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桃花= = 踏雪城居于慕山之巅,从城中下山至山脚需半日光景,从前他听到这个名号,一直以为是一个山中之城,如多年前的蜀中唐门,并非仅仅是一个家族城堡,而是个颇有规模的市镇。然而事实与他的猜测恰恰相反,踏雪城虽大,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的城堡。
在他看来更应该叫做“踏雪堡”的这个地方格局与其他城堡大抵相似,守卫森严、铸造固若金汤的正门,越过正门是一方巨大广场,场正中是一座高约五丈的钟楼,自钟楼两侧越过广场便是日常会客的前殿,以一丈见长的矮几为例,自殿门起,首尾相接可置二十余张,殿高约四丈。殿内左右各端放十柄如意纹圈椅,每柄椅旁各有一方既窄又高的鹳鸟纹茶几,无论是椅还是几,行家一眼便能看出是产自西土的上品黑檀,殿尽头的正中则是一方长约两丈的黑檀雕花宝座,显然是主人的座椅,两边各是一个足有一人高的麒麟纹透雕铜烛台。
除此之外,整个殿内已无其他用具,甚至连一柄多余的椅子或是一方桌子都没有,更没有其他装饰,整个殿堂既素洁又空旷沉闷,令人不自觉地端严谨慎起来。
若是寻常人,能进到这个殿内便已是毕生之幸,而若能受到邀请越过这个前殿,那便可称得上三生有幸。
因为这个前殿之后,便是踏雪城上下,自城主至杂役几百口人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
若非被易恩捡到,向七夜这样的人,的确一辈子也不可能进到此地。
他醒来已有几日,身子虽依旧虚着,却已能下床走路,毕竟是习过武的人,身体底子总好过一般人。平日三餐,药和补品皆由仆侍送来,每日的换洗衣物也自有人负责,他的身子状况稳定后便不再有随时候着的仆人,只在屋外有一两个护卫把守,若有什么额外需要只管吩咐,自会有人替他办妥。
每日,从早晨起,除了进食,他所做的事便只是坐在那张玉石面圆桌边,什么事也不干,一直坐到天黑,夜深,甚至连灯也不点,估摸着差不多是歇息的时候了便直接脱衣上床,第二天醒来依旧如此。
只要没有他的吩咐,没有人会来打扰他,或者说如果他愿意,他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死。
说到死,那一晚失去意识前,他便没有想过还能活。然而似乎只是上天一时兴趣与他开了个玩笑,或者大概是他的命太硬,因此现下他还活生生地坐在这里。
既然没有死,那么日子还得继续。
这种态度可以叫做随遇而安。
然而在他的眼中,这是弱者的生存态度。
因为没有选择的权利,也没有力量反抗,因此只能随波逐流,任凭命运将他们推往未知的远方。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强者。
所以他也只能这样活下去。
只不过,如果还活着的话,大概还能见到那个人。
不论那人对他做过什么,对他而言却永远无法舍弃他,也永远无法恨他,即便险些被那人送上黄泉,他醒来后第一个想起的却还是他。
这正是他的悲哀所在。
然而今后即使见到了那人,也已不能与之相认,因为他们应当以为他早已死,他的名字也应该已经从名册中划去,若是被发现依旧活着,必定会给那人带来麻烦。
甚至他今后也不能以真实面目出现在江湖中,因为以那个地方的灵通程度,只要他一露面便即刻会被察觉。
踏雪城是一个避世的清静之地,然而难道要一辈子寄人篱下,呆在此地么?
他对踏雪城而言又是什么,朋友?客人?
显然都不是。
现下的他已经失去了一切的依托,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长久的栖身之地也没有对未来的打算。
或者说已没有未来。
他的心中霎时一片空落落。
七夜醒来第十一日。
他的腿脚已经很利索,身子恢复的也很快很好,姓傅的大夫隔几日便来看一次脉,相比之下,总管易恩倒是很少来,他似乎总是琐事缠身,少有空闲,而易辰霜作为城主自然更不必说。
当然,以易恩的性子,不来看他并不意味着不了解他的现状。
这一日午膳时分,仆人依旧准时来送餐。食盒一层层地打开,饭菜一道道地铺开,竟也有六七样,也不管他吃不吃得了,每日都有这些。今日却还另添了一小碟蜜饯。
仆侍恭声道:“这是易管家让端给公子您的,他嘱咐您务必要用一些。”
“务必”两字说得格外重,七夜也明白过来必是易恩的好意,若在平时他对这些东西不会有一丝一毫兴趣,然而此时此刻,他也不能不无动于衷。
仆侍离开了,他抬眼将那碟蜜饯拿到眼前,却发现蜜饯中有一张纸条。
他将它捡起,打开,纸上只有几个字。
“——山上的桃花开了。”
既非诗,也非词,只是一句大白话。
这句话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山上的桃花已开,莫要再呆在房中叫那大好春光白白浪费,应当快些去到外面,看一眼这芳菲的人间。
他抚了抚纸条,用手指轻轻摩挲那几个字,面上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