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了眼睛。每当我闭上眼睛,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时,便觉得有一种自然的力量附身于我,所有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而这一回,我的脑海里却清晰地出现了项冲那奥秘无穷的无极剑法,所不同的是它没有招式,只是风在吹着大地,吹过树林,吹过沙漠,吹过荒原,吹到我的身边。我蓦然睁开眼,啊,看清了,独孤庆的剑到了我的眼前,我分明看到了他剑刃的轨迹。
独孤庆的剑快,我的手更快,剑只一举,已经缠上了他的剑。他的剑一歪,从我的耳边滑过,但我的剑却指向了他的咽喉。他大吃一惊,身形一闪,又一招石破天惊的破剑式,横扫我的腰际。闻着风声,我的剑已挥出,那项冲、三老与淳于烈都“咦”了一声,原来我正用得无极剑法,又挡住了独孤庆的破剑式,并且回剑反击了。独孤庆惊讶地说了句什么话,我没有听清,但他并未收剑,第四招凤翅云翔的回剑式,如犀牛望月一般激射过来。我也不知道如何便回了身,又是无极剑法的“虚而不屈”迎着他的剑竟穿了过去,直奔他的手腕。独孤庆又是一惊,宝剑急收,我却紧跟着“虚而不屈”又是“动而愈出”,来了个敌退我扰,跟着他的宝剑直刺他的身体。但我的这一招终未得手,独孤庆刚撤回的剑又突然挺了过来,不等我变式,已经剑头顶上了剑头。这种时刻,任谁撤剑都要吃亏,我只有尽力顶去。我的剑段段碎裂,而他的剑却势如破竹,转眼间已经指到了我的咽喉上。我手里只握着个剩下来的剑柄,呆呆发愣。
“呛”地一声,独孤庆已然还剑入鞘,他默默地看着我,脸上露着难有的苦涩,转过身去,淡淡地道:“世上没有一个人能躲过吾的独孤九剑,你是唯一一个躲过了吾三剑的人。”
“如果不是他的剑不行,也不一定会败在你的手下。”吉灵儿不服地道。
“不,俺兄弟就算有把宝剑,也躲不过他的第五招。”淳于烈已经闪在了一边,幽幽地道:“不过,俺兄弟这剑法如果练得更精纯些,也不见得落败。”
“确实如此。”独孤庆也点了点头,转回身来,再次看着我,问道:“你的剑法看似杂乱无章,却能一击而中,凌厉无比,不知什么剑法?”
我惊讶地望了望众人,道:“这不是无极剑法吗?”
“不是,绝对不是!”项冲高声叫道,显然不愿意我也会他的剑法,这么说着:“你的剑法看去有些象,但那一招一式,一紧一慢,一松一弛,绝与无极剑法大相径庭。”
“嘿嘿,他明明是用得无极剑法,偏有人不承认。”老东西在一旁讽刺着。“嗯。”老犟筋也点了点头:“这确是无极剑法,但要比前一个人会用得多。”老糊涂却哈哈笑着拍了拍项冲的肩膀,道:“年青人,亏你练了那么多年剑,还没有悟透剑的精髓,他却看你练了一遍,就领悟了许多,如果他换成了你,嘿嘿,只怕天下剑术已无人能及了。”
项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仿佛遭受到了巨大的屈辱,大声喊着:“不,他不会无极剑。”
“不会就不会呗,你这么大声喊什么?”丁哥儿抢白了他一句,项冲也觉得失了态,低下头再不说话,但我知道他已经沉浸在了痛苦中。我有些后悔,没有想到我的话会如此强烈地刺伤他的自尊心。
淳于烈小心翼翼地走到我的身边,拉了拉我,悄声道:“兄弟,俺先走一步了。”说着就要偷偷离去。我一把拉住了他,知道他还是惧怕独孤庆,如果不是因为我方才救他,说不定他早已开溜了,连声招呼也不打。
“别走,你的伤怎么样?”我没有放开他,问道。
他捂着左肋,那里已然上了药,但我的关心却让他咬牙切齿,因为我的话引起了独孤庆的注意。我笑了起来,十分有把握地道:“放心,只要你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发誓,以后不去胡言乱语,独孤大哥是不会为难你的。”他不相信似地看着独孤庆,我也回头看着他,独孤庆终于点了点头,连眼皮都未抬。
“好!俺今日就看在兄弟的面上,向天下英雄保证。”淳于烈说着偷眼看了看独孤庆,而后者却无动于衷,连动都未动。
“不,你要发誓。”我警告道。
“好!”淳于烈无可奈何地道:“俺发誓,决不胡言乱语。”
我看了看独孤庆,他依然头都未抬。“你应该这么说。”我告诉淳于烈:“你发誓,对独孤大哥的所有秘密都守口如瓶,不然便怎样怎样。”
淳于烈不满意地望着我,好象埋怨我为什么那么牵就独孤庆,但他也知道我这是为他好,只得道:“好,俺发誓对独孤庆的秘密守口如瓶,不然便落到他的手中随他处置。”
我再看了看独孤庆,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淳于烈却长长地出了口气,拉着我不解地细声问:“你怎么如此了解他?”
我一笑,随口答道:“我们是朋友。”
独孤庆忽然捂着胸口咳了一声,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脸惨白得如张白纸,他的身躯微微在颤抖,摇摇欲坠,仍然坚强地站立着。没有人知道他怎么了,也没有人敢去问,当然除了我。
我忙扶住了他,他瘫软在了我的怀里。“你怎么了?”我惊慌地把他抱到一边,手在他的胸口一摸,感到湿漉漉的,再举起来一看,不由得叫道:“是血!”便扯开了他的衣服。啊,在他的胸口裹着布条,已被鲜血染红,仍然在向处渗着。
“是旧伤迸裂。”灵儿看了一眼说道,急争地叫来医官,取来药亲自为他更换,但见她手指麻利,动作干净,哪里象个娇小的小姐,,倒好似个受过专门训练的护士。独孤庆的伤口呈现在我的眼前,呵,好长好深,足有五寸,几乎可以看到骨头了,肉皮向外翻出,若不是他身体结实,换了别人,早已倒下爬不起来了。灵儿一边清理他的伤口上着药,一边对我说着:“哼,他倒是够横的,这么重的伤还敢与淳于大哥和你来斗狠。”淳于烈也在一旁啧啧咂着嘴,直到后来的许多时间里,他都万分后悔,早知独孤庆身负重伤,他就该放开胆来与之一拼到底,一定能够获胜。
“这是谁干的?”我关切地问着。独孤庆却向我微微一笑,那笑容苍凉凄惨,但是分外美丽,然后指了指被我扒下来的衣服,我拿起一抖,“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是我的匕首!”我惊讶地叫了一声,捡了起来,就要拔出。“别!”独孤庆喊了一句。我不解地望着他,他撩下眼皮,漫不经心地道:“吾就是被它伤的。”我一愣,终于还是拔出了刃。“啊!”眼前一亮,真怀疑我的手上还是不是穿心匕首,这匕首怎么变得这般玲珑小巧,晶莹剔透,在我的手中颤颤地发着莹莹的绿光。我一挥手,在地上一划,一块厚厚的铺地砖如切豆腐般地变成了两块。
“它被开了刃。”独孤庆告诉我:“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
“是谁偷去的它?”我收起匕首,忿忿地问。
他道:“它已经物归原主了,你还问这做什么?”
“我想知道是谁伤了你?”
他摇了摇头,再不肯回答。
正午时分早已过去,天也将近了傍晚,但这绿林大会还没有结束,副帮主与四个护法还需要选出。
我扶起焕然一新的独孤庆,在佳宾席上坐下,笑着问道:“你战败了淳于大哥,有权力作我们绿林帮的副帮主,你愿意吗?”他愣了一下,眼盯着我,仿佛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苦笑了一下,道:“独孤大哥自然不愿意只作个副帮主,以你的武功来说,应该作正的。”
“不,你说错了。”他重新垂下了眼皮。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你虽然还很幼稚,但你是吾唯一的朋友,吾不会与你计较许多。”他诚恳地道。
“那你在想什么?”
“吾不适合。”他说。
“为什么?”
“你就不怕吾入了绿林帮,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吗?”他问。
我愣了一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笑道:“你不是怕给我们带来麻烦,你是嫌我们会给你带去麻烦。”
他也许没有想到我这个幼稚的小子,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心思,脸微微有些红,只是强辩着道:“不。”
“绿林帮不怕任何麻烦。”我说:“如果你不怕我们会给你带去麻烦,你就应该作副帮主。”
独孤庆沉默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灵儿偷偷地拉了拉我,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出了她的疑虑,再看看所有的人,都在怀疑我的决定,但我却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只是这里不便多讲。
“那么,我宣布独孤大哥为绿林帮的副帮主。”我大声道。底下响应的人却廖廖无几。我并不在乎,其实,依吉灵儿所述的条件,有我在,这个副帮主完全是个挂名,起不了什么作用。
“现在,该选出四名护法。”我又道,看了看淳于烈,他却不满意地扭过了头去,我依然宣布着:“这第一护法当是淳于大哥,不知大家有没有异议?”我的话问完,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我知道,还是淳于烈的武功震骇了所有的人。但他仿佛觉得这个职位太小,头都不回。我笑了一下,解释道:“四名护法关系重大,可以处置任何一个违反帮规的人。当然,他自身也要洁身自爱,公正平等,不能违犯帮规。如果帮主有不对的地方,护法也可以警告……”
“秋大哥!”灵儿提醒着我,目的无非是要帮主至上,就象皇帝一样。
我向她摆了摆手,笑道:“大家都应该平等,帮主也应该有人约束。”吉灵儿只得点了点头,而我的话更博得了所有人的赞赏。
“还有。”我接着道:“假如帮主有重大过错,四个护法如果意见一致,可以弹劾帮主,并且有权召开绿林大会,决定是否废黜帮主,另立新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谁也没有想到我会赋予护法如此大的权力。其实,这也只是我仿照议会制度,突发奇想制定的。灵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这又何必呢?”
“不,这必须。”我答着:“我必须也对以后接任我的帮主有个约束,免得他一意孤行,胡作非为。”灵儿低下了头,显然被我长久的打算说服了。
淳于烈的眼睛亮了起来,笑容又露在了脸上,被这护法的特权所吸引,也许他要以为这护法该是太上皇了,忙连声道:“好,俺就接任这第一护法。”我笑了起来,暗自欣喜哄他上了当。
我再次面对项冲,真心地问道:“项大哥不作副帮主,可愿意作绿林帮的第二护法?”
项冲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拒绝。
王不安却低低地说道:“项大哥,秋帮主是想让你能牵制那几个魔头们。”我不由得看了看他,真不敢相信,这个憨头憨脑的小伙子一下子就猜中了我的心思。
项冲望了望吉灵儿,灵儿正启盼地凝视着他。我想,如果问这话的是吉灵儿不是我,他根本就不会犹豫的。
“好,我就作一回第二护法。”他终于答应了。
“现在还有两个护法没有确定。”我说道:“从适才的比武中,可以看出谁的武功高下,我认为第三护法之职当属施子山施寨主。”
我的话让众人愣住了,施子山简直不相信我的决定,在他看来,从一开始他就与我作对,我不去排挤他已是万幸了,现在不宁 将如此重要的职位给他,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当下受宠若惊,忙起身下拜,口中高呼着:“多谢帮主信任。”
“那么第四护法自然该是我了。”不等我再说,丁哥儿已经抢先发言,看他那洋洋自得的样子,仿佛已经是了。
“不。”我笑着回答,指了指旁边的崔城雄,道:“今日崔寨主虽然没有显露本事,但众所周知,他的连环棍威震河北,我觉得胜任第四护法应该没有问题。”
“帮主,在下寸功未立,不敢受任。”崔城雄急忙答着。
“崔寨主不来胜任,就没有合适的人了。”我道。是谁都看得出,我在吆买人心,我却不在乎许多。
崔城雄还要推辞,他身后众多属下唯恐我改变了主意,纷纷劝进,他过才感激万分地接受了我的任命。
“浑球,你把我怎么办?”丁哥儿再也无法忍住气,指骂着我就要耍浑。看着他面红耳赤脖子粗的样子,我笑了起来。“你还笑!”他骂着,伤心地道:“我对你这么好,从一开始就跟着你,你怎么把好位置全给了外人,不为我留一份。”
“我当然给你留了个好位置。”我笑道。
“哦?作什么?”他脸上马上露出了光彩,急急地问。
“作我的随从。”
他象是个泄了气的皮球,忿忿地道:“这也是好位置吗?”
“当然是。”我答着,一手拉过了他,另一手拉过了吉灵儿,正经地道:“你和灵儿,一个是我的左膀,一个是我的右臂,分不得的。”
他终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