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一个月,孟春安宁地生活在落碧宫中,落碧宫宁静平和,生机盎然,似乎江湖上那场血流遍地的厮杀丝毫不关落碧宫的事。
这日,落碧宫外湖上驶来一艘小船,船上人锦绣华衣满月面盘白白胖胖一副福态富态相。落碧宫大门庄重地敞开,翁子光匆匆带着众人热情似火地迎了出来。锦衣人抚着圆满的大肚子哈哈一阵笑,也不多言,一屁股坐在湖边青石上坐下了,任翁子光磨破嘴皮也再不往前走。
这个无赖在落碧宫门前撒泼,还敢对堂堂落碧宫副宫主翁子光不理不睬,引得秦仪与黄家华派出来的打探落碧宫动静的两伙人马惊诧不已。不多时,一身雪裳的孟春跟同样素白的游路迎出宫,素来冷漠不苟言笑的她居然对那个胖子娇笑不已,边说边比划最后总算把那人背进了落碧宫。这些暗探瞪爆眼珠下巴落下想破头皮的时候,李铜这两个字窜入他们的脑中,他们赶紧行动把这重要消息向总部汇报去了。
“爹,您刚才怨我不肯亲自来接你便坐在外面不进来,现在又如此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饿瘦了您我如何过意得去?”孟春缓言劝解,赵前辈坐在桌子对面微笑着看这一切,游路沉重地坐在旁边陪席。翁子光早气鼓鼓地走了,两只狐狸凑在一起岂不要赛心机,偏偏这人又是圣主的爹不好与他明争暗斗,翁子光只得忍气离去图个眼中清淡。“女儿啊,爹这个富贵肠胃,岂能向粗茶淡饭妥协?”粗茶淡饭?这满桌子佳肴也算粗茶淡饭,孟春险些昏倒。“那干爹您说您要吃什么,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尽管开口,只要我做得到我马上让人给您弄。”“只要你决心去弄自然是弄得来的。”“爹爹请直说。”“黄家华不知从哪儿寻了个银钱的厨子,专门给那个嫩笋似的黄夫人煮人间美味,爹爹想买厨子黄家华自然是不肯的,你想法把那厨子弄来给爹煮点东西吃,也算孝敬老爹了。”此话一出,孟春岂有不明白的道理。赵前辈的脸色微微一变,略显不悦,倒是游路坐在旁边不动声色。
“爹话说到这里,我这做女儿的哪能不知爹的心意。不过点苍派势力尚存,正派对我们心存顾忌,我们此时贸然插手怕给落碧宫将来埋下隐患。”“这点你自然考虑得妥当,但是凡事要看投入与回报的比较。你可知道如果你攻下点苍派会得到多少好处?”孟春愣了愣道:“爹爹指的自然是银子。”“不错,点苍派有堆积如山的金银。黄家华主导武林几十年,他左插一脚,右支一腿,捞到的好处无数。”游路接口道:“虽然如此,点苍派开支庞大,收入抵支出怕也没什么存余,堆积如山的金银怕是江湖的传言。”李铜冷冷一笑:“游宫主别忘了我虹帮靠什么起家,传言流言的倒还瞒不了我老人家。”游路脸色不变,静静道:“请帮主明言此间曲折。”“当年赵前辈想必听说过流水金矿的传言。”赵前辈点点头“然而当时时局不同,落碧宫处处受疑不方便干涉其中。难道真的有人发现了流水金矿。”“当年黄家华与几位高手联手寻找传说中流水莹地,最后只有黄家华独自一人回来,向武林宣布说他们进入了地火森林,几位同伴被地火烧死而他勉强逃得一命。当时他以信义著称于世,便如今日的骆邀平秦仪一般,江湖中人对他的话竟无丝毫怀疑,流水金矿随着时光的飞逝而被人忘记。”赵前辈突然道:“难道这其中另有缘由?”李铜道:“赵前辈可信得过我?”赵前辈道:“我自然相信李帮主所言为事实,据说当日名扬一世的胡飞胡女侠也命丧地火森林。”
李铜苦笑道:“赵前辈好记性,此事是我一生一世的憾恨。”李铜脸上出现少有的凄凉神情,“飞儿当年是大江南北的第一女侠,貌美如花武功超群,她天生有些古板的痴意,孟春在这一点在简直跟她一模一样。”说着颇有深意地望了望孟春。“我是一个被兄长逐出家门的纨绔子弟,常常如行尸走肉般路宿街头,那日大雨我爬在泥泞的大路上想着还不知死了算了。飞儿出现了,她将被心情沮丧半死不活的我背到客栈里好生调养,便是对我种种胡搅蛮缠和恶劣脾性都一笑了之。后来我们相爱了。我急于赚钱,我要赚足够的钱后回到我兄长的家门口把钱扔到他脸上。说实话当时我和飞儿在一起最初的目的是利用她的声名为我开创事业。我初建虹帮,没有个武功高的人支撑门面实在不行,我靠卖信息赚钱,若没人保护会很快在强手如云的江湖中败亡。为了赚钱,我高价出售这些信息,即使这些信息害人性命有伤性命,我都不在乎。然而满腔仁义道德的飞儿在乎,在她得知我的所作所为后问我钱是否真的胜过一切,我肯定地回答说是的。她哭了,然后她说她去给我找钱,请我别再用信息害人了。”李铜声音嘶哑,紧紧地握住孟春的手。“她去为我找流水金矿了。在她离去的日子,我彻夜难眠生活了无滋味,我才知道生活中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然而没过多久却传来她烧死在地火森林中的消息。”此刻虹帮帮主李铜泪如泉涌,不停地拉孟春的衣袖拭泪。
低头许久,他方平静地说:“我不信我善良的飞儿会被无情的地火吞噬,我运用我收集信息的天赋四处打探,经过分析得到了确凿无疑的结果。当时飞儿他们确实找到了流水金矿,黄家华见才起意,将飞儿及其他人一一杀死,丢入地火森林中。”仇恨的怒火在李铜眼中燃烧,“我没有去找黄家华报仇,我知道凭我的力量根本对付不了他。从此以后,我的生活中只有满腔的仇恨和对金钱的渴望,而这两者都促进我将虹帮的事业发展壮大。眼睁睁地看着黄家华令人将流水金矿里所有的金子暗暗搬运回到点苍山而不发一言,我得等待,等待合适的时机为飞儿报仇。”李铜顿了顿又继续说,“我宁愿放弃我手中所有的财富,只要上天将飞儿还回给我。每年飞儿的忌日,我都要爬在泥泞里,重温当年初遇飞儿的情景。没想到几年前我遇上了孟春你,同样的傻气执著,同样的善良坚强,所以当时我立意认你做女儿。”孟春含泪注视着李铜,心潮翻涌。干爹为了钱而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他如今后悔不迭。若是有朝一日孟春死去,游路是否会因今日的权力之争而痛苦如干爹。
孟春偷眼望了望游路,却见游路双目晶亮,正脉脉含情地望着他,那表情像是在看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孟春脸颊飞红,轻轻低了头。等着她抬起头来时,游路正皱着眉头沉思,孟春怀疑刚才那一幕只是自己的幻觉。
“爹,此事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知道?”孟春问。李铜摇摇头,“丐帮势力遍及天下,骆邀平为人坦率心细,我暗暗把这个消息传给了他。他去点苍派本欲以此威胁逼迫黄家华,哪知黄家华却急于杀了他。”“想必秦仪已知道此事了。”孟春道。“不错,秦仪已经知道了。”
“孟春,现在反攻点苍派,的确会给落碧宫日后带来许多不便,但你反获得也绝对不小,到时候你分些给邪派,不但可以保证他们永远忠于落碧宫,又为落碧宫控制江湖奠定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另外,我也能亲手为飞儿报仇。你想想看,现在我们父女之力完全有能力为飞儿报仇,若我不报,我岂不又要铸下一个终生悔恨。往日憾恨无法去追补,爹今日再不能留下憾恨了。”“爹,您的心情我明白,但此等大事我得好好考虑一下。”“怎么女儿,你难道要推脱这事?你对爹的感情还不能让你做出这件事?”李铜怒愤地道,孟春知道他脾气怪异,她欲要一口答应,又游路责怪自己主气用事。“女儿,你说话啊!快点,你还是不是我的女儿?”孟春笑着道:“好吧,好吧,真拗不过你,依你了!”李铜一阵欢喜,手抓起刚才还嫌弃的饭菜,狼吞虎咽起来,“饿死了,现在我要好好吃下去。”
是夜。孟春问游路:“我做错了吗?”游路道:“没有。李帮主向来爱钱惜命,今日主动要求攻入点苍派的确出于深仇大恨。当年胡飞因流水金矿而死,他几十年来孤身一人,始终未聚,可见他对胡飞用情之深,今日之举就是理之自然了。况且落碧宫有今日全仗他之力,落碧宫日后雄霸江湖对他极为有利,他岂会反过来害落碧宫?他虽来爱钱,但却从来不卖假消息,又岂会传给你假消息?”“对。我也是这么想。他极疼爱我,当然不会害我。”“我们争取把落碧宫此举的弊端减少到最低,今日时已晚,请圣主早些休息,明日再细细商量。”游路走出屋子,月光将他的身影投在纸糊的窗上,孟春心中一动,喊道“游大哥。”窗上挺拔的黑影静止。“游大哥,若你是干爹,你会为你的心上人死去而痛苦一生吗?”游路沉声温柔地道:“我根本不会让她去找流水金矿。”说完他匆匆地离去了。孟春向前走几步,将背靠在方才他身影所投在的窗上,沉默半晌。脑中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似乎有很多东西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