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也是展昭的侯选人吗？”孙昕随意拨拉着桌上一叠照片，哗啦哗啦响，拣出一张广告硬照，男士洗面奶的广告，穿着赤金色硬壳高领的王子装，手托着一盒赤金色的产品，脑袋上方是五个大字：新春送喜礼。拥塞的背景，蹩脚的服装，他仰着脸，像破枝的姜花，亲切活泼，缀着轻爽的笑颜。
孙昕把玩着手中的照片：“老邓，先说好了，这个戏我只客串两个单元，下面我还有事。”“知道了，大明星。”邓功达夺过孙昕手里卷成话筒的照片，丢进那堆演员照里，一股脑拢进抽屉里：“我知道你在杨沛那里还轧了一组戏，她那边还等着你开工，你放心好了，我们什么交情，况且你孙大圣属猴子的，我能拿绳子绑住你不成。”
“导演，焦文俊来了。”
孙昕顺手拉开门。
“谢谢。”门口落落大方一个青年。
这一次，没有假花的背景，他清新爽利的站在那，白衬衫，蓝仔裤，风华正茂，身后是一方窗景，郁郁葱葱。孙昕吹了声口哨。
“孙哥，我叫焦文俊，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这位少年没事笑这么甜真是讨厌拉。”孙昕肉麻的用肩撞了他一下，自来熟的粘上来，凑他耳边传授什么心法：“我告诉你，老邓最爱波尔多葡萄酒，你去弄两瓶给他，什么事都搞定了。”说完拍拍焦文俊的肩，掩上了门。
“小焦，我们讨论决定用你了，回去熟悉剧本吧。”
“谢谢导演。”焦文俊保持职业微笑接过剧本，淡定的退出来，轻掩上门，蹑手蹑脚小跑了几十米远，一个凌空飞脚，最后一个陈真式45度定格，一字一顿：“中国人不是病夫。”这是他第一次演主角，难免喜形于色。
走过楼梯口，停下脚步，对着落地镜子仔细端详，发觉自己真有点红云罩顶的气色，那日遇到算命瞎子说他今年运势有大转变，算是应验了吗。不防那面爆出笑声，焦文俊惊得打了个寒战，原来这镜子作怪，这边只当是普通镜子，推开来才知那边是单面玻璃。孙昕正倚着玻璃门边的墙上，和一个女艺人说笑，脚上的靴子走神的叩着墙，吭吭响，眼神也不知飘到那里，刚才自己在那挤眉弄眼的，怕是他都看到了眼里。孙昕面前的女艺人则歪着头吃吃笑，伸手掐孙昕的脸：“让你胡说！”胡说？说什么？这些人最爱拿别人打趣，焦文俊烧红脸，低着头走快了几步，推开旋转门，抬头却瞥见面前玻璃门里映着身后的孙昕，他正靠着墙，抱臂望着他。
“老板来个红花香肠，两份割包、一份鱿鱼羹、胡家米粉汤、当归鸭面线、铁板烧．．．．．．”通化街的夜市真是香得要命，文俊想起每天要走过这里然后回家嚼泡饭，真是一场灵与肉的较量。
“文俊发财拉？”老板倒是很亲切。
“不是拉。只是有工开了，要犒劳自己一下嘛，而且老板家的东西是整条街最好吃的！”老头喜得颠颠的：“偶不是吹哦，偶家的甜不辣是公认的台北第一哦。”老头一高兴，还免费送了他一小瓶清酒。
吃得热火朝天之际，拷机响了。借了老板家的电话。
“小焦啊，刘生说他能拨出档期了。你就不用准备了。”
“啊，好啊。”
“这样，你演平剑秋吧。”
“啊，谢谢导演，这个角色很有得发挥，谢谢导演。”
“行了，没事了，就这样，后天开机你就来报到吧。”
“好的好的，谢谢导演。”
文俊长叹了口气，尝了口甜不辣，好象台北第一的甜不辣也没有什么嘛。沉默半晌，他突然问道：“老板能不能再送我瓶酒。”“为什么。”老头抱着一瓶大号清酒瓶神色紧张。文俊蔫蔫的盯着他：“嗯，我想浇一下愁。”
“老周，他的酒钱算我的。”
看着孙昕那张笑到有点唇裂的脸，焦文俊却觉得异样沉闷，电气灯的昏光笼着小吃档，他站在灯光外，簇新的靴子，面上摆着一贯自来熟的自信，眼底分明又有些怕被拒绝的神气，文俊心里莫名一软，拍拍身边的凳子：“坐。”
“孙哥怎么有兴致来逛夜市？”
“哎哎，不要上来就叫哥，人家还没成年。”
“贵庚啊。”
“十八。”
“这么巧，我们同龄。要庆祝！”焦文俊扭头招呼老板：“再来两瓶，算他的。”
老板拿个小本要孙昕的签名：“别看着偶，偶不稀罕你小子那鬼画符，这是偶孙女要的。”
“是是。”孙昕笑：“当初住你家，没少给您签过欠条。”转头跟焦文俊解释：“当初来台湾的老房东。”
两人都是很无所谓的性格，酒过三旬，一来二去，倒比那些日日见面的点头之交感觉还亲近。
“是这么回事啊，临时换人，是这样的，新人想出头，哪个不要杀倒一大片才能上位。” 孙昕想起自己，颇有感触。
“是啊，这个圈子是这样的，嗯嗯？这样抱怨是不是不好，不要抱怨，顺其自然嘛，干杯！”焦文俊笑得温柔又豁达，反过来倒像是他在安慰孙昕。
“靠，你这人真虚伪，干杯！”清脆的碰杯声。
夜开始有点凉，人却越来越多。但驻足在这家路边档的人却零星可数，人们像潮水一样涌向街的另一头，一家高级寿司店今天开业。老板提着勺子，叉腰站在他的“台北第一甜不辣”的招牌旁边。
焦文俊的酒量不大，喝了几杯，被冷风一吹，有些恶心，弯腰捂着胃。
“不会喝酒，就不要叫那么多酒，下次要牛奶吧。”
焦文俊觉得孙昕是讽刺自己奶油小白脸，积怨爆发，抬起头恨恨盯着他：“长成你那样也不能说明会演戏啊。”说完，头撞在桌子上，一醉不醒。孙昕楞住，半晌回过神，跳脚朝那醉猫吼：“喂！你什么意思，我哪样啊！！”
摇头，掏钱结帐，扶起那个人站起来，那人信任的趴在他肩上。
孙昕轻轻叹了口气，瞥见文俊的鞋带散了，又扶他坐下，低下身子帮他系好。身后猛然“砰”的一声响。他回头，只见密密的人群头顶，紫沉沉的夜空，接二连三绽开硕大的烟花，一个黯然谢了，又一朵热烈的开，又即时的灭了。
他拽文俊想叫他看，风从拽松开的衣领里钻进去，文俊反射性的缩起手脚，口中喃喃道：“定装了还反悔，不带这样的。当我是什么啊？”
“笨蛋，喝得脸红得猴屁股一样，还以为自己多好看。”他突然起了兴致，打量着他，粉绒绒的腮，长睫，薄唇，鼻尖精巧，过分的漂亮对于一个男演员来说并不是好事。
“轻松点，总会轮到你。”他握着他的手，拉他站起来。
头顶呼啸一声，又是一朵橙色的烟花，一层层的橙色光焰次第渲染开去，铺满了天空，他吸了口气，忍不住又喊他：“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