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群英会
“很好!你们都准时到了。”
说话的是个老人,一双眼睛在眼前的五个青年身上略一扫视,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那五个青年都对他微微躬身。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神态间的尊敬表露无疑。
老人说:“你们都先自报一下家门吧。”
站在最东首的青年,无论从外貌和气势上来看,在五人里都要显得逊色半筹,先跨前一步,说:“晚辈太原李兆,今天能在这里和前辈以及各位朋友相聚,实在觉得万分荣幸。”
太原李兆,二十二岁,人称驭风骄龙,是太原向樽帮帮主李朴跋的儿子,身世地位在江湖上可以说是显赫尊贵,想不到为人却极为谦逊。
另外四人中靠近李兆的两个朝他点点头。
这两人中身材雄伟的一个,看上去十分威猛豪壮,特别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给人的感觉好像有无穷的爆发力。只听他的声音浑厚有力:“杭州惊寸堂尹沙阳,江湖人称霹雳血,二十四岁。”
他介绍完自己,好像觉得意犹未尽,就指着他旁边的那个脸上时刻挂着一缕真诚的微笑的青年说:“我最要好的朋友金牧,江湖人称七步侠少。他比我大一岁。”说完之后,很是豪爽地笑了笑。
金牧笑容灿烂:“我是个到处漂泊的江湖俗人,没有想到今天也能参加这个特殊的聚会。多谢南宫前辈垂诏!”
南宫老人淡淡说:“你能来这里,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有这个资格。我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南宫前辈说对任何人公平,我觉得事实好像并不完全如此。”
插话的人是站在最西首的青年。他身材高挑,穿着华贵,脸型俊秀,看上去有些傲气逼人,却无形中衬托了他夭矫不群的气质。也只有他这种狂放性格的人,才刚上来就有魄力顶撞南宫老人。
南宫老人面无表情说:“先告诉我你是谁,然后再解释一下你说这话的含义。”
那人傲慢说:“南宫老人既然请我到这里来,就应该已经清楚我是谁了。”
南宫老人面色一沉,想要说话,性格火暴的尹沙阳忍不住先插话训斥了:“大胆狂徒,竟敢对南宫前辈无理!”
那人冷笑:“姓尹的,你少得意。不要以为有你朋友和你联手,今天你就稳抄胜拳了。实话告诉你,今天谁胜出都行,就你不行。”
尹沙阳气红了脸怒骂:“姓宋的畜生,你休要血口喷人!我要是和金牧联手,我就是你孙子。你要是看我不顺眼,我们两个先打一场,谁输了谁就立马滚蛋回老家。”
金牧一旁拉了他:“沙阳,你先稳着点,有南宫前辈在这主持呢。”
那人听了尹沙阳的话虽然还是面带冷笑不薛一顾,但总算没有再和他争吵下去。
南宫老人面色冷肃对那狂放青年说:“你是宋抗的儿子?”
那人点头,然后重复:“岳阳横气山庄宋抗之子宋嘉敦!”
南宫老人浓眉一挑说:“当年宋抗已经够狂够傲了,想不到生个儿子比他还有狂妄。宋小子,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是天下第一了,我南宫易三个字可以对你没有任何影响,那么请你离开这里。否则的话,把你的狂妄收敛起来,给我安安稳稳呆着。”
宋嘉敦被南宫易一番强硬的话训得脸色颇为难看,一阵青一阵红,内心反复摇摆。到了最后,他只能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因为他清楚,玉面狂虹可以对任何一个人狂,却绝对不能对这个老人狂。因为他是三十年没有对手的卷地苍龙南宫易。
在南宫易不怒而威的风范面前,宋嘉敦的少年轻狂就像一层被一捅就会破的纸,没有丝毫立足的余地。
南宫易继续对宋嘉敦说:“现在,你可以解释一下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宋嘉敦恢复了镇静,态度收敛了不少:“前辈让我们五个人来,是要在我们五个里面挑选一个做传人。这挑选是根据等一会我们在比试里的表现来确定的。但根据前辈定下来的比试规矩,如果有人暗中达成默契,就能在整个比试中占据有利的局势,甚至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这对其他人来说,是十分不公平的。”
尹沙阳听这话,知道他又在隐射自己和金牧,忍不住又要对他责骂,却被金牧抢了先,他坦坦荡荡说:“宋兄,你放心,虽然我和沙阳是好朋友,但我绝不会暗中相助他,他也不会相让我。”
李兆也发表意见:“嘉敦兄,其实南宫前辈做事真得很公正。他并不是马上就选定了在比试中胜出的人来做自己的传人,还给了我们另外一个机会。他会根据我们在比试中的综合表现,挑选一个他喜欢的人来跟胜出者做最后的争夺。我们每个人都有两次机会,应该很公平的。”
宋嘉敦瞟了他一眼,心中想:我性格高傲,一上来又顶撞了南宫易,他还会喜欢我吗?再说他如果喜欢的人是金牧或者尹小子,那别人还有什么机会。
南宫易一字一句傲然说:“宋嘉敦,在我面前,是没有什么人可以作假的的。”
在场的人都在等最后那个青年介绍自己。谁知道好一会时间,他还是萎靡地站在那里,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从他身上不经意流露的孤独,让他看上去像个局外人。
人们对待局外人的态度通常是有几分好奇,几分漠视,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
尹沙阳的性格天生就是刚猛雄急,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来不得丝毫的拖沓。他双目一瞪:“喂!那位朋友,大家都在等你呢,你怎么失魂落魄地一声不吭?”
那人眼睛稍微睁开了一点,在场的人都从他的眼神里觉察到了深深的疲惫和困乏。他像是不解地说:“等我?等我做什么?”
尹沙阳鼻子也气歪了,重重哼了一声,语气也紧了:“阁下装什么糊涂?阁下难道忘了来这里的是做什么的呀?”
那人摇着头:“我来,是因为邀请我来的人是南宫前辈。但我不会参加这个比试……”
宋嘉敦心里正不平衡,不由讥笑说:“想必你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参加了,也只能自取其辱。索性不参加,也显得有脸多了。”
那个人眼神一挑,像变了个人,反唇相讥:“冲你这句话,我等下会好好向你讨教一番。王辱问,人称袂惊客。”
他这一自报家门,宋嘉敦心中就懊悔不已。
自己原本就形势不利,现在无形中又开罪了王辱问,要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宋嘉敦没有想到,在江湖上行踪飘忽不定行事半正半邪的浪子王辱问也来参加这个武会,看看在场的人,可以说都是江湖上后起一代里最为优秀最为卓越的人物了,看来南宫易果然是要在年迈之时寻找一个传人,传授其独步天下的神功绝学。
想到这,宋嘉敦不由半喜半忧,又有点患得患失,心神恍惚间听到南宫易说话了。
南宫易的声音肃穆中透露出无比的威严:“你们当中有三位是当今江湖上最有势力的帮派的继承人,一位是品行正直的青年侠客,还有一位是脱离江湖是非的浪人高手。你们中的任何一位继承我的衣钵,都不辱没我南宫易的一世声名。我把你们从各处召集到这里,就是要在你们中挑选一个,收做我唯一的传人。今天的比试有四场,依次为拳脚、轻功、兵器、内功。所有比试结束之后累积分数最多的一个,以及我根据你们的实战表现比较满意的一个,会再来一场加试,最终的胜者将留下来,参研我的毕生武学精华。补充一点,如果我喜欢的那个人选同时获得了武试的最高积分,我会让积分第二的人来跟他竞争。如果你们还有什么疑惑,现在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比试就可以开始了。
尹沙阳第一个问:“南宫前辈,你给我们定的比试方法闻所未闻,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他问得十分单纯,甚至有些像小孩提得那些简单好笑的问题,再看他脸上的崇拜向往表情,显然对南宫易十分敬佩,才会有此一问的。
南宫易像是给他的赤子之心逗乐了,先不回答,反而饶有兴趣问:“尹沙阳,觉得自己可以进入最后的决赛吗?”
尹沙阳摸摸头说:“我当然希望可以进入决赛。我也很想做前辈的传人。”他心直口快,想什么就说什么。
南宫易像是对他印象较好,鼓励说:“如果你真那么想做我传人,就好好表现。”
宋嘉敦听南宫易语气里对尹沙阳颇有垂青之意,心中不免生了嫉妒。
李兆看上去永远心平气和,他说:“前辈,我有几点,还想请教一下。”
南宫易说:“你说吧。”
“前辈给我们定下的规矩是每比试一样,我们每人都要先演练一下个人的绝技,然后再由大家共同推选出优胜者。该优胜者就自动获得一分积分,对不对?”
“对。”
“我想问一下,每个人推选优胜者时,能不能推选自己呢?”
“当然可以。如果他够自信,同时也认为自己的演练是最精彩的话。”
“这样问题就来了。如果有人是推选自己的,而有两人是获得同样的票数,那怎么办?”
南宫易像是已经考虑到这点了:“那就让他们比试一下。获胜者得一分。”
李兆像是已经将比试规则很好琢磨了一番:“按照前辈的规定,优胜者有权挑选一人进行比试。如果他又获胜,就又能获得一分积分,同时他的对手要被扣除一分。而被挑选者如果出人意料战胜优胜者,那他就可以获得两分,而优胜者要被扣除一分。我想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胜者能不能继续想剩余的人挑战了?”
“当然可以了。只要他认为自己有把握继续赢下去。胜负积分和前面一样计算。”
“但如果被挑战者,选择放弃应战,又该如何计算呢?”
“弃战者被扣罚一分,挑战者不得分。”
等李兆问完之后,宋嘉敦迫不及待问:“如果优胜者并不挑选任何人比试,那么其他人有没有比试的机会了?”
南宫易回答:“整套比试的规则是很公平合理的。优胜者放弃了,其他的也可以通过抓阄来获得出战的机会。”
金牧的问题很奇怪,跟比试规矩全无关系,但跟在场的人却息息相关:“前辈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复杂而离奇的方法来选择传人?”
南宫易气度恢弘说:“一个人在江湖上,要想成为长久的强者,不被任何力量所击溃,除了必须要拥有超强的武功之外,还必须要有冷静的观察力、机敏的应变力、卓越的智慧、非凡的亲和力以及一点命运之神的眷顾。上述几点,在我创造性的比试规则里能够很好地表现出来。我南宫易独步天下几十年,我的传人也必须是最优秀的。所以,我才要慎重而理智地挑选我的传人。我同时相信,今天之争,一定会为后人留下一段佳话。我希望你们都能够拿出你们身上所有的潜力,为今天之争创造更多的刺激和精彩。想象一下,后世人物谈到这件事时,会是多么的向往和仰慕呀!”说到最后,沉稳老辣的南宫易语气里也有了几份慷慨激昂。
有谁不想成为后世人们追忆的不朽传说呢?古往今来,就是有许多人抱着这样的痴狂想法,才成就了旷世无双的豪举的。
金星崖上,虽然是秋意萧瑟,极目看去,荒芜填充了大多数空间,但人的胸怀里所蠕动的猛烈情怀已经为这个荒凉之地增添了无形的魅力和辉煌。而一切的精彩,就如同在春风里酣畅生长的小草所蕴涵的无限生机一样,已经隐约可见,并且将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