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东方夫人
朔方地气湿暖,在关东还是一片青浅嫩黄的时候,这里已是百花盛开。宽广无比的林园俨然一片小山坡,坡上坡下种满了绯雾般的桃花,将那枝桠坠得妖娆。花树下站着一名青年男子,身着紫缎的长袍,裁剪极为考究,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主人的品味。此刻,他修剪得十分干净的手上正端着一只碧玉杯,剔透的碧色中倒映着满树嫣红。一阵风吹过,粉蝶翻飞,落花倾泄如雨,男子任凭花瓣拂了一身,落在澄艳的水酒里,一饮而尽。
“爷是否再要一杯?”
“为什么不要?”
他笑着转身,仿佛很愉快,让人感觉他从头顶到脚趾头都在笑。平时他很少这样笑,因为他并不总能面对这样的女孩子,相反,跟他打交道的往往是大口吃肉的汉子,流着汗的苦力,生着脓疮的乞丐,甚至发臭腐烂的死人。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不但年轻,而且漂亮。不但漂亮,而且美,极美。
很少有女人敢穿纯白色的衣服,因为白色会把她们身上的每一点瑕疵无限地放大然后暴露出来。可是这个女孩子却穿了一身雪白的衣群,全身上下除了白再也找不出其他的颜色,但即使是一个对女人最挑剔最懂得欣赏的男人也没有办法从她身上找出哪怕一点点最微小的瑕疵。好像生来就是为她而准备的,她的裙子,她的腿,那是一双被狭窄的群裾紧紧包裹着的形状优美的腿。修长结实,富有弹性。
她却吃吃地笑了,就像所有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笑得天真而烂漫:“你在看什么?”她问。
“你的腿。”
“我的腿有什么好看的?”她赌气似的扯了扯群子,好像因为卓东来不肯看她的脸而去看她的腿而气恼。
“你有一双能令世上所有的男人销魂的腿。”
“也包括你?”
卓东来又笑了,不过他很聪明的没有回答,因为他的鼻子里已经嗅到一股甜腻的香气,这种香气只有从一个成熟丰满并且保养得极好的女人身上才能发得出来,而东方夫人正是这样一个女人。
“钟鼓馔玉不足贵,春风林间落花杯,卓爷好生惬意呀!”她甜腻的声音就好像一块即将溶化的冰糕,又像一个熟得发软的水蜜桃,饱满得要滴出汁来,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可卓东来却没有回头,举杯笑道:“春日青梅酒,夏时柳拂飞,卓东来哪里及得上东方夫人风雅。”转身一拂,那满袖的花瓣不沾半分。
东方夫人抿了抿唇,似怨怪又似恼怒横了他一眼,忽然瞥见那白衣的女子,立刻变了脸色,拧住她的脸蛋就是一个嘴巴,女孩的面颊立刻肿了起来,眼泪也流了出来。
“一天到晚勾引男人,天生的贱货,还不给我滚!” 她的风姿优雅如贵妇,可骂起人来却像勾栏院里的□□。
卓东来看着那美丽的女孩子委屈而又仓惶地跑出桃林,不禁露出怜悯的神色。
东方夫人也不说话,偏着头看了他半天,忽然“噗哧”一声笑了,笑得风情万种,好像她刚才只不过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卓爷远道而来,妾身当然要扫花煮酒相迎。”柔若无骨的身子往他靠了过去。
卓东来笑着,笑容有一点冷淡:“夫人的盛情,卓东来铭感于心。有夫人这样的美人相陪,东来本不该说一些煞风景的话,可不说又觉得过意不去,恐怕将来别人说时唐突了美景佳人。”
“哦?什么事这么严重?”
“碧血丹心。”
东方夫人叹了口气:“原来这件事已经传得那么快了。碧血丹心箭才不过失窃三日而已。”
卓东来也叹了口气:“倒不是消息传的快,而是人死的太快。”
东方夫人吃惊道:“你说什么?”
“就在两天前,十方镖局的吴局主已死在碧血丹心之下。现在,他的兄弟朋友大概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
笑意从东方夫人的眼里消失了,她板起脸:“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是,一点也不好笑。”卓东来也道。
“世上有没有人蠢到拿自己的独门暗器去害人?”
“没有。”卓东来老实回答。
“那他们来干什么?兴师问罪还是寻衅报仇?难道他们要趁家夫外出访友欺侮我一个弱质女流?这样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她忽然大叫起来,语声又尖又细,有点歇斯底里,好像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些企图伤害她欺辱她的恶人。
卓东来静静地看着他,既不阻止也不出言安慰,眼睛里没有一点表情。良久,东方夫人停了下来,望了他片刻,忽然冷冷地道:“你有没有心?”
“我有。”
“你是不是男人?”
“我是。”
“胡说!你根本没有心!你不是男人!”她涨红了脸,愤怒地瞪着他。
卓东来优雅地欠了欠身,转身就走。
才走了两步,东方夫人整个人已扑了上来,脸上挂着泪水,显得楚楚可怜:“你说,你到底要我怎样?”
卓东来淡淡地道:“真相。我要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