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府,西厢客房。
红烛将尽,光影飘摇。
半夜里有人敲门,韩破晓本来觉得奇怪,打开门见到来人是马秀才,一时间惊喜交加,冲进马秀才怀里抱住他,道:“大哥,怎么是你啊。”
马秀才脸上有欣喜却也无奈,本来想将她推开些,奈何破晓抱得太紧,便也只能由她。马秀才轻拍她的背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男女授受不清,你总是这么揽着我,被人瞧见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韩破晓笑道:“我以前都这样。”
马秀才摇摇头叹气道:“这怎么能一样呢。以前你年纪小,别人看见了自然不会说什么。现在你长大了,女孩子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凡事要知道避嫌。”
“有什么可避的,你是我亲哥哥,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最亲的人。”韩破晓道。
马秀才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别人不知道嘛。左邻右舍的,人人都以为你只是我的远房表妹,你再这样揽揽抱抱,被人见到肯定要说闲话了。”
韩破晓道:“别人爱说就让他们去说咯。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欢抱着你。”
马秀才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化为一声无奈的浅叹,“你呀,我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
韩破晓笑嘻嘻地道:“热拌、凉拌都好,我悉听——”
“你们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大喝,两人皆是一惊。韩破晓放开马秀才,二人转过头一看,来人正是一脸怒意的朱拓。
马秀才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小王爷误会了,我这个妹妹自小被我宠坏了,凡事大而化之,不识礼教。还请小王爷不要见怪。”
韩破晓心里明白是自己行为失当,也明白为何朱拓介意她与马秀才过于亲近,却还是气他显摆小王爷的架子。于是,不仅不解释,干脆扭过头不看他。
朱拓被马秀才那么一说,心中虽然仍是不快,却清醒了几分。韩破晓与马秀才是表兄妹,虽然揽揽抱抱,行为过于亲密,不合礼教。但是他一个外人,也没有立场责问。当下只能咽下火气,对马秀才道:“不知道马秀才深夜来王府,有何急事?”
朱拓这一问,韩破晓才突然反应过来。自上次遇袭晕倒后与顾小楼一道被送进王府定惊养伤,已有月余不见马秀才,她方才一时兴奋,竟然忘了问他今夜为何而来。
她望向马秀才,眼尖地看见他手中的拎着两个包袱,登时心头一喜,叫道:“大哥,你来接我回家?”
不等马秀才回答,朱拓反射性地叫道:“不可以。”
他这一叫,韩破晓和马秀才齐齐望向他。
身为表哥的马秀才来接自己表妹回他们自己的家,天经地义。哪里轮到他这个外人说个“不”字。
就算朱拓是金枝玉叶,地位再为尊贵,凡事也是要讲道理的。
他这一声“不可以”,确实于理不通。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拓儿,马秀才都还未出声,你瞎急什么。”
众人闻声望去,来得正是吴王府的主人,皇帝的第四子——吴王爷朱高琰。
朱高琰一句话既是警告朱拓谨言慎行、稍安勿躁,也恰到好处的缓解了几分尴尬的气氛。
“王爷。”马秀才和韩破晓向朱高琰行礼。
“二位不必客气。”朱高琰和气地笑道,“对了,不知马秀才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马秀才向朱高琰作了一揖道,“承蒙王爷厚爱,准许舍妹留在王府养伤,叨扰了月余之久,晚生实在是感激不尽。”
朱高琰看了一眼朱拓,心里想:马秀才这话,怕是暗示他今晚来是来要人的。他到底是读书人,字字斟酌,给足了他这个做王爷的面子,也铺好了台阶给他下。
月前偷袭之事,韩破晓不过是被吓晕,再加上之后朱拓揽着她与人恶斗之时,她不小心被双方打斗的气劲波及,因而有些血气不稳。这种小病,普通大夫开两帖药就能治好。根本不需要送入王府,劳烦御医出手。其实,被送进王府当晚她便已经醒来,再加上王府里好医好药,下人又照顾得小心周到。不过三五日,她便已经恢复如常。大家明着不敢说,心里都清楚得很。韩破晓留在王府月余,完全是为了朱拓。千金之体的小王爷痴恋穷秀才的小表妹,南京城里谁不知道。当日遇险,朱拓不惜以身护韩破晓,即使重伤昏迷,都紧握住她的手不放。当日,朱拓重伤晕厥,王知府唯恐小王爷有个闪失,却又分不开他握住韩破晓的手,情急之下,只能命人将二人一起送回王府医治。但是韩破晓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虽然朱拓对她有情是人人皆知,可是她无端端送进王府,难免会惹人闲话。王知府为求万全,只得下令将重伤的顾小楼,轻伤的扫叶先生和豆灯和尚也一起送进王府医治,以免落人口实。
如今已过了月余,就算是再重的伤也应该治好了。今日,就连只剩半条命的顾小楼也醒了过来。再强留下韩破晓,实在是于理不合。
朱高琰淡淡一笑道:“马秀才客气了。当日韩姑娘和顾少侠与犬子一起受伤,本王理当接他二人一起入王府养伤。如今,韩姑娘身体已然恢复,精神更胜从前,马秀才想要接她回家自然是情理之中。”
站在一旁的朱拓眼见父亲要让韩破晓跟马秀才走,急急地就要开口。却被朱高琰狠狠瞪了一眼,愣是不敢发作。只得握紧拳,站在一边。
相比较之下,韩破晓倒是一脸期待,笑眯眯地望着马秀才,只等着他点头。
马秀才面有难色道:“王爷仁义,爱民如子。舍妹在府上叨扰多时,晚生实在是过意不去。只是,只是——”说道一半,马秀才突然踯躅起来。
朱高琰会意地道:“马秀才但说无妨?”
马秀才道:“只是,晚生这次来并不是接小妹返家,而是想要麻烦王爷准她在王府再留多些时日。晚生明白王府乃是尊贵之地,这样的请求太过无理,只不过晚生实在是别无——”
马秀才话未说完,就被一脸惊喜的朱拓打断,“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一点都——”
朱拓乐极忘形,却在朱高琰的瞪视下收了口。
朱高琰道:“韩姑娘大方得体,乖巧守礼,愿意留多府上即日,本王爷自是欢迎,何来麻烦之说?”他看了看马秀才,道,“只是本王见马秀才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若是马秀才介意,不妨说出来,看看本王帮不帮的上忙?”
“实不相瞒,晚生有些私事,临时要去一趟浙江府。此去山长水远,来来去去最少也要半个月。小妹乃是女子,孤身一人,本就不甚安全。更何况,月前发生那样的骇事,若留她一人在家,晚生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只得恳请王爷让小妹在王府再叨扰几日。”马秀才道。
朱高琰道:“马秀才说得极是,韩姑娘乃是犬子的朋友,她留在王府,本王定当命人好生照顾。你大可以宽心。”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马秀才连连道谢。
韩破晓秀眉紧蹙,拉住马秀才的衣袖问道:“大哥,你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去浙江?”而且还要把她继续留在吴王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马秀才拍拍她的肩,安抚道:“能出什么事。不过是书铺子里的事情。”
“那我和你一起去。”韩破晓道。
“不行!”马秀才下意识地喝道。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忙软下几分道,“山长水远的,你一个女孩子家上路多有不便。听话,乖乖待在王府,别叫大哥担心。”
韩破晓表情仍是不十分情愿,但终究是没有再开口拒绝。
朱高琰轻咳一声,插话道:“马秀才与韩姑娘月余未见,又远行在即,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本王就不打扰了。”说完,对朱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起离开。
“多谢王爷,王爷请。”马秀才连忙道。
朱拓又看了韩破晓一眼,才不甚情愿地跟着朱高琰离开。
浓浓的月色下,隐约听见两兄妹的对话声。
“你既然不是带我一起走,做什么拎着两个包袱来?”
“我想着,你还要在王府里住上一段日子,总要帮你收拾一些衣服什物什么的。可是来的路上一想,自己真是笨,吴王府是什么地方,高床软枕,锦衣玉食,要什么没有,哪里还需要我准备。”
“谁说的,吴王府的东西再好,我也看不上眼。我偏偏喜欢自己家的木板床,旧棉被,还有大哥买布给我做的衣服。”
“你哟,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哥看得出那小王爷是真心实意对你好,换作是别人家的姑娘,乐得怕是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不眼巴巴盼着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哪似你,还嫌七嫌八的。”
“什么高枝,什么凤凰,我统统没兴趣。我呢,只要一辈子都能和大哥在一起,就满足了。”
“又乱说话。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