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星星之火,在不远的山头闪耀,大费眼力通神,见到几个黑黢黢的人影在那手舞足蹈。他丢掉啃了几口的羊腿,便过去看看。
还有段距离,就觉浓香扑鼻,似肉香,又似果香,惹得人谗涎欲滴。
低头看时,却是一堆乱木篝火,上面一口大锅,几个黑衣人,獐头鼠目,围着锅流口水。那锅里不知什么食物,如此喷香。
一个瘦子问:“张老四,咱们还不去绝岭,待会堂主怪罪下来可怎生得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哼哼,离三更还有一会儿,那小娘们娇滴滴的,还用这么多人暗算?先吃了再说!”那瘦子又问:“应该好了吧?半天没动静了。”
那张老四哼了声,拉开盖子,登时有微弱的哭声传来,“呱哇,呱哇”,“还没好,架火!”几个人一起催动,火焰熊熊,那哭声便消失了。
大费愤怒异常,原来是煮谁家的娃娃!他奶奶地贼不偷偷!偏偏叫小爷赶上!登时怒从心起,使个冻诀,将那几人定住。接着便冲上前去,一脚先将那张老四踢翻,噼里啪啦,把几个人打得屁滚尿流,歪在旁边。大费忽然想起锅里还炖着娃娃,忙拈水诀,将那火熄灭。
掀开锅,却根本没有孩童尸体。只见一锅浓汤,其上却漂浮着一蓬顶珠,他细看,心里便明白了,这是万年老参,必已修化成人形。不知怎地却落入张老四等人之手,坏了性命。
远处隐隐有雷声传来,马上要下雨了。他深吸一口气,浓香不散。禁不住食指大动,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当下觉得神清气爽,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服,那张老四几人虽不能动,但眼睛却是看得见的,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大费肚子一饱,心情大好,将几个人放了,自己却悄悄地跟在后面准备看热闹。
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一批黑影被数人驱赶着,悄悄行进。人数虽多,却没发出什么声音。大费看那些人浑身僵硬,举止统一,一跳一跳地前进,明白他们是僵尸,后面的自然是狂山的赶尸人了。
张老四与他们会合,大费继续跟在后面,发现对方慢慢潜进了一处山岗上的密林里,林外密密麻麻,全是无主的孤坟,却是个乱葬岗子。
在那山顶斜上方的悬崖上,镌刻着“绝岭”两个大字。大费当即也寻棵高树,飞上去藏在枝叶间。
夜渐渐深了,老林如以往一样漆黑如墨。天气闷热异常,大费觉得喘口气都困难。一片蓝光闪过,“轰隆隆”一串惊雷在耳畔炸响,天地变色,豆大的雨点猝不及防地当头砸下来,中间竟然还夹杂着些许冰雹。
大费暗暗叫苦,但想想已经来了,便耐下心来等待。
午夜时分,雨势稍歇,月华如水,笼罩了整个山岗,依稀可见雨丝细细密密地扯天扯地而落。
远远地一个玲珑的白影飘飘悠悠地飞来,不知道的人一定会将她误认做孤魂野鬼。大费定睛看去,那女子御气而来,只是她的飞行术似乎已臻化境,转瞬便停落在山岗之上。
白衣女子立住,掏出一件物事,焚香祷告。那香味道清雅,夜间飘出甚远,竟丝毫不怕雨淋。
大费明白了,那件物事定是何人的灵牌。
祝告完毕,女子将手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抛到高空,那东西忽喇喇地抖开,却是面小小的旗子。那些狂山众人不禁气得咬牙切齿,因为这个物事本来是他们的。
那女子掏出柄短匕,轻轻割在手臂上,鲜血流出,并未溅落于地,而是随着她的手势,在空中排出个图案来。
大费看去,似乎是某种古怪的符咒。
那女子已然纵身跃起,端坐于空中,运功发力,由口内吐出个圆球来。
那球通体莹白,辉映着月光,徐徐旋转,光华越放越盛,直到将女子与灵牌尽皆罩在其中,形成个巨大的乳白色光晕。
那个黑色旗子仍然悬在空中发出凄恻的声音。
山岗上鬼哭之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一大群孤魂野鬼,哀号阵阵,听得人头皮发炸。渐渐地都聚集到圈外,但是无论用什么办法也冲不开那光圈,进到内部。
天空忽地“喀楞楞”一串巨响,无数惊雷在山岗炸开,随着一团团火球闪过,土地一块块变得焦黑,鬼哭声更大,极是惨烈。一团火球飞下,就有许多野鬼被烧得灰飞烟灭。
但这些亡魂在山中流浪多年,不得往生,终于有人招魂,还是甘愿冒着神魂俱灭的危险,向当中的灵牌冲击。
女子似是算准了今夜会有雷霆天火,长袖挥舞,推动整个光环在山岗上飘来荡去。每一次看着天火即将炸中,但都仅差毫厘,堪堪避过。如此左冲右突,倒是无数亡魂做了替身,被天雷轰得粉碎。
大费看她步法,很像神道篇中记载的百年流光,但是又偏于轻柔迅捷,没有那毁天掣地的爆发力。
又过一阵子,天雷渐渐湮没不闻。风消雨霁,月光越发明亮。野鬼冤魂数目少了大半,剩下的似乎也放弃了努力,慢慢退去。
女子正襟危坐,那圆球滴溜溜乱转,绽放异彩,将山岗照得白昼也似。
空中徐徐出现了几缕白气,女子又划了自己手臂几下,鲜血喷涌而出,那符咒突地飞到上方,鲜红耀目,女子白衣飘飘,宛如九天仙子,清啸一声,符咒用力往下一压,一缕一缕白气就汇集到灵牌处,钻了进去。
女子手掌一翻,符咒咻地缩小,似乎到了她掌心,然后按在灵牌上,灵牌喀喀地抖了几下,便安静不动了,那黑乎乎的东西也落将下来,握在她手心。
魂魄收全,女子也筋疲力尽,摇摇欲坠。
当是时,一片黑影斜里飞出,当先一个一口将圆球吞了下去,却是狂山赶尸人驱赶僵尸所为。众人纷纷冲上山岗,将女子团团围住。
当先一人哈哈大笑,“成落落,饶是你聪明绝顶,也一时糊涂,被我等拣个现成的便宜。”一把便将那圆球抄在手中,却是狂山的常秋子。
女子默然不语,只轻轻把灵牌放入怀中。
大费鬼眼一瞄便知那女子不是人类,想来那圆球乃是她修道多年的内丹,若内丹一毁,则多年道行尽付流水,暗自思忖是否出手。
那常秋子又道:“我们斗了多少回合,赶尸人死在你手里的可着实不少。把招魂引和灵牌交出来,跟我们回狂山就还你内丹!”
大费见此形状心下明白,这灵牌必是她至亲之人的,看她修为已经十分高明,若是灵牌中人也如此,狂山中人素来善于御鬼,必定拘使魂魄为他们效命,任你生前多高修行,都将堕入魔道,贻害无穷,万劫不复。看她形状必是谋划筹措良久,断不会将灵牌交出来。
女子似乎无计可施,只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