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俺知道,这样的结局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满恐怖满难接受的。
关于为什么会选择了这样一个结局,在本文后记中,伊吕会有一个详细的交代。
不多说了,大家看文吧~ 财伯似是看出我的心思,便道:“由我送他一程,风姑娘去看看我家少爷吧,免得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我点头,不再多想,转身去追萧诺。这一路行去,竟是笔直通往萧府。萧诺他不会是想……
追到主屋门外时,正好看见萧诺推门,我一个别字卡在喉中,这下,便是想拦阻也来不及了,心中暗叹,只得跟着走进去。
大堂的西窗上摆着一盆艳而多姿的海棠,在阳光下更显婀娜。一人手握小剪,正在为它修剪枝叶,叶子浓绿,而他的手纤长白皙,娇好如女子,一举一动间都优雅到了极点。
萧诺望着那人,就那样直直的盯着他,眸中千般情绪,纷纷绽现。
“喀”的一声轻响,最是娇美的那朵海棠被他生生剪下,不知道为什么,我整个人一悸,仿佛那一剪,剪的不是海棠,而是我的心。
那人反手,将那枝海棠插到一旁的水晶瓶中,这才转过头来微笑道:“三弟。”
他眉目儒雅气质高华,连说话的声音都又温润又满含感情,而我却不寒而栗。
萧陌。
被世人赞誉有佳的温文公子萧陌,这一刻,他站在窗前,阳光染上他的脸庞、头发,和衣衫,滋生出凝郁的一种疏离,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
“三弟,”他笑,笑如春风,“你来的正好,说到吃喝玩乐,整个百里城里属你最精,帮大哥看看,这瓶花插的如何?”
萧诺没有去看花,依旧盯着他的眼睛道:“花在盆里开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剪下来?同是赏花,盆里和瓶里,有什么区别?”
萧陌微笑道:“此言差矣,花在盆中,腐叶烂土,有何美感?插于瓶内,水晶剔透,花瓣晶莹,相得益彰,何其干净。”说着,还取过一旁的丝帕拭去手上微乎其微的泥土。
果然,好干净的一双手啊!我咬住下唇,心头一股怒火嗖的窜起,正待开口,萧诺已先我一步问道:“为何要杀顾子昂?”
萧陌扬起眉毛,显得很诧异:“三弟没有看我的告示?他为祸乡里,其罪当诛。”
“大哥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黑虎弃暗投明来报于我知的。”
“那黑虎呢?”
萧陌叹了口气道:“唉,方才我让他下去吃饭,不想他服食寒服散过量,竟然死了。善泳者死于溺;善武者死于剑,这话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萧诺怒极而笑:“是啊,他当然是要死的,连顾子昂都死了,他岂还能活着!”
萧陌柔声道:“我知道你与子昂素来交好……”
“大哥与他的关系好象比我还好吧?”萧诺的声音里多了很多悲凉之味,“二十年朋友,你竟然下的了手……”
萧陌低叹道:“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那么二十年兄弟呢?”萧诺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二十年兄弟,二哥与你手足情深,你却千方百计的算计他陷害他要至他于死地,又为的是什么?!”
他终于撕破脸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不过也怪不得他如此,实在是萧陌那副凛然大义的模样太让人恶心!
没错,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藏在七哥背后真正的带头大哥,一切事端的幕后黑手!
只可惜顾子昂一死,所有线索全断,即使我们心知是他,无凭无据,恐怕也拿他无可奈何。
果然,萧陌听了萧诺的话后展眉笑了起来,道:“三弟这是说的哪的话?二弟出事,我是最担心的那个,风姑娘怀疑二弟,还是我极力维护,何来算计陷害之说?”
“没错,当日密室里,你挡住香炉,阻挠姐姐发现雷菌。你不惜让自己惹上嫌疑,只不过是想表现出一幅护弟心切的模样,这样一来,大家就会更加怀疑二哥,也更加认为你与此事无关。一石二鸟,大哥果然好手段!”
萧陌悠悠然的叹了口气道:“这世上好人真是难做……你不出头,说你自私冷漠;你出头,说你别有居心。帮是错,不帮也是错。”
萧诺沉声道:“你一边收买悠黎在二哥的食物里下寒服散,一边让子昂化身七哥联络发财谷的人带来毒菌,趁比武大赛之际,命悠黎潜入陆双房间,将二哥的对手杀害;二哥受到嫌疑,你假意好心,帮忙追凶,却暗中加重寒服散分量,使二哥在追缉途中,毒发昏迷;你见风姐姐怀疑到悠黎身上,便杀了她,还布置出二哥争抢寒服散,失手将悠黎杀害的假象;接着又故意松懈府中守卫,让二哥和玉米姐姐得空离开。如此一来,杀人、吸毒、私通,三条大罪叠加,二哥是不是真杀了陆双已不重要了,他已走投无路,身败名裂!”
“真奇怪。悠黎喜欢二弟,偷偷给他在食物中下寒服散妄图以此相控制,控制不遂反为二弟所杀,与我何干?玉米和二弟有情之事,我也是玉夫人来哭诉后才得知;子昂与发财谷的人有勾结,三弟你又如何得知的?”
“你命小酒仙杀人灭口,却没想到发财谷的人这十年来苦练武功,已非昔日阿蒙,更有一人得以逃生,假扮成小酒仙的模样回到子昂身边伺机复仇吧?”
“是那个逃生的发财谷人对你说的?”萧陌笑着摇了摇头,“发财谷在江湖上素以卑鄙无耻著称,他们的话能信么?”
我心中叹气,没错,发财谷的人说的话谁都不会信,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齐老三留下来也与事无济的原因。因而此刻萧诺对他的指证也就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滴水不漏,萧陌此人行事何其慎密,真真是滴水不漏!
萧诺又道:“你知风姐姐一定会继续追查黑虎之事,便命他布局引我们上钩,想让我们朝‘大哥’那条错误的线索查下去。不过我们没有上当,反而假扮江南富商以灵丹为饵诱七哥露面,你干脆将计就计,让子昂同我们周旋。你一方面想得到灵丹的配方,另一方面又欲除去风姐姐,谁料机关没有困住风姐姐,却困住了我。七哥在地牢中被我撞破真身,而他身边的黑衣保镖又出了差错,你知道再也隐瞒不下,就先下手为强杀了子昂!”
萧陌静静的望着萧诺,瞧了好一会儿,唇角笑意再次浮现:“原来你们暗中为二弟做了这么多事,二弟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嗯,又是机关又是地牢,看来子昂的野心比我想象的更大,这种人果然留不得,我将他就地处决,也算是为你们出了口气,为百里镇除了一害啊。”
他笑的越欢,萧诺的表情就沉痛,嘶哑着声音道:“大哥!为什么这么做?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问我?我反而要问你!”萧陌的眼睛尖锐了起来,“你凭什么认定这一切都是我主使的?都怪我平时太宠你了,惯得你目无兄长,无法无天。空口白话谁都会说,我也说是你风姐姐做的这一切,你信不信呢?”
我一愕,顿时睁大了眼睛。
只听萧陌道:“风晨曦是什么来历,我们大家都清楚,当年她师父要害娘没害成,功败垂成,于是就三十年后派她的徒弟前来报仇。要说能将雷菌和寒服散这些害人的玩意使用的炉火纯青的,只怕我们谁也比不上她,更何况这些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她来到百里城后接二连三的出了事,说到嫌疑,还有谁比她更大?!”
“你!”我怎么也没想到,萧陌狡辩不认也就罢了,竟反咬一口,把所有矛头都指向我身上,从小到大我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姐姐一直跟我在一起,大哥这样说,是不是连我也要一并怀疑上?”
萧陌挑着眉毛冷笑道:“那也不一定。三弟装疯卖傻十七年,骗过了所有人的耳目,单这份功力,就足以令天下所有戏子汗颜。”
这下轮到萧诺重重一震,极其不可思议的望着萧陌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你竟是这样的人……我一直想要听你亲口解释,是因为我一直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你是因为有苦衷,逼不得以才做出那样的事情。从小到大,论武功自然首推二哥,但论为人,大家都一致认为大哥最好,连我也是与你更亲近些。我生性贪玩,受不得半点束缚,为了博取自由,也为了不和两位哥哥争些什么,所以从小到大,对任何之事都是得过且过,能让就让。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最重要。我本以为大哥也是淡泊君子,却不想,原来你一直嫉恨二哥,嫉恨爹娘最喜欢二哥,嫉恨城民最推崇二哥……没有苦衷,没有逼不得以,而是你生来就是如此,你丧尽天良,野心膨胀,所以欲除对手而后快!你是个这样的人,而我竟对你还存有幻想,真可笑,真是可笑啊!哈哈哈……”
他越笑越大声,形似癫狂,显见是伤心到了极点。我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根本指证不了萧陌,继续纠扯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徒劳伤神罢了。只要知道凶手是他,终有一天能找到证据将他定罪。当下扯着萧诺的袖子道:“多说无益,我们走吧。”
“是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萧陌接口道,“装傻时间太久,没准就入戏太深,真个变傻了,胡言乱语了这么半天。”
我瞪他一眼,强行拖着萧诺离开,他全身僵硬,双眼空洞,这副样子真让我看了害怕。
行至湖边,萧诺忽然抱头蹲下,再不肯走路。湖上的风吹了过来,这个纷乱的下午也近尾声,黄昏日落,天边云团厚重,层层叠叠,像抑郁的心事,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我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决定做些什么来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右手平摊,托着一样东西伸到萧诺面前。
萧诺看我一眼:“什么?”
“这是开心。”我用很诚恳的声音对他说。
他的眉头依旧不展,看的出,他对我手上的□□并不感兴趣。
于是我又道:“我认为也许你大哥用的着。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却能全身而退,心里想必很得意,那我们就让他真正的‘开心’一回吧。”我当然不是真要毒杀萧陌,我只是希望萧诺能笑一笑,别再那么颓丧。
萧诺终于有了反应,先是惊讶复又了然,哭笑不得道:“姐姐,我从不知道你也能这么幽默。”
“会笑就好。”我轻轻的说。他以前一天到晚脸上都挂着那副又天真又单纯的白痴笑容,我见了还有些烦,但他此刻不笑了,我才意识到其实这笑容有多么可贵,不知不觉中竟已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看不到,一颗心会揪起来,又慌、又乱。
萧诺低声道:“姐姐,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心不足,世事难测。”说这句话时我想起了师父,当年她是不是也是那样,为一时的私欲蒙蔽了智慧的眼睛,从而失去了可能令她幸福的唯一机会?
悲剧,总是在重复上演,现在,轮到萧陌。
夕阳沉下去,夜幕缓缓降临,远处的亭台楼阁亮起了盏盏明灯,这夜依旧静谧如斯,只是很多事都已变了,再回不到从前。
我在萧诺身旁抱膝坐下,望着湖面上泛涟起的点点灯光,道:“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等我爹回来,让他处理了。”萧诺苦笑道,“我果然很没用。那个信誓旦旦说要缉拿真凶还二哥清白让一家人团聚的人真的是我吗?我真的说过那样的话吗?”
“别钻牛角尖,我们都已经尽力了。但是世事从来就不圆满,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萧诺也望着湖面,不再说话。
那一夜,我和萧诺就这样默默的在湖边坐到天明。那一夜,天地间似乎就剩下我们二人,同是被悲哀、挫败、无力感所捆扰,无从突破那重重黑暗,看不到一线光明……那一夜,我和他的心,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密距离贴近了,那一夜,就这样在彼此的目光萦绕中度过。
天,似乎突然就亮了。
日出东山,光芒万丈,这光芒,纯净的恍若没有丝毫杂质,强烈的仿佛能消融这世间的一切罪恶。然而,真的能么?世人都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可是为何事到临头就不是那样了呢?
我怔忪的仰望苍穹,心下思绪万千,直到湖边突然传来一连串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我和萧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回望。这一回头,却是吓了一跳!
只见一红衣女子发了疯似的朝这边奔来,怀中还抱着个人,她披头散发,身上满是血污,明明周身沐浴着清晨的阳光,看上去却像来自地狱的罗刹般恐怖异常。
我还未动,萧诺已飞身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臂道:“是你!”
长发荡开,露出秀美妖娆的一张脸,却不是别人,竟是假扮过七哥的那个红袖。
“你怎么了?”萧诺望向她怀中抱着的人,又是一惊,“大哥!”
我急忙凑过身去,但见萧陌横躺在红袖怀中,面容上还残留着一丝语言无法形容的恐惧,胸口插着一枚金簪,全身皮肤发青,却已停止了呼吸。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红袖迷茫的看看萧诺,又看看我,口中喃喃道:“你要杀我,我也要杀你……你还说什么惟独对我情深,把我送给子昂实属无奈,你这人口中说的可有一句是真的?”
“你说什么?是你杀了大哥?”萧诺抓着她的肩膀一阵摇晃。但红袖依旧听而不闻,径自道:“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说等事成之日会接我重回你身边,到时候你就光明正大的娶我为妻,可子昂一死,你就要杀我,你要杀我,为什么?我这么爱你,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的大脑一阵怔忡,尚未及有所反应,就见那红袖格开了萧诺的手,继续走了过去,边走边道:“陌郎,你负了我,可我还是舍不下你啊。我舍不下你,所以我陪你一起走,一起走……”说着纵身一跳,嘭的溅起好大的水花。
我连忙冲到湖边,只见湖面上层层涟漪,持久不散。身边人影一闪,萧诺已跳下湖去救人,但当他抱着红袖回到岸上来时,却很是悲哀的冲我摇了摇头。
我以指为她搭脉,片刻,抬头道:“她死了。跳湖之前已受重伤,心脉十断其九。”
此话一出,倏的想起红袖死前喃喃自语“你要杀我,我也要杀你”,豁然顿悟。
萧诺也明白了,在一旁轻轻道:“又是我大哥下的毒手。他,当真好狠的心……”
我抬眸朝他看去,阳光映着他的脸,脸上全是水渍,却分不清哪些是湖水,哪些是眼泪。我低低一叹,不错,萧陌,他好狠的心!这红袖想必本是他的情人,他却把她送给了顾子昂,一方面是对顾子昂示好,另一方面是派红袖去监视着他,以防他有二心。萧陌许诺红袖事成后娶她,但顾子昂一死,红袖也没了利用价值,而且更可能会泄露他的秘密,于是便下手杀她,不料红袖早有准备,反用毒簪刺死了他……本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一对情侣,竟反目互噬,而那原本自认为谁也奈何不得他的萧陌,竟然就这样死在自己最亲密的情人手中……这样的结局,又有谁能想的到?
回想萧陌脸上残留的那股恐惧,我不禁猜度究竟是什么让他那样的恐惧?是死亡本身,还是他在临赴黄泉的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了“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是真的存在的?
冥冥中,是否真有某种神秘力量的存在,绝没有任何一个应该受惩罚的人能逃过它的制裁?如果有,为何它看不见也摸不到?如果没有,那又如何解释萧陌的下场?
我再度转头仰望苍穹,在这一瞬间,天地间仿佛真有那么一种力量,使我满心敬畏,几乎忍不住要像仰望神祇般对其顶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