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烈带着我到了一个小镇上,叫我在此等候便离去了,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心怀忐忑,但愿他能迅速找到那个能帮我的人,但愿丁哥儿不会被伤害。
夜幕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了,我徘徊在住所,如何也无法安睡,推开小窗,一股清新的风迎面吹来,月色皎皎地照着眼前那片黑暗的树林,里面似乎藏着无数的秘密,每一个秘密都值得人去猜测,值得人去推敲。那月亮如玉盘一样美好,这夜晚如诗一样动人,我只愿永远在这平和的环境里成熟长大,忘却这世上还有痛苦,还有仇恨。我的理想也许永远不会实现,但我坚信,只要人人如我这般思想,这世上没有了坏人,任何恩怨都可以化解,任何事非都可以消逝,我也不必要再从二十世纪末跑到中世纪来为我的前生消灾解难。
一阵悠扬的箫声从远方飘来,啊,那声音如此美妙,如此和谐,该不是天上的仙女们所奏的吧。我的思绪随着箫声飞向了远方。蓦然间,那箫音停了。我一愣,随即那音乐又起来,断断续续,如泣如诉,仿佛有无限的忧愁。
我跃出了窗户,顺着山坡走进了树林,抓着箫音,也不知走了多远。终于,在林中的一条溪畔看到了这个吹箫人。她坐在一块岩石上,背对着我,月光照着她窈窕的身姿和盘起的长发,显得如此憔悴,如此楚楚动人。我想,她该不是山林中的女妖吧,慢慢走了过去。
“别过来。”她的箫音停止了,娇脆的声音警告着我。我在离她几步远处停住了,既然人家不愿意我走近,我也没必要去惹人嫌。
“姑娘,你有很多痛苦的事吗?”我问。
“你只管你自己,莫管别人如何。”她并不友好地回答。
“如果你感到痛苦,那就想想美好的事。”我没有理会,这样好心地告诉她。她沉默了,好象在思索。于是我接着道:“人活在世上并不很长,为什么要让痛苦占据呢?为什么不让它更加快乐呢?其实快乐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不知道好好把握它。”
“你痛苦过吗?”那个女子忽然冰冷地问道。
我一愣,随即答道:“我不知道你的经历如何,但我的经历是悲惨的。”我说这话完全是秋月浑的口气,秋月浑确实是一个悲惨的人。见她没有吭声,我又说道:“我曾经几次见过死神的面孔,但我还活着。□□的痛苦并不会使我精神崩溃,我相信精神的永恒,所以我快乐。”
那个女子仍然不说话,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觉得我的话起了作用,于是提议道:“现在,你为什么不吹首快乐的曲子呢?”
“我不会快乐的曲子。”她依然毫无情趣地回答。
“哦?”我应了一声,随即唱了起来:
“如果夜色已经降临,
你就去听小虫的歌;
如果清风徐徐刮过,
你就去听树叶的歌;
如果你感到了悲伤,
你就来听我唱的歌,
跟着我尽情地欢唱,
唱出你的欢乐。
啦……
跟着我尽情地欢唱,
唱出你的欢乐……。”
我的歌声欢快动听,果然打动了她,只一遍,她就跟着我的旋律用排箫吹出了曲子,她吹我唱,终于忘掉了她那份积压着的烦忧。
“谢谢你。”在歌唱完后,这位姑娘终于有感情地说了一声。
“不用,能使人快乐,我也快乐。”我真心地回答。
“认识你很高兴,我叫翩翩,你叫什么名字?”她依然头也不回,只是放下手中的排箫问我。
“秋月浑。”我告诉她。
“什么?”翩翩听了我的名字身形一颤,又抖声问了一句。
“秋天的秋,月亮的月,浑浊的浑,秋月浑。”我大声说。
“你叫秋月浑?”翩翩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一转身站在了我的对面,冷冷地问:“那么你认得我吗?”
我愣住了。在我的面前站着的原来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亭亭少女,一身青衣装扮,那面具画得倒不难看,是一张俊俏的观音脸。这不是白日里那个向我发了三枚柳叶飞刀,引我去破坏淳于烈好事的面具人吗?“你不是上官容?”我脱口而出。
“我当然不是上官容。”翩翩嗄着嗓音道:“你难道忘记了我吗?嘿,五年前的事我可刻骨铭心,无一日不想抓到你。这两年来,我走遍了江南江北,哪里也寻不到你的踪迹,原以为你已经暴尸荒野了,哪知道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遇到了你。”
我心头一阵茫然。秋月浑在五年前都做了些什么,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四年前的事。“你跟秋月浑有仇吗?”我不由得问道。
“你莫要再与我装痴卖傻了,秋月浑,今日有你没我。”她说着根本不再作解释,抽出剑便向我刺来。左一剑,右一剑,上一剑,下一剑,都被我灵巧地躲过。“你等等。”我喊着,只知躲闪,她却一步不停,剑舞银蛇,越发历害了,哪顾我的死活。只听“嘶”地一声,我一步慢了,我的剑已挑破我胸膛的衣裳,我忙后跃,还好,没有受伤。翩翩并没有跟上,我发觉她盯着我心前那块胎迹愣了一下,道了句:“果然是你。”又重新发起狠来,一时间迫得我手忙脚乱,哪还有功夫说话。她却得寸进尺,毫不手软,又是一声“嘶”响,我衣服后背也被划破,当下再不敢迟疑,一把抽出了丁哥儿的西洋剑,叫道:“你再无礼,我可要还手了。”她只哼了一声,依然不罢休,挺剑而上。
我脑中一动,想了起来:“你别以为你是七杀门的人就如此猖狂,须知我不会怕你的。”
翩翩恼道:“你不也是七杀门的人吗?”
“我?”我惊异起来,刚要再问,她的剑已然到了,哪还及细想,用我手中的剑一拨,跳到了一边,躲过她那一击。她又挺剑上来,我已摆好姿式,与她周旋起来。
“喂,老东西,有人在前面打架。”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那是老犟筋的声音,我知道三老来了。紧接着又传来了老东西的声音:“叫什么,到前面看看去。”于是便听到三个人走路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唏嗦声,然后是老糊涂的说话声:“哎呀,原来是小师父在跟人打架呢!”三老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只听老东西说:“我说他跑到哪里去了,原来躲到这里来打架。”“老东西,咱们帮他不帮?”老犟筋问。没等老东西回答,老糊涂已经喊上了:“喂,我说,你要不要我们帮忙啊?”
“不用!我自己可以解决。”我大声回答着,手下并不减慢,把丁哥儿的剑在手上运用如飞。说实在话,虽然丁哥儿是专习此剑的,但他的一招一式还不如我纯熟,在胡客游侠教他的时候,我也学了个完全,虽然不踩他那逍遥步,但以自己内力的深厚,足以弥补他的缺陷。翩翩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法,只几个回合便已经措手不及,西洋剑的快速灵活被我发挥得淋漓尽致,连那三老也睁大了眼睛。“老东西,你看他的剑术如何?是不是比那个高鼻梁蓝眼睛的小子强了许多?”老糊涂在啧啧称赞着。我更加自信,干脆一手插腰,一手舞剑,与翩翩相斗。我并看不见她的脸,但我想她一定气得发疯。她的剑舞动起来如疾风而过,连绵贯穿,我却总能找到一丝破绽,将剑递去,逼得她只能连忙换招,如此一来,她手忙脚乱,哪还有还击之力。
“那个藏头躲脸的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人家不愿伤你,你还死皮赖脸,好不知羞。”老糊涂在一旁笑着。此话起了作用,翩翩自己也失去了信心,在一剑逼退我之后,一跺脚,回身就走。“喂!”我想喊住她,但她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树林中,仿佛第二个上官容。我一低头,却看到她掉在地上的一样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便是那只她吹过的排箫,高低错落着,由十六根竹管组成,吹一下,每根竹管的声音都不相同。
“你捡的什么?”老糊涂已经走了过来。
“一把排箫。”我说着将它收了起来,回头看了看三老,从身上摸出十几张纸,那上面是我花了好几个晚上写的关于速算的方法。我将纸交给了老糊涂:“拿去吧,这是你们要的。”我说:“从今以后,你们爱上哪里去便上哪里去,我们的打赌不算了。”
他接地纸张,显得很是兴奋,但只高兴了片刻,却又怀疑地问我:“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不,我只希望人人都是自由的,你们只要不去做坏事,便也是自由的。”我说:“我没有权利要你们为我做什么,大家都是平等的,就是这样。”说着,转身就走。
“喂,你到哪里去?”老犟筋在后面问道。
“去追她。”我答道,飞快地向翩翩追去。从翩翩的支言片语中,我隐约感到了什么,是幸还是不幸,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翩翩一定了解秋月浑的过去,只想让她告诉我。
那三个古怪的老头子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