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湘波绿。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
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张先《菩萨蛮》
回来这么多天,迷蝶每天被那些长辈叫去游玩,她已把整座“皓天楼”逛遍了,一般人所知道的“皓天楼”只是在最前面的十层高楼,其实在那座楼后穿过一片庭院,才是真正的“皓天楼”所在地。
一共有五处,“留客居”是专留贵客的,“海阔与”与“明夜轩”是内外十堂堂主所居之处,“同霄齐”是议事的地方,而“孟皓天”则是孟氏一族即楼主所居住之处。
开始几天,迷蝶根本没时间去找她的寒月叔叔,整天被长辈们缠住了走不开,再加上孟寒月因离去几日积累了许多公事,忙得天昏地暗,也没空来看她。
但,这天她终于忍不住了,偷偷甩开了众人,一个人跑到“寒浩园”,看到前面有两个丫鬟,正想上前询问,却被她们闲言碎语给震住了。
“玲儿,你说的是真的吗?楼主要成亲了?”丫鬟甲问。
“当然是真的。听说极有可能娶蓝堂主为妻呢!”丫鬟乙道。
“真羡慕蓝堂主,长的那么漂亮,人又那么聪明能干,现在又要嫁给像楼主这么温文尔雅的好男人。哎,太羡慕了!”丫鬟甲心羡道。
“就是嘛,只可惜你我命苦,只能是当丫鬟的命了!”丫鬟乙嫉妒道。
“……”
“……”
两个丫鬟渐行渐远,迷蝶却慌了心神,她不要寒月成亲,她不要寒月成亲,可她为什么不要他成亲呢?
她越想心越乱,只想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定定心,匆忙四顾一下,看到了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记得他曾说过那里是他平日练武之场所,严禁他人入内,现在是大白天,应该没有人。
刚步入林中,她便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但心神不宁的迷蝶哪还顾得了其他,仍是往里走去。
“小心——”
一声呐喊震回了她的心神,她抬头欲看,却忽然感觉一道剑风擦过,立即被撞得往后滚了几下才停住。
“蝶儿,蝶儿,你没事吧?”孟寒月扔下剑,心神俱丧地跑过来紧紧抱住她。
刚才那一幕真的吓坏他了,当时他正在练“残月剑法”,功力发挥至十成,却在瞥见蝶儿进来时,硬生生收回了七成,自己承受了功力回击之苦,但他没想到这三成功力仍是让蝶儿受了伤。
“寒月,寒月——”迷蝶睁开眼,见到孟寒月,一时悲喜交加,抱住他痛哭。
“是不是很疼?我去叫大夫,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是我伤了蝶儿,寒月是大混蛋!”
“寒月不是混蛋!”迷蝶头埋在他胸口,嘴中闷闷地吐出这几个字。
“那蝶儿为什么哭?”
“寒月,你是不是要娶新娘子了?”迷蝶抬起头问他,双眼中泪光盈盈,甚是惹人怜爱。
“蝶儿,你希望有个娘亲吗?”孟寒月伸手柔柔抹去她脸上泪痕,轻声问道。
“我不要娘亲,我只要寒月!”迷蝶搂住他脖子嚷道。
“但是寒月有许多事要做,会很忙很忙,无法时时刻刻陪着你,但有娘亲就不一样了,她可以陪你逛街、游玩、讲故事,还可以为你梳妆、打扮、做新衣服,她会比寒月还要疼你。”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娘亲!”
“为什么,蝶儿?”
“寒月娶了新娘就会忘了蝶儿,不要蝶儿了。”
“寒月保证不会。”
“不,寒月会的,等新娘子又生了弟弟,寒月就会不要蝶儿了,我不要娘亲,我不要寒月娶新娘子。”
孟寒月搂紧她,明白蝶儿是真的不愿意有个娘亲来照顾她,而他若真的成了亲有了孩子,或多或少要对他的妻子儿女分出一部分来爱护、照顾,对蝶儿的照顾也就不能全心全意,所以他心里已有了决定。
“蝶儿,莫哭,莫哭,寒月不会成亲的,寒月绝对不会成亲的!
“真的?”迷蝶不敢置信地抬头问道。
“当然是真的,寒月不会骗蝶儿。”孟寒月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心怜道。
“寒月最好了!”她抬头亲了他的脸颊一下,突发奇想道,“寒月,假如你真的想娶新娘子的话,那蝶儿就当寒月的新娘!”
“你呀,别胡说了。”孟寒月当她童言童语不以为意。
“是真的,蝶儿真的要当寒月的新娘,不过,要等我长大了,像蓝姑娘那么大那么漂亮的时候,我就嫁给寒月,寒月你说好不好?”迷蝶认真地问他,她心里已暗暗下了一个决定:长大了当寒月的新娘。
“那时,寒月都老了,你哪里会瞧得上?蝶儿,别乱说了。”寒月仍不以为意,只是起身抱她去上药,他刚才就注意到她双臂都磨破了皮,在流血了。
“我才没有呢!”蝶儿不高兴的任孟寒月抱她进屋,她知道孟寒月仍不相信她,但却使她的决心更坚定了。
在“同霄齐”的“言礼居”中,孟寒月正一人面对十大长老。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赵长老怒火冲天地大喝。
“刚弟,不得对楼主无礼。”生性严谨的陆长老道,”你先让楼主把话讲完。”
孟寒月朝陆宇点头致谢,道:“各位长老,非我不想成亲,实在乃顾及蝶儿而不得为之。”
“蝶丫头?”袁长老出声问道,“这又关蝶丫头什么事?”
“是呀,你成你的亲,和小娃娃又有什么关系?”赵长老也开口道。
“各位长老,你们想必都已知道蝶儿在来‘皓天楼’之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这使她对爹娘产生了恐惧,她现在还不能接受爹娘在身旁,而且我也担心在娶妻生子后会对蝶儿的关心被迫减少,所以我才会有此决定。“
“原来如此,是为了蝶丫头。“袁长老点点头。
其他人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且,我并不是永不娶妻,只是推迟些,五六年后,等蝶儿十五及笄之后,就可以嫁人了,到那时我不仅可以放心蝶儿以后的生活,也可以专心一致对待我的妻儿。”孟寒月又接着道。
“这倒也是可以的。”胡长老赞同。
“那起码还得等上五年嘛!”赵长老颇有微词。
“也不知到那时还会有好女孩愿意嫁给楼主吗?”袁长老闷闷不乐道。
“嘿,凭‘皓天楼’楼主的身份,哪怕娶不到好姑娘?更何况楼主英俊潇洒、武艺高强,兼且温文有礼,绝对是女孩子们的好夫君人选,这点是绝对可以放心的,新娘不是问题。”原“白雾堂”堂主刘卓自豪道。
“可是蓝姑娘那里该怎么说?”陆长老问道,一时喧闹不已的大厅刹时静无声息。
“我去说好了。”孟寒月的声音犹如救星般适时出现。
“寒皓园”中,孟寒月对着那一排排竹子出神,他平生看似随和,温文尔雅,其实真正得他喜爱者寥寥无几,这片竹林便是他少有的喜爱的一处地方。
“楼主,你找我有事吗?”
身后传来一声燕啼,他叹了口气,知是她到了。于是,转身看向她道:“似雪,你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很好,谢谢楼主关心。”蓝似雪娇羞双颊,她虽知这只是他平常问话,但是仍被他关心的语气所感动。
“似雪,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情谊可谓比兄妹差不多。”
蓝似雪奇怪他怎会如此说,但仍点了点头。
“而我没有兄弟姐妹相伴,故从心底里一直把你当成妹妹一般看待,从无半点儿女私情。”
“你——”蓝似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难以接受他从没爱过她的事实,她已爱了他十几年了啊!
“对不起,我不能娶你。”孟寒月真诚地看向她。
“不——”蓝似雪不能接受地喊道,“孟大哥,你一定在开我玩笑,对不对?这门亲事不是在以前就说好了的吗?你怎能乱说呢?孟大哥,你别吓我。“
“似雪,请你原谅,我真的不能和你成亲。”孟寒月充满歉意地望着她。
“不可能的!”蓝似雪受不了他的眼神,猛地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道,“孟大哥,你在骗我,对不对?怎么可能呢?我盼这一天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它终于要成真了,到最后却又成了一场空,孟大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呜呜呜——呜呜呜——”
孟寒月本欲推开她,但见她虽哭得伤心欲绝,听语意却已在慢慢接受,只是还不甘心,不愿就这么放手。故伸手轻拍她后背,安抚道:“别哭了,是我对不起你,给了你希望,又让你失望,真的对不起,你别哭了,若让你那些爱慕者看见就糟了。”
孟寒月声音轻柔,暗中施上了定心音。不久,蓝似雪终于缓下激动的情绪,她心道这将是她最后一次靠在他怀中了,于是更加珍惜,抱得更用力,似乎要将他所有的一切都牢记在心中一般。
孟寒月暗叹一声,放松身体,随她拥抱。忽又听到抽气声,忙抬起头四望,瞥见一抹粉红小身影正向“寒浩园”大门奔去,不好,被误会了!
糟,她怎么会来这呢?他不是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进入的吗?她一定误会了。不行,他得去找她,谁知道那小妮子又会瞎想些什么?
他轻轻推开蓝似雪,道了声“对不起”后,迅速飞身向外掠去,只留下一脸泪痕的蓝似雪望着那早已消失的白影哀悼自己失去的恋情。
孟迷蝶拼命地跑,愤恨地跑着,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他怎么又和蓝姑姑抱在一起呢?还说不会娶妻,原来都是骗人的!
亏她今天特地跑去找他,虽然门卫不让他进,但凭她的轻功,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偷偷溜进去。本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有料到他倒给了她一个震惊!
她奔进“蝶园”,一阵风似地跑进屋里,见到东西就砸,也不管名不名贵,只想泄恨!
“骗子!”
“砰——”一只古董花瓶“粉身碎骨”了。
“坏蛋!”
“叭——”一组远古瓷器也在地上“成仁就义”了。
“王八蛋!”迷蝶举起铜镜要摔,却被石心给阻止住了。
“小姐,你这是干嘛,摔着好玩吗?你可知道呆会儿挨骂的是我,收拾东西的也是我。你呀,一点也不为我着想!”
“石心,连你也讨厌我。”迷蝶泪掉的更凶了。
“小姐,你别哭啊,石心哪会讨厌你,你别哭啊。”
“你骗我!你刚刚还在骂我,哇!连你也骗我,呜呜呜——”迷蝶哭着扑到床上,把脸埋在丝锦被上痛哭流涕。
“蝶儿——”孟寒月追了进来,看见屋内一片狼籍,不禁皱起了眉头。
“参见楼主。”石心顾不得收拾,赶紧行礼。
“你先下去。”
“是。”石心忧心地看了床上的迷蝶一眼,担忧不已,不知为何,最疼小姐的是楼主,
而唯一能惹小姐哭的人也是楼主。
“蝶儿——”孟寒月步入屋内,坐到床上,伸手欲安慰她,哪知她竟隔着被子骂道:“骗子!坏蛋!骗子!坏蛋!……”
“蝶儿,我并没有骗你。刚刚你误会了,我和蓝堂主并没有什么。”
“你胡说!”迷蝶转身坐起,望向他,声泪俱下道,“我明明就看见你和她抱的紧紧的,而且你还命令门卫不得让人进去打扰你们,你不是心虚是什么?”
“蝶儿,别哭,静下心来听我说,好不好?我今天要蓝堂主来是为了商谈解除婚约的事。她听了一时接受不了才会抱着我痛哭,我总不能在那时候推开她吧?她已经够伤心了,若推开她,她岂不更难过?蝶儿,你说呢?”
“是这样吗?”迷蝶仔细回想,似乎一直都是蓝似雪搂紧他不放,而他并无回抱。难道,她真的怪错人了?
“寒月,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迷蝶扑进他的怀中。
“你呀,这小脑袋瓜里就会胡思乱想,一点也不信任我。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孟寒月指着室内一地零乱问道。
“大不了我自己收拾嘛!”孟迷蝶噘着嘴回道,反正从小她就什么事都做惯了。
“不许乱动!”孟寒月紧张地抓住她的双手,这小笨蛋!难道她不知道破碎的瓷器会割伤手吗?他可不想再看一次她双手血肉模糊的样子,只有一次就够他心疼的了。
“那你要我干嘛?”迷蝶不高兴地问道。
“我只要你从今以后信任我,不在怀疑我就行了,做得到吗?”孟寒月问着怀中的小人儿。
“当然,蝶儿当然做得到。”迷蝶欣然同意,靠在他怀中,忽又想起一事,认真道:“寒月,以后你这里只有我能靠!”
她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指向他的胸膛,抬头看着她。
孟寒月望着她的翦水双瞳,经过泪水的洗礼显得更明亮更清澈,犹如被迷惑般点了点头。他的蝶儿是个独占欲特强的小东西!
“寒月,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她紧紧抱紧他道,“你不用担心,我这里以后也只有你能靠。”她公平地指向自己平坦的胸部。
“呵呵呵——”孟寒月看向她瘦小的胸膛,无法想象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靠在一个十岁小女孩胸口寻求安慰的情景,那实在太滑稽了,啊,这就是蝶儿可爱之处,明知不可为之而为之,只是为了她的公平原则,太可爱了!
“寒——月——”迷蝶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双颊通红娇嗔着。
“蝶儿,我可爱的蝶儿。”孟寒月克制不住满溢心头的怜爱之意,俯身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叹息道。
“寒月——”孟迷蝶却已娇羞地把头藏进他的怀里去了。
站在门外的石心在听到屋里传来的郎笑声和娇嗔声后,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看来,已经雨过天晴了,于是她伸手敲了敲门,问道:“楼主,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孟寒月抱起蝶儿出了房门,把这里留给了石心去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