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范仲淹《御街行》
这天,孟迷蝶一个人来到树林中练剑,练到兴致处,忽闻一阵箫声从远处传来,幽远而又深沉,扰得她没法子再练下去,干脆不练了,想要找出这个神秘的吹箫人。
迷蝶寻声找去,出了树林,望着那沐浴在阳光下的白色颀长身影不竟怔住了,是他?可能是他吗?
他终于吹完了一曲,放下玉箫,轻轻叹息道:“蝶儿,难道你连寒月叔叔都不认识了吗?”说着,缓缓转过身来。
是他,真的是他!
迷蝶心情一阵激荡,恨不得立刻扑进他的怀里,但是,一想到他这五年来的不闻不问,又沉下了脸,他当她是什么?想到了才来看一趟,其余时间却把她一个人丢在这生死不知。
“寒月叔叔?我以为他早就在三年前失踪了,要不然他是绝对不会不来看蝶儿的!”
“蝶儿,对不起。”孟寒月温和俊雅的面容此时满布歉意,诚心道:“叔叔不是不来看你,叔叔是没时间来,真的对不起。”
“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但我却为此付出了三年的等待,你赔得起吗?我告诉你,在我心目中那个和蔼可亲的寒月叔叔早就死了!死了!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让他复活吗?不可能!因为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孟迷蝶狂喊出心中的怨恨,三年来所作的一切心理建设在见到孟寒月的一刹那就崩溃了,她以为自己可以不怨的,不恨的,但她毕竟没有那么大量。
“蝶儿,别这样。”孟寒月欲上前阻止她的狂喊,但她却拿剑指着他,他忙安抚她道,“蝶儿,叔叔并没有不要你啊,我这次回来就是来接你回‘皓天楼’和我一起住,这样我们每天都可以见面,再也不会分开了。”
“真的吗?”迷蝶有些心动地放下剑,孟寒月见了忙欲上前夺下剑,他实在是担心她会误伤自己,可是迷蝶一见他要冲上来,忙又举起剑乱挥道,“你说慌!我不相信你,你一定又在骗我,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伪君子!”
孟寒月似是被她骂的懵住了,脸上再也难以平静,痛苦地望着她,道:“蝶儿,我从来没有要骗你,这三年来,你以为我不想将你接回来吗?我想啊,时时刻刻都在想。但是三年前‘迅雷堂’堂主叛变,卷走了所有的资金,让‘皓天楼’的商业一下子全都停滞不能动了。我回去后,又是筹集资金,又是擒拿叛徒,又是整顿‘迅雷堂’及各商业事务,我忙得根本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又怎么有时间来接你?更何况,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根本不知道哪些人有反叛之心,哪些人是值得相信的,为了你的安全,不能将你曝光,让你置身于危险之地,所以我才选择不和你见面。”
“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重新调整外五堂内五堂的人手分配问题,清除内奸与叛徒;又花了一年才重整了‘皓天楼’各行各业的信誉;接着我自己因为操劳过度病倒了,整整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病好后我就想来找你,可当时我师父‘岁寒老人’有事来找我,等我为他办好了事再来找你,已经是三年后了。”
孟寒月深吸几口气,努力克制住激动的情绪,道:“蝶儿,对不起,是叔叔不对,叔叔知道错了,不该把你丢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呆就是三年,是叔叔失了信,让你失望了。你怎样骂都好,但是绝对不要恨叔叔,叔叔实在承担不起你的恨,因为叔叔是那么地喜欢你,打从心底里的喜欢着你,蝶儿,叔叔是绝不会再丢下你不管了,叔叔这次就是带你和我回家,你愿意和叔叔回家吗?”
“回家?”迷蝶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颤动不已,她从来就没有家,也不知道哪里才算是她家,但现在她有家了?
“寒月叔叔。”迷蝶泪眼迷朦地看着他,道,“你真的来带蝶儿回家吗?”
“是的,我们回家。”孟寒月张开双臂,迷蝶再也抑制不住地扑进他怀里,在他怀中尽情痛哭,哭尽这三年来所有的埋怨和委屈,也把两人的关系更推进了一步。
孟迷蝶真的跟着孟寒月一起来到了“皓天楼”,孟寒月当着众人的面将她介绍给众人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是我的女儿,孟迷蝶,今年十岁。”孟寒月说着将迷蝶推到面前,催促道,“蝶儿,快叫人。”
“各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阿姨们好。”迷蝶乖巧地道,可心里却震惊不已,寒月叔叔为什么说她是他女儿呢?
“哇!好漂亮、好可爱的小娃娃哟!”一位矮矮胖胖,满脸红光的老人赞道。
“蝶儿,这是赵爷爷。”孟寒月带她来到原行云堂堂主赵宝刚赵长老的面前。
“赵爷爷,您好。”迷蝶乖巧地叫道,抬头见他长得好玩,不禁露出灿烂笑容。
“好,好,好。”赵长老开心地直点头,然后瞪向坐在身旁一声不吭的儿子,现任“行云堂”堂主赵云威,“你看,楼主今年才二十有六,就有了一个这么大的乖女儿,而你都三十好几了,媳妇没娶一个,我的孙子更是一个也不见踪影。”
“爹,你别又来了。”赵云威无奈地回道,埋怨地瞥了孟寒月一眼,然后笑嘻嘻地看向迷蝶,道,“小蝶,赵伯伯没准备什么礼物,就把这块玉佩送给你。”说着,他从腰上取下一块玉佩,看其色泽纯粹无暇,那可真是一块上等好玉。
迷蝶不知所措地望向孟寒月,见他点头笑了笑,于是伸手接过玉佩,甜甜笑道:“谢谢赵伯伯。”
刹时,坐在一旁的男女老少全都涌向迷蝶,纷纷介绍自己并掏出宝贝来讨她一笑。
要知道,“皓天楼”里现在可是清一色的大人,年轻一辈的成亲没几个,却至今未生一男半女,如今,孟迷蝶的到来,正好填补了他们泛滥成灾的父爱、母爱、爷爷爱、奶奶爱,让他们有了一个倾泻的对象,更何况,迷蝶生得漂亮可爱又乖巧,不到一分钟就把他们的心全都收服了。
“楼主,小蝶是秋儿的女儿吗?”被挤出人群的赵云威见孟寒月站在一旁微笑,遂过来问一下。
孟寒月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我对不起秋儿,那时太年轻气盛,做事从不顾及后果,如果我当时能多为她的处境着想,她就不会那么早地离开人世,而蝶儿也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我有愧于她们母女。”
赵云威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你别太内疚了,秋儿在天上见了也会不安心的,你现在只要将小蝶照顾好、教育好就行了。”
孟寒月点了点头,看向人群中央的迷蝶,这小东西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他会将她照顾的妥妥当当,只因她现在已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了。
他见已送的差不多了,便过去朗声道:“好了,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现在先让蝶儿下去休息一下。”
众人听了,纷纷含笑告别。
孟迷蝶捧着众多礼物跟着孟寒月走,孟寒月见她似乎有些吃力,于是伸手一拦,将她抱入怀中。
“寒月叔叔,你看,好多东西哦!”
孟迷蝶双手将礼物捧到他面前,开心万分。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礼物,一收就收了这么多,而她以前的生活贫苦又平淡,根本没有时间和金钱去买任何东西,更不用说这些礼物有好多她是见都没见过,所以她现在的心情相当兴奋,急着要将这份心情与寒月叔叔分享。
孟寒月含笑看向那堆礼物,那些家伙还真舍得,将那么贵重的东西都送给了蝶儿,看来蝶儿真的很得他们的缘。像那把镶金带绿宝石的名贵宝刃,那可是一把可以切金断玉的宝刀,还有那银针,可测试出上千种毒物,而那支钗头凤里面却藏着几枚细如牛毛的暗器,那块玉是上等好玉,戴在身上,冬暖夏凉,可驱除毒物骚扰。还有一些做工精致的手饰、耳环之类的,更绝的是“红鸾堂”堂主林照北竟然送了一本记录全武林排名一百家的名人及其兵器谱。
“蝶儿喜欢吗?”
“好喜欢哦,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喜欢,我最喜欢的就是寒月叔叔。”迷蝶说到最后讨好地撒娇道。
“你呀,不害臊!”孟寒月用鼻子轻轻逼她,惹得她呵呵直笑,忙着讨饶。而孟寒月则开心地朗笑连连。
所有经过的侍卫奴婢全都惊奇的看着这一幕,在他们的印象中,楼主个性虽温和,但从来没见他对谁特别亲热过,更没有现在开朗大笑过,而现在却让他们看到,这是否意味着“皓天楼”里将会有重大改变呢?
“蝶儿,到了,这里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蝶园’”。
孟寒月放下她,牵着她走入园中。
蝶园里种植了各色百花,在这春分季节里,百花齐放,百蝶群舞,一片生机盎然景象。
孟迷蝶在孟寒月的带领下,走遍了整座蝶园,才发现它大的离谱,这里竟和一座普通庄园差不多大,住下百来个人也不成问题,而现在只是给她一个人住。
“寒月叔叔,我不住这儿。”她扯扯孟寒月的衣服。
“为什么?对这里不满意吗?”孟寒月低身细细询问。
“不是的,这里太大了,只住我一个人太浪费了。”
“怎么会呢?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侍卫、婢女、长工等人,他们也住在这里,你不用害怕。”孟寒月轻抚着她秀发。
“可是,寒月叔叔,你住在哪里?”迷蝶仰起小脸不解地问道。
“叔叔住在‘寒皓园’,那是一个和‘蝶园’差不多大的地方,它就在‘蝶园’隔壁。”
“我要和寒月叔叔住在一起,我不要住在这里。”孟迷蝶不依地直摇着身子。
“蝶儿,别胡闹。叔叔就住在你隔壁的园子,你若有事就可以来找我。你若再胡闹,叔叔可要生气了!”孟寒月说着板起脸看着她。
“寒月叔叔。”迷蝶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怯怯道,“你不要生气,蝶儿听话,蝶儿不胡闹。”
“蝶儿——”孟寒月弯腰抱起她,额碰额地道,“不要害怕,叔叔不会离开你,你要找叔叔,随便问一下仆人们就行了,叔叔的大门是永远为蝶儿敞开的!”
“寒月叔叔——”迷蝶欲抱紧他,却被满怀的礼物给隔开,她皱眉看向礼物,噘嘴苦恼着。
“呵呵——”孟寒月见她一副想抱又抱不成,想扔又舍不得的样子,开心地大笑不已。
“寒月叔叔!”迷蝶噘着小嘴,气恼地看向他。
孟寒月却将礼物拿给一仆人,要她将东西先拿进屋去,然后才抱着迷蝶来到她的闺房中。
清一色粉系列物品,粉红的床,粉白的墙壁,粉黄的窗子,看得出这里是精心布置的。
“喜欢吗?”孟寒月问着怀里的小人儿。
迷蝶点了点头,她知道孟寒月是真心对她好,从就她出妓院起就一直对她呵护有加,可是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还有他刚刚为什么对外宣布她是他女儿?
“寒月叔叔,你刚刚为什么要说我是你的女儿?”迷蝶扯着他的衣服问道。
“蝶儿不喜欢叔叔当你爹吗?”孟寒月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要爹!爹会打我,会骂我,还会把我卖了!”迷蝶一想到养父对她所作所为就害怕地直落泪。
“蝶儿,别怕,叔叔不会这么对你的,你应该相信叔叔不会害你的,对不对?蝶儿,别哭,别哭。”孟寒月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安抚着。
“可是,蝶儿怕爹,蝶儿不要爹!”
“蝶儿——”孟寒月心疼地轻喊着,他现在恨不得将伤害蝶儿的人碎尸万段,那个王八蛋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可怜的蝶儿呢?把蝶儿心目中爹的身份破坏殆尽,实在太不像话了!看来,现在还是不宜将他的身份公布,只有等蝶儿长大一些再说了。
“蝶儿不用害怕,叔叔并不是要当你爹,叔叔只是要你在外人面前喊我一声‘爹’就行了。”
“为什么?”迷蝶不解的问道。
“叔叔已经对外宣布说你是我的女儿了,蝶儿就当可怜叔叔,帮叔叔一个忙,好不好?反正在私底下,你仍旧可以叫我‘寒月叔叔’。”
“好啊——,不过——”迷蝶顿了一下,道,“我不要叫你‘寒月叔叔’。”
“那叫什么?”孟寒月含笑问道,小孩子心中所想的真的不是他能想象的。
“叫‘寒月’呀!”迷蝶开心地道。
“哦?为什么这么叫?”
“因为你也叫我‘蝶儿’呀,所以我也要叫你‘寒月’,这样才公平!”迷蝶一本正经地道。
“好了,随你。”孟寒月又搂紧她,小孩子真的是永远不肯吃亏,公平原则死守不放。
迷蝶搂紧他的脖子,正好看到门口的一抹蓝影,忙喊道:“蓝姑姑。”
来人正是“蓝烟堂”堂主蓝似雪,她掌管了“皓天楼”内一切内部事务。
“楼主,小姐,这是石心,今年十三岁,正好可以给小姐当丫环。”蓝似雪说着从身后推出一个头扎双髻的小女孩,瘦瘦小小的,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已十三岁了。
“石心。”迷蝶挣扎着从孟寒月身上下来,来到那小女孩面前,看着她,她正好也看向她,两人的视线相对,在那一刹那间,石心似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样孤单寂寞的灵魂,不禁对她露齿一笑,迷蝶也回她灿烂笑容。
孟寒月在一旁见两个女孩已经相见欢了,也不禁俊脸含笑,他知道,蝶儿不会再寂寞了!
“谢谢你,似雪。”
“楼主,您别见外了。”蓝似雪娇羞地道,“小蝶是您的女儿,就如同我女儿一般,只要她高兴就好了。”
“似雪。”孟寒月清朗双目望向似雪美丽的容颜,他知道长老们一直有意让他成亲,而最佳对象正是对他一往情深的蓝似雪。
“楼主,您别说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蓝似雪说完就先走了。
孟寒月看向已玩在一起的两个小女孩,只得把沉重的心放至一边,含笑陪她们一起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