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很艳。
牡丹很艳。
第一句是写花,
第二句是说人。
牡丹衣着鲜亮,容貌靓丽。裙角上绣着大朵团簇的牡丹,花旁便是自蜂腰垂下的五色绦,领口开得低,一抹粉色抹胸衬得雪肤晶莹。纤细的脖颈上是一张小小的圆脸,下巴却是尖的,从圆到尖的线条有些像猫,诱人又撒娇,但老奶奶们却会喃喃地说:“长这种脸的女人,当媳妇最要不得,福气都从那张脸上流掉了……”
牡丹的美是凡间的美。
书中美女常见“天仙般的美”,天仙可敬不可近。
而牡丹的美,是凡间的美,令人不由得想近一近。
而她自己显然也是看到了自己的美貌。
牡丹的胭脂红红,配上一身彩衣,整个人色彩流离,鲜艳异常。
然而莫宁却看不到那鲜艳的美色。
莫宁只是抬了抬头,非常不怜香惜玉地催促牡丹快干活。
莫宁一身布衣,两根长辫,一双大眼,可里面混沌无比。
莫宁的眼睛看不到牡丹鲜艳的美色。
莫宁看不见鲜艳的颜色。
事实上,莫宁看不见任何颜色。
任何黑、白,以及黑白按比例混杂出来的颜色之外的色彩。
莫宁是个完全的色盲。她眼中的世界,就像已经快要被我们遗忘了的黑白电视所呈现的那样。
没有色彩。
不时又小伙儿在门槛处和牡丹调情,牡丹乐意呢就回应几句,若是不高兴呢就打人。
牡丹用鸡毛掸子打人。
这个地方的小伙都是挨鸡毛掸子长大的,早已对这种武器熟悉至极,有的甚至还能和她拆两招。但最终的结果都是被牡丹打得抱头鼠窜。
因为牡丹打得极有章法,出手极准,说要打你肩峰下一寸,无论你怎么躲,都不会错打成一点五。招数有序,出手有致,自成一体,浑然天成。
在这个小城里,虽说家家都用鸡毛掸子教训孩子,但用峨嵋心法使鸡毛掸子的,恐怕只有牡丹一个。
现在鸡毛掸子就摆在牡丹手边,牡丹的手却在捣药。
药材之中,天地万物,无所不用,也就少不得一些骨头,一些石头,这般硬的东西。这些东西,要想在药汤中熬出药性,就得先杵成粉。
于是可惜了牡丹这双纤纤小手,整日与些石头和骨头过不去。
莫宁手持艾条,正在悬灸。
这种灸法,在灸的时候,病人与医者都不能动,若是动了,灸的位置偏了,治病的效果就不好。
现在莫宁手肘支在桌上,手执艾条眼盯穴位正一动不动。
这时,从门外闯进四个人。
大门是洞开的,无论谁都可以不用敲门直接进来。而之所以说这些人是“闯”,实在是因为他们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莫宁紧紧盯着穴位,纹丝不动。
来人之一大声道:“你就是莫宁?”
莫宁没有抬头:“是。”
又一人道:“那就跟着我们走!”
莫宁不动,也不语。牡丹“嗤”地一笑。
一个大汉大喝道:“喂!你听见没有!再不动我们可要来硬的了!”
莫宁略一抬眼皮,道:“牡丹。”
牡丹仍一边杵药一边笑:“叫我干什么?他们几个又没有调戏于我。”
莫宁依然盯着悬灸处病人的穴位。
病人却有些发怵,道:“大夫,要不我先走吧?”
莫宁道:“你不要动。”
那四个大汉见这么个小姑娘竟似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不由得怒了,拥上来便要抓人。
莫宁右手仍执着艾条,左手却瞬间伸向针盒,向外一挥……也没有抬头,右手的艾条连抖都没有抖一下。
那几名大汉却不能动了。
针是针灸用的毫针。三寸的毫针,直接在皮肤上行针时已经由于它的极细易弯而不好施力,但莫宁的这几枚针,竟稳稳扎进大汉们的穴道而使他们动弹不得。
她却连头也没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