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娇,久未出远门的八妹也忍不住“竞折腰”了。她租了一辆马车,载着小指,一路上说说笑笑,快快乐乐地向杭州而去。因为走的是大道,也没有受什么山流土匪的骚扰,八妹特地带的缠腰软枪也没有用武之地。
这期间,小指又给八妹讲了许多江南的风土人情,家长里短,让久居京城的八妹大开眼界。八妹越来越喜欢伶俐乖巧的小指,尤其是她美妙的歌声。
江南的深秋犹如北方的初春,暖得没有道理的舒服。眼看就要到杭州了,这日,八妹停下马车和小指暂歇下来。
缓缓的溪水,流过青葱厚褥一般的草地,蜿蜒成一个美丽的弧度。那流水的声音,就像一个少女纯洁的笑声,那么清、那么轻。这里是面向西南的一个小小盆地,一大片蓊绿的草坡,绿波如潮,随风起伏,饶有韵致。就算打从山坡上翻滚下来,在厚软草地的保护下也不会受伤。更美的是琪花瑶草,点缀其间,几株长得特别高挑的紫蓝色风铃,在微风里轻颤着,令人觉得原来风吹、草动、花颤、水流的节奏都是一致的。
但更清甜的,是风里的歌声——小指在微风里清唱。
她的歌声仿佛使得这秀美出尘、清绝人间的地方,更加充满了快乐,就像一头小鹿的轻巧必需要蹦跳的姿态来衬托一样。那歌声恍如春天薄冰下的流水悄悄融化一般自然,听在耳里舒服得像云端的仙子把清风送来。
八妹正在听,她听得浑然忘了自己。多么美的地方!多么动听的歌声!要是排风和杨安他们能来就好了……她忽然有点后悔,这如画的景致,应该和知己的朋友一起分享!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祗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忽地,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八妹心中暗赞一声,转头去看究竟是谁有如此文采。一个面目清俊的男子玉树临风般立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边微笑着,边向她们点头示意。“好诗!”八妹毫不掩饰地赞道,“杜甫的这首《赠花卿》,用在这里恰到好处。”
“过奖。”那人聪慧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得意之色,反而甚是谦卑,“姑娘想必也是诗中翘楚,词中俊杰。在下姜彬,路过此处,听到这位小姑娘的仙音,忍不住就卖弄了一下,见笑了。”八妹见他不仅清秀俊朗,倜傥潇洒,而且不骄不傲,斯文有礼,不禁好感大增:“姜公子不必客气。我叫……”忽想起太君曾嘱咐不可随意将姓名告人,便临时胡诹了个名字,“我姓甄,叫……叫麻烦!”“甄麻烦?!”姜彬哑然失笑,“甄姑娘的芳名真是有趣!”八妹掩饰地笑了笑:“啊,姜公子,这是小指。”小指此时也走了过来,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不住在姜彬身上瞟。
姜彬淡淡一笑,点头示意。他正待发问,突听远处传来一阵长啸。凄厉的啸声划破了这美丽旷野的宁静,也使得姜彬的脸色为之一变!他连忙道:“对不住了,二位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八妹微笑道:“如若有缘,自会再见的。”姜彬也笑道:“那么,‘真麻烦’姑娘、小指姑娘,在下告辞了。”说罢疾行而去。“姜彬……”八妹喃喃念到,“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你我可是有缘之人?”
杭州城虽然不能和京城的磅礴大气相比,却也有它别具一格的玲珑小巧。到了这里,小指立刻轻车熟路地带着八妹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哇,好大的宅院!”八妹吃惊地看着小指的家,“怎么会这么大?小指,原来你是个富家小姐呢!”“哪里呀,八姐姐你可别这么说,我爹只是管管这里的私盐运输,没什么大不了的。”
八妹一惊:“你爹是盐帮的人?!”“对呀,八姐姐,快进去吧!”小指想到能够立刻见到双亲便喜不自禁。“等等,”八妹拉住她,“你爹叫什么?”“霍定远。”“什么?!”八妹差点晕倒,小指竟是江南私盐巨贾霍定远的女儿!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霍家和杨家有世仇!
原来霍定远早年曾经为官,他急功近利,大力主张扩充疆土,兴起战事,遭到寇准、八贤王和杨令公等人的反对。他为此怀恨于心,在杨令公攻打进犯辽兵时向萧太后通风报信,以致使杨家军全军覆没。可以说杨令公的死,有一半归咎于此人。可是当时没有证据,无法正面指正他,致使他逍遥法外。但霍定远自知经此一遭朝廷上下有许多人不能容他,便弃官从商,混迹江南去了。
八妹一知道小指的父亲竟然就是害死自己爹的凶手,心中顿时如惊涛拍岸,不能平静。“八姐姐……八姐姐!”小指诧异地看到八妹苍白了脸颊,有点担心地道,“八姐姐你的身子没事吧?快进屋去吧。我让娘请个大夫给你看看……”“不用了!”八妹压抑着心中的惊怒,尽量用柔和的语调道,“小指,我还有事情,就不能陪你进去了……”“啊?!”小指立刻急得哭出来,“八姐姐你不要走呀!我舍不得你!”“乖,我真的不能再送你了。听话,快进去吧,以后有缘,我们还可以见面的。”八妹狠了狠心,转身匆匆离去。
“八姐姐!”小指不会轻功,根本就追不上八妹的脚步。眼看着八妹消失在视野里,她只能轻轻啜泣着,恋恋不舍地走进了宅子。这时,躲在院墙后的八妹才敢现身,她幽幽叹了口气,对着小指离去的方向无奈地道:“对不起了小指……唉,真是天意弄人……”
离开了小指的家,八妹感慨万千,思前想后,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呼,好饿呀!”她似乎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地叫了。正在这时,街上跑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急冲冲地自八妹身边而过,重重撞了她一下子。“好痛!这么不小心!”八妹皱着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霍地,她猛然发现街旁的一家酒楼,楼上饭菜的香气引得她快步走了进去。
“这位姑娘想吃点什么?”店伙计见她衣饰华贵、面容娇美,忍不住来巴结讨好。“哦,随便来几个最好的菜,要快……啊对了,还要一壶上好的竹叶青!”八妹顾不得什么价钱,心道反正身上带够了银两,来这么一趟又极为不易,索性吃个痛快。“好好好,马上来!”伙计满脸堆笑:如此一个阔绰的客人,小费必定不少!
品尝着珍馐美味,八妹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回去向太君及众位嫂嫂交代:说了真相吧,怕引得她们忆起往事而伤心;不说吧,自己又良心难安——真是左右为难呀!
“打扫”干净了桌上的酒菜,八妹起身结帐,但就当她去摸钱袋的时候,却惊诧地发现钱袋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了!“糟糕,跑到哪里去了?!”她有点着急了,“刚刚还在的呀!”“姑娘,怎么?找不到钱袋了?!”店伙计见她如此,立刻沉下了“热情”的面孔,“哼哼,姑娘,我们做这一行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想吃白食?没那么便宜的事!没钱,就做三个月苦工顶饭钱吧!”“你!”八妹大怒,“好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如此势利,真是可恶!谁要赖帐呀?!本姑娘才不会做这种事!”那伙计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不赖?不赖就给钱呀!在这里逞什么能?!”“你……!”
正在两人僵持时,突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这位姑娘的帐由我来付!”八妹只觉这个声音似曾相识,连忙转头看去,一个长衫的公子立在那里,目中带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悠悠道:“‘真麻烦’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姜公子?!”八妹心中很是吃惊。在这种情况下邂逅几天前偶遇的姜彬,她实在是万分尴尬。
出了酒楼,姜彬笑问玉面微微泛红的八妹:“‘真麻烦’姑娘,看来你这次是真的遇到麻烦了呦!”八妹歉然道:“真是麻烦你了姜公子。我的钱袋不知为什么就不见了……”“你在进酒楼之前遇没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不寻常的事情……啊,有!一个小孩子撞了我一下……啊,我明白了!是他偷了我的钱袋!”“或许吧!”姜彬点头。“可是那个孩子那么小,为什么要做小偷呢?而且他偷东西的时候我怎么会没有发现呢?”“啊哈哈,”姜彬不禁又笑了,“‘麻烦’姑娘,如果他被你发觉了,还做什么小偷呢?”“说得也是!”八妹还以微笑,“总之呢,这次多谢你了,姜公子!要不是你帮我解围,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脱身呢。”
“呵呵,小意思,不必言谢……对了,上次我问你何时能再见,你说什么来的?”姜彬的话中似乎饶有深意。“恩,‘如若有缘,自会再见’。”“那么既然现在又再次相逢,我们算不算是‘有缘’呢?”姜彬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亮得就有如天上的星。
八妹心中微微一跳,脸上居然有点发烫:“……这……这个……”“啊,呵呵,我是和你开玩笑的,别介意呀。”姜彬见她失措的表情,眼中充满笑意,“对了,今日之事,想必扫了你的雅兴。不如由我做东,请你到西湖一游,如何?”“怎么?你家乡在这里?”八妹疑惑地道。“啊,不是。不过我来过几次,对这里比较熟悉。”“恩,那好吧!”八妹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两转,“小心我玩得忘形,你会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