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在大家等在龙船里要和七一起用晚膳的时候,七已经带着叶枫踏上了寻找芝兰草的旅程,她只是留下一封信就走了,甚至都没有让上官月跟着,因为她其实最怕离别。
“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又一声不响的就走了,难道你们就没人知道她上哪儿去了?”莹儿在得知七不辞而别后就异常地气急败坏。
“好了,你也别气了,她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吗?”宝儿拉过她,端起一杯酒让她消消气。
“七留下一封信,上面是怎么说的?”宝儿回头看着最先发现信的上官月,确切的说那封信是被七偷偷放在上官月的房里的。
上官月拿出信,看了看大家满怀期待的神情低下头缓缓地读着:七携叶儿出门远游,食遍大江南北,喝尽五湖四海,故庄内事务由小月坐镇,大裘和阿天打理,防止那些人死而不僵卷土重来,衣乖乖养伤,两个孩子由宝儿和莹儿带回山上住些时日,待七回来再做安排。大家等我回来喔,都要保重喔!
读罢,抬头看向众人,大家似乎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毕竟多年来跟随七,她的处事风格也有所了解,也就不觉得奇怪。众人良久未发出任何声音,想是都在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宝儿才站了起来:“莹儿,我们先回去吧,让两个孩子早点睡,我们收拾收拾明天就上山。”
“可是,七为什么要这样做……”莹儿对七的决定仍然是充满疑惑。
“别想了,我们也想不明白,听七的便是,她说的话什么时候错过。”宝儿对七始终有一份不可动摇的信任,小时侯相识时七便一直为她和莹儿安排一切,甚至宝儿父亲死去以后的一切都是七打点的,在她眼里如果要找一种动物来形容七,那恐怕便是母鸡,一只把所有人都看作是自己需要保护小鸡的母鸡。而莹儿在对七充分信任的同时也总是会担忧七自己的安慰,因为她深深知道七是那种为了别人的安全会毫不犹豫牺牲自己的人,就像小时候七为了保护她而差点被熊吃掉一样。
“好吧,那我们先走了。”眼见二人换坐小船渐渐向岸上划去,其余几人依然沉默无语。
又过半柱香,原本躺在榻上休息的伊衣突然起身走到了桌边,独自斟了一杯酒,举头便饮尽了。
“你无须内疚,七不是因为你才离开的,而下午的事七也根本没有责怪你,她只是担心你罢了,所以喝酒伤身,莫要再喝了。”上官月拿过了伊衣手中的杯,阻止伊衣继续喝下去。
“我只是难过,我们帮不了她,却还总是要她来帮我们,我们只会给她添麻烦。”伊衣低下头似要垂泪。
“唉……”谁能想到这沉重的叹息竟是出自裘燃之口,他拿起脚边的一坛酒就只往嘴里灌。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通天大惑不解,他无法想象只因为七的不辞而别就可以这么影响到眼前的这三个人,以至于他们的情绪如此低落。
“我们这样走了,好吗?不告诉他们我们为什么走,也不跟他们告别,这样好吗?”此时坐在马车里乘着夜色赶路的叶枫忍不住发问。
“不要告别,每次告别莹儿都很罗嗦,衣总是要哭鼻子;也不要告诉他们我们为什么走,这样到时候你的眼睛好了就可以给大家一个惊喜了!”七躺在马车里精致的竹席上眨着眼睛充满孩子气。
“七那是你舍不得他们,你总是不愿意承认,那孩子们你也都不看一下他们就走了。”叶枫觉得就连自己也许都不能完全了解七。
“孩子们都大了,我不能永远在他们身边,他们只要知道我其实很爱他们就够了。”七只有在说起孩子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原来七是个大人,是个母亲,是个孩子都八岁的母亲。
“可是,七,为什么我们总是要在夜晚赶路呢?”叶枫虽然没有白昼和夜晚的感受,但是对于七的这个习惯还是感到奇怪。
“没有啊,也许只是凑巧罢了。”七似乎要睡着了,只是含糊的说了一句。
“是吗?难道你没觉得每次夜里赶路我们总是会遇到一些事吗?”叶枫小声地嘀咕了一下,因为他听见了七平稳却略带沉重的呼吸,想是已经睡着了。
“七,我希望我的眼睛能好起来,因为我想看见你,更因为我想能真正地照顾你,我不希望我眼睛好起来,因为我不想失去你,不想你丢下我不再照顾我,七,你知道我的矛盾吗?”叶枫轻轻地触碰着七的眼睛,七的嘴唇,满是惆怅的喃喃自语。
“死蚊子!”睡梦中的七嘟囔了一下,手不自主地在脸上挥了挥,吓得叶枫赶忙抽回了手,却只听见七好像翻了个身便又沉沉地睡去了,叶枫这才放下了心,也靠在车里慢慢地开始睡了。
叶枫看不见,如果她此时能看见的话,一定会看见七眼角的那滴泪,七一直都没有睡着,那个呼吸不过是假装的罢了。今夜的七注定失眠,因为之前的她一直在想下午那支射向她却最终改变方向的箭,大家都忽略了那支箭,就连叶枫都没有注意到,并不是自己的金针使箭改变了方向,而是有人,有人用内力发出了一掌。是他,他应该一直在某处看着自己,当那支箭从七掌下飞过的时候七便知道他来了,因为伴随着箭而来的是一股香气,一股只有七才识得的味道,那是酒玫瑰的味道,一种混合着白玫瑰香和酒香的气味,那是一块奇石的味道,一块七送给他,让他到死都要带在身上的奇石。七知道他来了,虽然没有现身,虽然七也没有任何反应,但七的心里早已经是心潮澎湃,又是高兴又是失落。这样的心情她无处诉说,所以她注定无眠。然而就在刚才,她听得叶枫一席话,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虽然自己一直都把叶枫当作弟弟,而叶枫却早已经不再是把她当作姐姐那么简单了。这又是另一次地冲击,叫七如何能眠,她静静地落下那滴泪:如果他能像叶儿一样永远别离开自己那该多好。
“裘燃你别再喝了!”通天看着已经是满脸通红的裘燃。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你们为什么会跟着庄主呢?你们和她到底有什么故事呢?”通天还是问了,问了这个积压在心口四年的问题。
“呃?”裘燃醉眼朦胧地看着通天,眼神很奇怪,“那你又是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我吗?”通天看了看三人,他知道他自己的出现对于他们也是个谜,可是他们却不曾问过,也似乎根本不感兴趣,不过此时因为喝酒的缘故也因为通天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所以裘燃才会同样地抛出这个问题。
通天再一次回想起那个秋日的早晨,那个他贸然来到柳叶山庄的日子。那一天他背着简单的行囊,一副书生打扮满腹好奇地来到了柳叶山庄,因为他实在听闻了关于这里太多的传奇,作为无所不知的通天他必须亲自来了解一下,何况当时柳叶山庄的庄主身份是个谜,通天又怎么能不亲自来见识一下呢?
可是那一天,通天也不确信他一定会见到传闻中的庄主,事实上自从他踏进山庄的地界,每走一段路就会有武林人士出来盘查他,好在认识他通天的人不少,而大家也都肯给他个面子,最主要他们也知道通天只是喜欢打听事情,对他们山庄是构不成实际威胁的,所以通天才能很顺利地来到柳叶山庄的大门前。
不过更幸运的是,那一天他真的见到那位他好奇已久的庄主,但这一切都归功于他先认出了宝儿。
通天在走到山庄大门前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踌躇着该如何去扣响那扇门,去告诉开门人他的来意,但就在他设想了千百种可能的时候,从他的身后驶来一辆马车,并就停在了他的身边,只见车上跳下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但等通天看清此人容貌时不由地一惊:“在下通天,能在此见到天宝当铺赫赫有名的宝姑娘,真是在下三生有幸。”
“呵呵,哪里哪里,小女子不过是一名侍婢哪里比得上先生的威名,若非如此,先生又怎么能到我们山庄门前呢?”宝儿礼节性地施了一礼。
那时江湖上还没有人知道原来天宝当铺的幕后老板原来是柳叶山庄,所以难怪当通天看到天宝当铺当家宝儿竟然在此做一名丫鬟的时候会有那样惊讶的表情。不过那只是通天惊讶地开始,就在他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时,车内又一人边说话边从车帘后探出了头:“宝儿,你跟他罗嗦什么,我们快点进庄吧。”
通天在看到那个探出的脑袋时,又一次呆住了,像是被人点了穴,此人是莹儿,她同样是丫鬟打扮,但在通天知晓的范围里,她却是醉乡楼的老板,莹姑娘。看到江湖上最有名的两家商户老板居然在同一个地方出现,而且居然都甘心屈于人下,通天突然觉得很可怕,觉得这个柳叶山庄的庄主或许是个很厉害很棘手的人物,通天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贸贸然地来此。
“为什么还没有到呀,怎么停下来了。”就在通天开始冒冷汗的时候,车内又传出了一个庸懒的声音,好似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七,你醒啦?我们到了,只是有人来访。”看着宝儿温和的态度,通天不住地揣测车里的人究竟什么样的身份。
“有人来访?什么人呀,柳叶山庄还鲜有外人来此。”车内人的声音还是懒洋洋的。
“在下通天,冒昧前来,求见贵庄庄主,姑娘必是庄内主事之人还望引见。”通天赶忙接口,在他看来,能让宝儿和莹儿侍其左右的人必然是庄内的贵人,而且又是年轻女子的声音,那便很有可能是庄主的夫人或是姐妹。
“唉!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通天先生。”车内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掀开了帘子,通天看到了一张平凡却极具魅力的年轻女子的脸。
“先生,难道我就一点都不像这个山庄的主人吗?”此人便是七。
“啊!”通天轻呼一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切都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怎么可能,柳叶山庄的庄主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女人,通天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问号。
“呵呵!”七看着通天那个像是被人愚弄的表情不由莞尔,“那先生为什么会来此?”
“在下不才,人称通天,却惟独对贵庄之事一无所知,故特此前来拜访。”好在通天也是见过市面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哦,这样啊,既然来了,就住下吧,想知道什么就问好了,不过我不负责回答,因为我懒。”七顽皮地笑了笑又眨了下眼,让通天更是如同坠如云里般纳闷。
“宝儿,莹儿,我们快进去吧,大家要等急了,等下让大裘给阿天准备个院子,以上宾待之。”七又看了一眼通天,“不介意我叫你阿天吧,你在这里放心住好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似乎不太妥当,通天不想在此地逗留太久以免让人觉得有白吃白喝之嫌。”通天并没有打算要久留此地只打算摸清楚这柳叶山庄的底便离开。
“那如果不是白吃白喝,阿天也就不会担心人家说闲话咯。”七的眼中有一种光芒在闪现。
“庄主,若是在下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定当略尽绵力。”通天不想久留是事实,但他又必须留下来达成他的目的,所以在他看来七若是有什么要求他也是可以尽量满足的,可是看着七的那个眼神通天突然觉得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阿天此话当真?”七的笑容里越发让人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大丈夫言出必践,只要不违背良心便可。”通天知道后半句是必须要给自己留的退路。
“宝儿,莹儿!太好了,我们的帐房先生有了,你们不用再管帐了,而大裘也不用再为了要接管帐目而头疼了,走,快进去告诉大家。我真是太聪明了。”七实在是要好好夸赞自己一下。
“你就是这个样子,真不明白,有这么高兴吗?”莹儿跟着奔奔跳跳朝里跑的七嘴里带有宠爱地埋怨着,而一旁的宝儿也是满脸的笑容。
只有通天一人傻傻地站在原地,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地就把自己庄的帐务交给一个认识不过半炷香的人呢?她的脑子里再想些什么呢?
“当时我在想,这个女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脑子进水了。”通天把这句话作为了他来山庄原由的结尾,然后看了看听地入神的三人,希望他们能给些评论。
“因为她信任你,而且你也确实做得很好!”大裘满罪酒气地吐出了一句。
她信任我,那天在门口宝儿也是这样告诉一脸疑惑的自己,她确实有过人之处,通天在心里暗暗感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