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94年,日本海军在朝鲜丰岛海面袭击中国运兵船,不宣而战。8月,清政府被迫对日宣战——史称甲午中日战争。
由于李鸿章的避战求和政策,最终,清政府以失败告终。
公元1895年4月,清政府代表李鸿章和日本政府代表伊藤博文在日本马关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
而在此同时,恭亲王为与日方亲善,特将幺女和硕格格,爱新觉罗氏·华歆下嫁给虹口道场少主——
鬼冢宿。
新婚之夜,烛影摇红。
道场内光线昏黄,熏香袅袅,夫妇二人对面跪坐。优雅的鬼冢宿为他的新娘斟满一杯茶,清新沁脾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
“日本的茶道。”卸妆后的华歆,那张恬静的容颜有着洗净铅华后的妩媚。
鬼冢宿淡淡一笑,“武术,社交,礼仪……从小就是我的必修之课。当同龄的孩子在母亲怀中撒娇之际,我就已经被父亲锻炼的浑身是伤,趴在虹口道场冰凉的地板上,一个人看天窗外的火树银花。”
华歆眨眨美丽的眼睛,柔声道:“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孤独了。”她站起身,来到身着和服的丈夫身后,取出一把精致的小木梳,为他轻拢黑发。“在中国,丈夫的头发都是由妻子为他梳的,这把梳子有我的发丝,所谓结发夫妻,正如是。”
“你不恨我?”鬼冢宿闭上眼睛,轻轻地说:“在这样的日子里,要你嫁给我,恐怕会是你人生最大的屈辱吧!”
华歆的手顿了顿,但旋即又继续梳发。
“国仇……我不否认恨着你的国家和民族。”
鬼冢宿幽幽一声长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的话吗?”
“当然。”华歆微微一笑,“你说:‘格格,你会吹笛子吗?’当时我好惊讶,那么多的人在场,你竟然说出如此奇怪的话。”
鬼冢宿似乎沉浸在回忆里,表情显得祥和而平静,“你知道我的叔叔为何怨恨我吗?那是因为我的父亲,也就是鬼冢家的长男一直膝下无子,所以叔叔的儿子忍便被当作是下一代接班人而精心照顾。可惜在我七岁那年母亲病重,她带着我来找父亲……日本的世家注重血统,她是中国人,故而不能成为鬼冢家的媳妇。我在天赋上胜于忍,这才破例继承了帝国财阀和虹口道场。而忍,则按照规矩,成为鬼冢家的影子,一辈子注定忍着痛苦,潜伏在对虹口道场有危险的敌人麾下,随时待命。
“若非那次意外,我和叔叔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回见到忍。叔叔恨我……也是应该的。在我的生命里,最幸福的就是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母亲坐在樱花树下给我吹笛子的情景……就是那一曲《雨中花》。所以,当在恭王府中听到你吹笛子的时候,才会心旷神怡,情不自禁。”
“你……”华歆纤细的腕子开始颤抖了,她看看自己的双手,心莫名痛起来。
鬼冢宿缓缓睁开眼睛,拉着她坐身边,“华歆,你的眼睛纯净无瑕,纤尘不染,每当看到你时,我都会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想要保护你,不要你的世界有任何伤痛,这是我的希望。”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火漆令牌,放入她的手中,“所以……你走吧!带走朱雀姑娘,远远地离开这里。”
“你……你……”华歆猛地后退,“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为什么?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
鬼冢宿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道:“嘘!别激动,华歆,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下毒么?小木梳上的香气……那样诡异,我就已料到三分。之所以没吭声,是因为我早默许啦!”
华歆摇摇头,含着泪水。“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想救走朱雀姑娘!”
“唉!你就是为了这个机会,才答应下嫁给我吧!”他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傻丫头,这也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当初在寒馆,我就想,好勇敢的姑娘,竟敢在众人面前偷偷划伤自己的手来掩护恩人。”
华歆拉着他就走,“我们一起走!你的毒还有药可救!”
鬼冢宿挣开她,依旧是纹丝不动。“毒可以解,但是有些顽症一旦病入膏肓,就回天乏术了。华歆,这是我身为一名武士最后的尊严。”
“鬼冢宿,你在说什么啊?”华歆急得眼泪围着眼圈直转。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的武士道逐渐走向没落。他们将效忠天皇作为最崇高的信仰,至于真正的武士道早已被军国主义所扭曲——为服从而服从,为胜而胜,为杀人而杀人……即使非我所愿,我和我身后的虹口道场的武士也在天皇的淫威下,双手沾满了鲜血和罪孽。我以为精神早已经麻木,谁知道……当我踏上中国这片神圣的领土,眼见着无数前赴后继的中国人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流血流泪,那一瞬间,才发现,原来尚武精神还存在!武是忠孝仁义!是披肝沥胆!是侠骨柔情!是视死如归!是为国为民!我差点就忘记了自己当初学武的目的,差点忘记了……
“日本注定输了,而且会输得很惨。因为,天皇所赖以支撑的武士道精神早已荡然无存,早已经败给中国以仁为本的尚武精神!”他笑得凄惨,“其实输有什么可怕?但最可怕的是输掉了灵魂!不幸的是,日本恰恰输掉的正是灵魂!”
华歆握紧了手中的令牌,“你都决定好了吗?”
鬼冢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单纯的一个人。华歆,只要我还呼吸着,就必须肩负家族赋予我的使命,无论对错,都要执行下去。华歆,走吧!你的命是我的,所以我要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亲眼看中国这条沉睡着的龙,到何时才会觉醒!”
华歆低着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眼泪,抬起头时已经漾起如花的笑靥。“宿,你不是问我恨不恨你吗?我告诉你,我最最……”正说着,在他的面颊上一吻,而后推开屏风,夺门而出,像轻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最最喜欢的情人,明知道不属于我……却令我眷恋不已……”鬼冢宿喃喃地道,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榻榻米上那张不久前下达的公文——
下步对华战略部署……
他慢慢站起身,来到架子上的武士刀前,缓缓擦拭着那把刀,光滑的刀刃映射出他的容貌——
噗——残烛灭,整间屋子陷入无尽的黑暗。
“父亲,武士就是会武功的人吧?”
“不,武士不单是会‘武’的人,更重要的是一个‘士’字。”
“什么是‘士’呢?”
“拥有崇高的武学信仰以及德行的人……”
“啊,能快点成为一个武士多好。”
“没错,成为一个真正的武士,是习武之人无尚荣耀的事!”
真正的武士……真正的习武之人……
但见屋内,刀光一烁,似黑暗中划过一道闪电——
夜雨闻铃寄梦遥,深闺帘卷碾冰消。
镜中空自嘲风月,寒馆微吟泣血焦。
玉女弄笛方意酣,英雄拔剑恶狼嚎。
山河催醒平生昧,一凛豪情上碧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