杀人了,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了!”
海孤鸿缓缓地将剑擦拭干净,回剑入鞘:“不错,我杀了人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魏青心乱如麻。魏青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信陵君一直静坐在窗边,好整以暇的饮酒,似乎一丝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海孤鸿还来不及回答。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公子的剑,果然好快!”
只见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半倚着身子,靠在楼梯上。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又不小,体态撩人,眉梢眼角,风情万种。她微微一笑,提起裙子,缓缓地走下楼来。
她走得不快,腰肢却扭得厉害。纤腰盈盈一握,就好似随时都会扭断一样,却怎么都没有扭断。魏青轻轻的咬了咬下唇,瞄了瞄信陵君,再瞄一瞄海孤鸿。这样的女人,连她都不免动心,真不知道眼前这两个男子又会怎么样?
那女子走到海孤鸿面前,一只如玉的手轻轻掠起散落下来的几缕乱发,轻声责备道:“公子可闯了大祸了”,她道:“迟律是平原府的剑术教习,公子杀了迟律,只怕平原君不会放过公子的。”
海孤鸿不置可否,也不作答。到是魏青心急,连忙问道:“那怎么办啊?他是好人,迟律做了坏事,该杀啊!”
海孤鸿听到此话,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朝魏青微微颔首,似乎在向魏青道谢。那女子只做不知,附耳在魏青耳边道:“眼前可不就有一个大大救星!”眼眉一转,有意无意的朝信陵君怒了努嘴。
魏青冰雪聪明,信陵君不但是魏国公子,他的姐姐嫁于平原君为妻。他和平原府的关系实在非一般的亲密。倘若信陵君愿意替海孤鸿作保,海孤鸿便可轻松的挨过此关。魏青不及多想,也不管海孤鸿此刻要做何打算。她只凭自己在现代社会的经验,杀人了必然是要被通缉的,她不愿海孤鸿落入牢狱或是被推上刑台。她立刻跑到信陵君的桌边,大声地哀求道:“无忌公子,你帮帮海孤鸿吧!”
信陵君转过脸来,深深地注视着魏青。魏青可不想自己竟然和自己的偶像能够如此接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颊瞬时绯红(口水继续流,我想起来就激动啊!)。只听信陵君缓缓地说道:“你要我如何帮他?”
魏青倒吸一口气,偶像跟我说话,她激动非常,心口实在如小鹿乱撞。要不是海孤鸿的事情还要解决,她只怕忍不住会先跑到大街上大喊一声:“上帝啊,无忌公子跟我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