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缝
南宫易将五个青年叫到身边,开始宣布: “现在所以比试都结束了.尹沙阳三胜,得到三分.宋嘉敦两胜两败,也得到三分.金牧三胜两败,得到一分.李兆一胜三败,扣欠两分,王辱问同样一胜三败,扣欠两分.”
宋嘉敦听到尹沙阳排名在自己之前,轻轻哼了一声,发泄自己的气愤不满,心想:要不是那个金牧两次对他相让,他能有全胜的战绩吗?
南宫易继续说:“尹沙阳和宋嘉敦同积三分,并列获得全场的优胜.下午的决赛,就由你们两个来竞争.胜者,就可以成为我南宫易的传人了.”其余三个人都默默不出声.
宋嘉敦心中如愿以偿地松了一口气,想起自己被毁的剑,他的情绪就从曼喜顿时转变到尖锐.这一次,他要用尹沙阳的颤痛来为自己的霜雪名节重新铸魂.
尹沙阳看了南宫易一眼,吞吞吐吐说: “南宫前辈,我想问个`````问题?”
南宫易说: “你心中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出来.”
尹沙阳说: “前辈开始时说,这参加最后决赛的两个人当中,有一个是前辈比较喜欢的.我想问一下,我和宋嘉敦,哪一个是前辈喜欢的?”
宋嘉敦眼风一紧,浓煞的目光盯住了尹沙阳的眼睛.
南宫易说: “不错,我是这么说过.”不答反问道:"那么你觉得我是喜欢你还是宋嘉敦?"
尹沙阳摇摇头,认真地说:"我不知道,所以才问前辈."
南宫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嘉敦,含蓄地说:"尹沙阳,你的性子和我年轻时很像."
宋嘉敦目无表情,尹沙阳有些激动,说:"前辈的意思,是说前辈比较喜欢我了."
南宫易笑而不答,只是用眼神回答了他.
尹沙阳心中狂喜.他不但希望可以做南宫易的传人,更希望能做一个让南宫易自己都为之欣慰为之开怀的得意门生.而今,这个充满憧憬的时刻,只要再踏过一步就可以实现了.
时光已经接近中午,一些闪烁的棱角逐渐在响战的缝隙中隐匿,连带着那些生猛而张执的锋点.只是当这个并没有完全结束的局眼,在悄悄窥探午后的悬疑时,风虎云龙的激荡已经在每个人的心中露出一丝清晰的端倪.这个午后,注定了它的因"酝"而生.
下午丑时正,天气已经转晴,阳光的朗照让人觉得有了春天的味道.风停了,几片纯净洁白的柔云漂浮在金星崖的天空,看上去很低很低.
宋嘉敦一直在看云,直到南宫易又走到他们这群人身边来.
这个时候,尹沙阳是在打坐,金牧在闭目养神,王辱问在喝着一个酒葫芦里的酒,李兆在吹着萧.
南宫易一过来,金牧就睁开了眼睛,和南宫易的目光对视了一下,熟悉的笑容又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那淡淡的一笑中,金牧的心已经坚定无比.他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将是他有生以来最重大也是最危险的一件事.
李兆悠扬如诉的萧声停顿下来,南宫易清咳了一声,尹沙阳就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脸上精神焕发,士气昂扬.
南宫易声音里有一丝深邃:"宋嘉敦,尹沙阳,你们两个应该准备地差不多了吧?"
尹沙阳点点头,声音稳健:"准备好了."到了此时,他的身心已经进入了最佳的战斗状态.
宋嘉敦眼睛亮得很自信,他没有说话,只点了一下头.
南宫易说:"那么,你们两个可以开始最后的比试了.这场比试,没有任何的限制,看的是你们两个的真实实力.谁胜了,谁就是我南宫易的传人."
宋嘉敦走到了空地上,很平静地站定了.尹沙阳也走了过去.
两个人站在了命运的同一个岔口.这一个岔口分岔着两种不同的结局。胜者将在荣耀中踏上青云梯登上小天下的巅峰,败者只能在屈辱中品尝荒原残草一样的悲凉气息.
两个人就要动手.
"等一下."
金牧迎着南宫易尖锐的目光走了出去,脸上没有笑容,只有凝重.
南宫易生硬地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王辱问忽然往嘴里大口地倒着葫芦里的酒.
金牧就在此时说了一句让阳光也仿佛变得格外刺眼的话:"南宫前辈,你其实已经有了传人了,对不对?"
南宫易脸色一变,神情变得凌厉,目露凶光,说:"金牧,看来你脑子有问题.如果我已经有了传人,那么还把你们五个人找来干什么?"
金牧掷地有声地说:"南宫前辈,你把我们五个找来,只是为了布一个天衣无缝的局.这个局只要一待成功,整个江湖将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这话一出,宋嘉敦的眼睛顿时亮得好像用油浸过一样,而尹沙阳像是被刺目的阳光晃了眼一样,一下子什么也看不清了.他脸上的惊讶,如同他情不自禁张大的嘴巴一样明显,然后才回过神来,大声地追问:"金牧,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牧控制着自己的激动,回答:"沙阳,你问南宫前辈吧.由他来回答你,比我说更加适合."
尹沙阳把目光投向了南宫易,看到他脸上复杂古怪的表情,就知道整件事情果然另有玄机,又是失望又是焦急,问:"南宫前辈`````"
南宫易一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先不要说话."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金牧看了好一会,阴沉地说:"你怎么会知道的?"
金牧听南宫易终于承认了,心中反而觉得沉重了几分,特别是南宫易的眼神,让自己有被压碾的感觉,就暗中保持着高度的戒备。
他还没有回答,王辱问沉郁的声音已经先开口了:"是我告诉他的,师傅."王辱问已经把葫芦里的酒全部喝光,烈酒不但没有迷醉他的眼神,反而让他多了几分清醒.他喊那声"师傅"时,就显得那么自然.
尹沙阳嘴巴张大到已经能吞下他自己的手了,不能相信地说:"王辱问,你是南宫前辈的弟子?这怎么可能呀?"
宋嘉敦沉着老练多了,插话说:"有什么不可能.现在就是告诉我,王辱问是南宫易的儿子,我也相信."他的话充满了浓重的不敬和讥诮,显然他已经对南宫易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南宫易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在场的人马上脸色一变,感到南宫易的大笑中好像蕴藏着尖锐的攻击力,轻易就能穿透自己的意志和精神,撼动心旌深处的不安,让人对他充满了畏惧.
南宫易大笑完,寥落地说:"我南宫易驱驰天下几十年,让无数个名杰伟士在我面前折腰躬背,想不到最后却被自己的弟子筹算于无形中.王辱问呀,王辱问,你真是深藏不露呀."
他唏嘘后,忽然脸色一寒,冷冷说:"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王辱问叹了一口气,目光黯淡下来,说:"师傅,李帮主苦心筹谋的这一局,由你老人家来经营,可谓是天衣无缝,旷绝古今.可是如果横气山庄和惊寸堂真的由此火拼起来,不但江湖的势力平衡就被打破,到时只怕血流遍野呀,死伤无数呀.我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血腥弥散开来.师傅,你不要怪我."
南宫易孤负地说:"要称霸江湖,死伤一些人,又有什么不值得呢?江湖上,哪一天不死人?哪一刻不流血?想不到我南宫易倒收了一个侠义心肠的弟子."
王辱问劝解说:"师父,你现在的地位声名已经高高在上了,你为什么还不满足呢?"
南宫易嗤笑道:"放眼天下,武功能和我抗衡的,又有几个人呢?地位名声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探囊取物一样.我要的是权利和财富.只有拥有了两这样东西,我南宫易这生才无憾无怨."
宋嘉敦鄙视地说:"你年纪都这么一大把了,还如此想不开,贪恋财富和权势,真是可笑得很."
尹沙阳这时再也忍不住心中强烈的疑问了,再次追问:"南宫前辈,王辱问所说的李帮主到底是谁?他和你到底布的是什么样的局?你们为什么要挑拨惊寸堂和横气山庄的火拼?"
南宫易闭上了眼睛,说:"李兆,你来帮我回答吧."
尹沙阳脸色一沉,突然醒悟,惊魂未定地说:"向樽帮李跋朴."
宋嘉敦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自言自语说:"除了向樽帮之外,又有谁最希望横气山庄和惊寸堂两败俱伤,坐享渔翁之利呢?除了李跋朴之外,又有谁能请得动卷地苍龙南宫易呢?"
李兆脸上流露出痛苦羞愧惆怅的复杂表情,好一会才说:"不错,是我的父亲想出的这瞒天过海驱虎吞狼的计谋,然后许以万两黄金,瞻请南宫前辈出面,圈弈这本来是天衣无缝之局,而我则在暗中协助.如果此局得成,那么天下大势,尽将在向樽帮的掌控之下了."
尹沙阳迫不及待地问:"这一局到底是如何的天衣无缝呢?"
李兆脸色慢慢恢复了平静,开始娓娓道来:"当今江湖有三大势力,构建了争霸天下的格局.太原向樽帮地处汾河中游,晋中盆地,以天下闻名的晋祠为中心,举文彰武,融和了四野之富庶,成为一方之巨鼎.岳阳横气山庄地处洞庭湖水入长江地区,临靠岳阳楼,得三道繁华,倾倚洞庭湖,取五分浩瀚,一百年前就已经成为了天下闻名的武林世家.杭州惊寸堂置华屋百栋于西湖畔,一该江南风气之旖旎,动惊寸之雷霆.建帮二十七年来,规模蒸蒸日上,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形势.这三股势力旗鼓相当,相互牵制相互遏止,谁也不能脱颖而出,笑傲独尊.向樽帮近几年来养精蓄锐,比起明争暗斗到了如火如荼的横气山庄和惊寸堂来,风头是要弱了许多`````"
尹沙阳听李兆侃侃而谈,说了那么久,还没有说到主题,就催促说:"这些实情,在场的人都清楚.你直接说你父亲想出了什么阴谋吧."
李兆叹了一口气,说:"我父亲知道我性子随和,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比起其余两大势力的接班人尹沙阳和宋嘉敦来,只怕要逊色了很多``````"
尹沙阳又忍不住插嘴了:"这倒未必.你李兆文才高明,武艺精湛,比起我这个大蛮子,可要管用多了.你老子是有眼无珠."
宋嘉敦也说:"宋嘉敦性格高傲,向来不把什么人放在心上.但对于李兆兄的丰采,却是十分地欣赏.李兆兄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呀."两个人都开始对李兆惺惺向惜起来.
李兆眼中有了一丝暖色,继续说:"父亲怕向樽帮在多年之后被横气山庄或者惊寸堂蚕食掉,就决定先发制人.为了能够事半功倍,他苦心孤诣地想出了一个让横气山庄和惊寸堂可以鹬蚌相争的计谋,而向樽帮只要坐享渔翁之利,到最后出来收拾残局就可以了."
尹沙阳不服气地说:"惊寸堂和横气山庄又不是傻子,会任由向樽帮来控制."
李兆苦涩地笑了笑,说:"这就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了.虽然横气山庄和惊寸堂势成水火,各不相容.但这几年来,也只是发生一些小的冲突,双方都没有动用真正的实力来对付对方.向樽帮要做的就是要在这些零星的火焰上面浇上足够的油,从而引导两派进行大规模的火拼."
尹沙阳还是不明白,只好继续问:"你能不能说得透彻明白一点."
李兆坦白了所有的真相:"整个计划是这样的.我父亲暗中请出南宫前辈,让他通过用寻找传人的方式,邀请你和宋嘉敦到这里来决斗,这是最主要的.为了让事情看上去完美无缺,必须要多找几个人来比试.于是金牧,王辱问和我也被邀请来了.王辱问和我其实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要让计划发展得天衣无缝,在暗中想方设法让你和宋嘉敦有一个成为最后的优胜者.而另外一位,南宫前辈会用他比较喜欢的名义来让他进入决赛.这样一来,你和宋嘉敦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决斗了.不管是谁获胜谁落败,胜的一方必定将在江湖中被渲染得风光无限,败的一方必将被贬低到一文不值.这样,一场空洞而毫无意义的决斗,就将上升到有关横气山庄和惊寸堂名誉荣辱的风向标.输得一方代表的势力必将对踩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的胜方势力产生无比的仇恨,于是两帮势力之间早以存在的恩怨,将从星星之火窜升到燎原之火.而那个局面,真是向樽帮苦苦谋求的."
李兆心平气和的说完了这石破天惊的计划时,尹沙阳简直是目瞪口呆了,而宋嘉敦则是浑身感到冷飕飕的,已经惊出了一声虚汗.
这果然是天衣无缝的局.震古烁今的智谋,被运筹于争霸天下的壮举中,这一局的精妙已经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无可复加的地步.而这一局如果成,则将有数不清的无辜魂魄,被匡锢在心庭的凶险中,悲惨凄楚的气息将长久地漂浮在苍灵清明的天幕中.
宋嘉敦镇定了一下心神,冷静地说:"那么,今天的所有比试过程,都是你父亲和南宫易早已经规划好的,是不是?"
李兆摇头说:"并不全是如此.比试框架的方案是由我父亲设置的,为的就是便于在实施过程中,能够让我和王辱问在暗中能够很好的把握全局的走势.这个方案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够随机应变,灵活应用.不管现场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有我和王辱问在,就能确保你或者尹沙阳获得全场的优胜.本来,我们是把金牧的因素也考虑在其中的,没有想到他却比我处在了更有利的一个位置俯瞰着全局.而王辱问,我现在才知道,表面上他是在协助我,其实早已不动声色地为金牧的控制了全局提供了保障.所以,在比试过程中,我一点也没有想到,控制全局的不是我,而是不动声色的金牧.我想南宫前辈肯定也没有发现这一点.我父亲想出了这套异想天开的比试框架,没有想到在实施过程中,连我和南宫前辈也被套在里面.这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局,从它开始实施的那一刻起,已经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李兆冷静地分析着,到现在事情的纹路已经十分清晰了.就如同一盘棋局一样,从头到尾看上去都是由尹沙阳和宋嘉敦在下,其实他们两个早已经身陷棋局,被处在局外的人当棋子一样,用他们下着一场更加勾心斗角的暗局.
尹沙阳听着,觉得一肚子的酸甜苦辣,全不是滋味,气愤地说:"金牧,亏我把你当做了最好的朋友,你却在这样重大的事情上瞒着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事实的真相呢?"
金牧一直在留意着南宫易的动静.看着他闭着眼,定在那里,默不作声,猜测他必将是不动则已,一动天地失色,不敢放松半丝警惕,嘴上回答说:"如果我事先告诉你,你未必会相信,我又拿不出证据来.其次,你要是知道了,按你的火暴脾气,你能沉住气,让向樽帮按着他们既定的部署行动吗?只有让你身临其境,你才知道这其中的痛痒厉害."
尹沙阳想想也是,只好发一下牢骚了:"你说得很有利.只是这被人家牵着鼻子走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呀,简直是窝囊透顶了."
宋嘉敦深明大义地插嘴说:"能够避免一场大的风暴,就算窝囊一次,也是值得的.金牧,宋嘉敦代表横气山庄感谢你的所作所为.这件事情了结之后,还恳请你到鄙庄做客,鄙庄上下一定盛情款待."他说这话,就表明了他之前对金牧的芥蒂嫌隙已经一扫而光,甚至愿意把他当朋友看待了.
金牧还没有说话,南宫易突然开口了:"只怕他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眼睛已经睁开,精芒闪烁,让人不寒而栗.
宋嘉敦舌绽春雷地说:"南宫易,你身为武林前辈,却做出如此卑鄙阴毒的事情,岂不是自毁清誉吗?到了现在还专横跋扈,不知悔改,莫非你以为自己武功独步天下,就可以横行无忌,为所欲为了吗?"
南宫易哼了一声,没有看到他如何动,已经到了宋嘉敦身边,单掌已经印向了他的胸膛.
宋嘉敦没有想到南宫易会不顾身份,暗中出手,而且速度之快,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脚下一溜,连忙向后滑退.饶是如此,南宫易深厚的掌劲是有大部分袭到了他身体上,震得他连护身真气也差一点被击散.
南宫易见一击没有奏效,刚要再动,金牧已经从侧面提过来一掌.南宫易冷笑一声,随手一挡,已经和金牧掌力击实.
金牧飘退。
南宫易冷肃地说:"把话说完了再动手."
尹沙阳本来已经准备蹂身而上,只好硬生生煞住了,诘问:"你为什么先对宋嘉敦动手?"
南宫易傲慢地说:"他说话放肆,我就要教训他一下."
宋嘉敦刚要反驳,一直没有说话的王辱问止住了他,用一种怅惘的声音说:"师傅,动手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你还是考虑清楚."
南宫易森冷的目光停留在王辱问的脸上,问:"辱问,你认识金牧多久了?”
王辱问想了想说:"一年五个月加十六天."
南宫易说:"你记得这么准确吗?"
王辱问点点头,有些动情地说:"我只有他一个朋友,当然要记得清楚一点."
南宫易说:"我要杀金牧,你会怎么做?"
王辱问眼神充满了痛苦,他幽幽地说:"师傅,你不要逼我."
南宫易厉声说:"我逼你?是你逼我才对.是你背叛了我,让我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如果今天我不杀了你们,我南宫易不但即将到手的财富和权利付诸东流,就连一世英名也要毁于一旦了.我今天不但要杀金牧,要杀宋嘉敦,要杀尹沙阳,连你也要杀.不管是谁,他只要和我做对,我一定要他死.”
金牧清楚南宫易已经动了杀机.像他这样的顶尖高手,一旦动了杀机,所爆发的危险性,将比任何一种以嗜血来填充欲望的邪恶灵魂更加可怕.
金牧小心翼翼,甚至用话语来提醒南宫易的顾忌:“你要杀了我们所有的人,那你怎么对惊寸堂和横气山庄交代?”
南宫易脸色微微一变,这显然是个十分敏感的问题,他眉头一皱之后,紧接着眼神充满了浓烈的毁灭气息,决绝地说: “我杀了你们,是不能向惊寸堂和横气山庄交代.但不杀你们,我又怎么能甘心这样功败垂成呢?”
王辱问忽然跪了下来,悲酸地说: “师傅,我背叛了你,对不起你对我的十多年栽培之情.只要你能迷途知返就此收手,我愿意以一死来向师傅谢罪.”
南宫易看了他一阵,就抬头仰天,冷冷地说:"你先用你的行动证明给我看."
王辱问恭谨地给南宫易磕了三个头.
尹沙阳一看王辱问视死如归的神情,大是焦急,大喊说:"王辱问,你不能这样白白地自杀."说着抢了过去,拉住了他.
金牧也劝解说:"辱问,这件事情和每个人都有关,不是你自杀谢罪就可以了结的."
宋嘉敦更是毫不客气地说:"王辱问,你不要上了南宫易的当.就算你自杀谢罪,南宫易还是会一意孤行地.南宫易,你敢说不是吗?"
南宫易眼神有些复杂,说: “辱问,我虽然禁止你在江湖中公开你是我的弟子的身份,但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并不薄呀.你可知道,你背叛我,对我来说是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呀.”
王辱问感恩戴德地说:"师傅,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不是师傅收养,早就不在世上了.师傅的大恩大德,我只有来世相报了.只求师傅亲手赐我一死,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南宫易脸上有了一丝惊讶,说:"你真愿意死在我手上吗?"
王辱问神情一片圣洁清澈,无怨无悔地说:"恳请师傅下手."
南宫易叹了一口气,说:"好,你过来,让我打你三掌,不管你是死还是活,我都原谅你对我的背叛."
王辱问考虑也没有考虑就回答:"多谢师傅."
尹沙阳嘟叫说:"王辱问,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呀."使劲攥着他,不肯放松.
王辱问大义凛然地说:"尹沙阳,你和我都是金牧的朋友,希望你看在他的份上,不要阻拦."
尹沙阳看他神情坚决,不可侵犯,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金牧.
金牧脸上充满了矛盾,他犹豫不决地问:"辱问,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王辱问说:"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
金牧神情渐渐平定,最后终于说:"沙阳,放开辱问."
尹沙阳很无奈地放了手.
王辱问走到南宫易的身前,跪了下来,说:"请师傅动手."
南宫易没有说什么,一掌已经印在了王辱问的身上,王辱问像一棵树一样被直直震飞了出去,脸色已经苍白得比水晶还要透明.
他艰难地走回了南宫易的身边,声音还是一样的恭敬:"再请师傅动手."南宫易手掌再动.
尹沙阳闭上了眼睛,他已经没有勇气看下去了.等他再睁开眼时,他看到王辱问嘴边全是鲜血,连身上也被喷到了不少.
金牧神情凝重黯然地搀扶着王辱问又到了南宫易身前.
王辱问虚弱地说:"请师傅继续出手."刚一说完,嘴上又呕出一大口鲜血,全部喷溅到南宫易的棉靴上.
金牧抓着王辱问的手握得紧紧地,轻轻激励着:"辱问,撑住呀."
尹沙阳看得热泪盈眶,只感到这个下午的阳光,散发着那么让他心疼的味道.他张嘴就吼:"王辱问,这最后一掌,我来代你受."冲到王辱问的身边,用他庞大的手掌,轻轻帮王辱问擦拭嘴角的鲜血.
就在此时南宫易遽然出手了,两股强锐的劲力无声无息地袭向了金牧和尹沙阳.
金牧和尹沙阳把全部关注都凝聚在气弱的王辱问身上,根本就没有警惕南宫易.王辱问想也没有想,左右双掌提了出去,抢先已经挡住了那两股劲力.
宋嘉敦高喊: “卑鄙无耻的老匹夫,竟然暗中下手.你必遭天诛!”不顾一切飘了过来,全力挡住南宫易接二连三的攻势.
尹沙阳脸上全是泪水,看着双臂已经被震断,奄奄一息的王辱问,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悲痛,几乎用哀求的声音说: “金牧,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你都不能让王辱问死.”说完,像一头已经彻底被击怒的雄狮一样,扑向了南宫易,一出手就是十二拳,招招只攻对方,不考虑自己的生死,形同拼命.
南宫易同时要应付宋嘉敦和尹沙阳争先恐后一般的出手,武功就算再高,一时也勉强应付.
金牧双掌抵住王辱问的后背,源源不断将自己的内力输送到他的体内.
南宫易越打越心惊,原以为只要暂时避过宋尹两个人的锐气,五十招之后自己就能控制全局了.那知两个却越战越勇,大有乘风破浪的气势,如果不是凭借自己精湛的功力,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一面左旋右转,和两个人酣战,一面提醒一直没有动静的李兆:"李兆,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李兆脸上显出奇怪的表情,说:"你真要我动手吗?"
南宫易身形一退,宋嘉敦正面攻过来的一招已经失效,尹沙阳如影随形扑了过来,尘世心拳激荡出昂亢急嚣的血气,那是为王辱问的凄然所感染出的最深长的悲郁愤懑.
南宫易划出一式,虽然简单,气道却是十分强韧,凭仗着超强的功力,又挡住了尹沙阳的攻击,乘机吩咐说:"李兆,你去对付金牧."
尹沙阳全力一窜,硬生生挡住了宋嘉敦贴向南宫易,急如星火地说:"宋嘉敦,你去阻止李兆.千万不能让他妨碍了金牧给王辱问运功疗伤."
宋嘉敦没有好气地说:"你自己不能去吗?为什么要来指挥我?"
尹沙阳怒火中烧地骂道:"畜生,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你是不是人呀?"
两个人言语发生了争执,不但心神分散,攻出去的招式威力顿时减弱,而且两人联手对敌的默契顷刻间烟消云散.
南宫易看准时机,全力对付尹沙阳,而对宋嘉敦采取避让.十几招下来,尹沙阳已经中了两掌,幸亏宋嘉敦在旁及时补救,他才只是身受轻伤.
尹沙阳火性起来了,就偏偏和宋嘉敦赌气,动作节奏完全和他相反,这样一来,两个人各自为战,接不互相接应,也不互相弥补,有时甚至是进攻的方位相互重叠.这样正中南宫易下怀,可以肆无忌惮地把两个人玩弄于指掌间.
李兆并没有走过去对付金牧,反而不紧不慢走向了这边的战团,看准南宫易的一个疏漏处的破绽,狠狠地攻了上去.等到南宫易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点,只能硬生生受了他这全力以赴的一击.
南宫易双手劈出三股势不能挡的力量,将李兆,尹沙阳,宋嘉敦震退几步,脸色阴鸷地说:"李兆,你疯了吗?竟然暗中对我出手."
李兆脸色平静地说:"南宫前辈,事情到了如今,我们还是收手吧.我会回去向我的父亲承担一切责任,向樽帮也会对横气山庄和惊寸堂有一个公平的交代.我想得很清楚了,这是避免事端进一步扩大的唯一途径.前辈,一意孤行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的."
南宫易不屑一顾地冷笑:"李跋朴果然生了一个成不了气候的儿子."
金牧的声音突然响了:"南宫前辈,既然李兆都已经代表向樽帮表了态,愿意用和平的方式解决所有的麻烦,你为何不能云淡风清一点呢?前辈,退一步海阔天空呀.”
南宫易冷冷说:"废话少说,今天就看在场的人谁的命硬了."说着,双臂忽然在空中快速无比的一圈,一股旋涡一样的气流已经缓缓在空中涌动,就似龙卷风的初雏一样.
王辱问惶恐的声音传了开来:"卷地神罡!大家快抢攻,千万不要等他再运功了."
尹沙阳板斧当先,上来就是开磬斧法的精华三大招"落烟狂沙""煞鹰秋水""睡月步帘",直取南宫易的胸腹.
宋嘉敦紧随其后,横气三掌势如霹雷,击得却是南宫易的头颅处.
李兆浸魂萧一荡,以挽梦萧法中一招"望闻问切"强行锁向南宫易的双臂.
金牧离得最远,但七步招摇掌却因为空间的存在而发挥到了最凌厉的地步,封住了南宫易所有的退路.
四个人从四面八方奋不顾身同时杀到,只盼能毕其功于一役,彻底铲除南宫易.
南宫易的卷地神罡卷天,卷地,卷人,卷斧,卷掌,卷萧,卷力,卷气,卷劲,卷心,卷魂,卷觉,但却卷不走铺天盖地的杀机.
金星崖上的旷世之局,注定无法卷缠三大势力的兴衰荣辱,金星崖的卷地苍龙又怎么可能卷羁四个青年的众志成城呢?
南宫易仰天长叹: “人不可胜天!”一叹三嘘,其间的不甘和认命,是如此的深刻浓重.
在这样的矛盾中,南宫易魂断末路,狄然倒地身亡.
王辱问看着南宫易终于为他自己的枯恶不俊变本加厉而丢失了性命,心中充满了无奈和痛苦.
他看得很清楚,师傅天灵盖上被宋嘉敦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一掌,那是致命.同样致命的,还有尹沙阳的一斧,它砍中了师傅的心房.在这两道一击绝杀的力道面前,师傅就算再多三十年的功力也是于事无补的.
尹沙阳爬过去,探望金牧的伤势.而宋嘉敦却还能勉强走路,走过去扶起被击伤在地的李兆.看到李兆的脸色,宋嘉敦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他清楚,要不是李兆舍身封住了南宫易的绝大部分卷地神罡,只怕攻击他的四个人都要被他拉着陪葬了.
宋嘉敦柔声说: “李兆,你会没有事的.”
李兆眼神没有一丝光芒,他虚弱地说:"你帮我把尹沙阳叫过来."
宋嘉敦把他抱得紧紧的,生怕他会就此离开人世,轻喊:"尹沙阳,快过来."
尹沙阳和金牧一同走了过来.两个人的伤都不轻,卷地神罡已经伤及了他们的内脏.
王辱问也走了过来.
三个人看到李兆的眼神,都知道事情的严重.
李兆看上去很痛苦.他的内脏早已经被无坚不催的卷地神罡击碎了,只是完全凭借着心头的一个强烈的意愿支撑着.他看着尹沙阳和宋嘉敦,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那是希望的火焰,尽管它是那么的微弱:"我知道我没有权利这样要求你们,可是我在临死前还是希望你们两个能答应我,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而对向樽帮报复.这样,我死也死得安心了."李兆说得缓慢而流畅,一点也不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有时,越接近死亡的人,头脑越清晰.
尹沙阳宣誓一般郑重地说:"李兆,你放心.惊寸堂不论在怎么样的情况下,都不会主动对付向樽帮的."
宋嘉敦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握着李兆的冰凉的双手,动情地说:"三大势力,日后要做的,其实应该相互扶持,相互团结,来维护江湖的和平和稳定."
李兆脸上有了安祥和欣慰的笑容.
那个抛开了生死,泯灭了恩怨的笑容,灿烂绽放着的时候,每个人的心灵纯净得有如天空中不染纤尘的云朵.它们在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相互依偎在一起,吟唱着融洽的歌声,分享着今世今生中最贴近一刻的温馨.
直到笑容凝结在那个荡气回肠的下午里的那一束象征着光明和希望的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