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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燕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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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那里送来了大婚那天的吉服,您看看。”小师妹锦园被母亲送来伺候落微,想来对霍思远当日的所作所为有了耳闻,不怎么情愿地将挽在手中的包袱搁在桌上,圆圆的脸气鼓鼓的,还嘟着嘴:“师姐你不要嫁过去,霍思远他不是好人!”

“事情是我亲口允诺的,到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怎么可能再反悔?”落微好气又好笑看着依然天真的锦园,“包袱打开看看吧。”

包袱里是折叠整齐的大红喜服,咋一看已经是描龙绘凤,花草葳蕤,端的是绣工惊人。

“呀,真是漂亮。”烛火照耀下的喜服灼灼其华,瞬间点亮了锦园的眼睛。忘记了先前对霍思远的数落,她忙不迭地催促落微,“师姐,快换上,一定漂亮得紧。”

落微只是淡淡地摩挲了衣料上精致的绣花,然后放下,“算了,不要麻烦了。”

“啊——为什么?”锦园的语气中难掩失望。

“又不是不知道穿了是什么样子。而且——”落微的眼神刷得一下变得雪亮,“怕不是每个人都希望我顺顺利利地嫁了。”

日子一天天过得极快,一晃眼的功夫,已是六月初六,上上大吉的黄道吉日,也是落微出阁的日子。

落微在房里任凭喜娘给她上妆。纷繁散落的头发被挽成高髻,随即压上沉甸甸的凤冠;在众人一片赞誉声中大红色的吉服抖开穿戴完毕。

落微略有些不适地转头,却看见一边的镜子里映照出的自己,描红点朱以后,原本平淡的五官至少也显得端庄。

只是表情有些出乎意料,有些喜悦,有些恍惚,有些如愿以偿,却是一份不甘心都没有。

原来如此。落微在心里道:说穿了,自己还是期盼这场婚礼的——不管迎娶自己的是谁,自己不能免俗地看重这个名分。

婚礼的排场尽极铺张之能事,所有迎娶的人无论是何司职一律骑了神骏的海外名驹,上好的大红波斯地毯一溜地铺满从男家到女家的十里地,而落在夹道观看迎娶的人们手中的喜钱,也是一封一封白花花的正锭银子。引得一声又一身的惊叹。而中一切不过是为了冲淡前一次让人不快的回忆。

下轿以后,落微由喜娘牵引着来到大堂,被喜帕阻隔了实现,她看不到外面的样子。但是她能感觉到。大红的喜字,大红的喜筵,大红的锦缎,大红的灯笼……还有大红的声音和颜色。一路穿梭过人群,笑声和脚步声不绝于耳,环佩叮咚,筹黄交错,似乎比第一次嫁娶还要热闹。

与此同时,堂上长身而立的霍思远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见。耳边却莫名其妙地想到当日垂死的绾绾伏在他耳边的句子:“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收稍。”

绾绾,绾绾,满目都是红色,仿佛是那一日绾绾身下流出的浓稠的鲜血,沾满染红的彼此的衣衫,而手上牵着得红绸,那样夺目的颜色……

那时候是在大漠,他听见自己拔剑指天为誓:天地为证。我霍思远今生今世只爱厉绾绾一人,不离不弃,若违此誓……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身边的绾绾捂住了嘴。“霍郎,莫要说下去,我相信你的。”语笑晏晏。可言犹在耳,自己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迎娶另一个女子。纵有千般理由,说到底不过是自己的懦弱罢了。

“一拜天地——”一声高呼唤回霍思远游离在外的神志。一边的落微已经盈盈下拜,他木然地同步做着动作,有的只是满心的不甘不愿,哪来的小登科的喜悦?

“二拜高堂——”霍思远海记得上一次仪式进行到这里,已能隐隐听到远处的金戈之声,然后就是……

“夫妻对拜——”傧相唱诺,只要落微霍思远行礼,那一切就是万事大吉。观礼的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这次终于是尘埃落定。

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当时。

“且慢——”清亮的断喝,生生阻断了夫妻交拜。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蓦然回头,就见大门洞开,有一人背光而立,看不清楚容貌,但从方才的声音和纤细的身量来看,应该是名女子。

没料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故,众人一时之间都愣在那里,眼看着不知名的女子一步一步地走进。只有霍思远的眸子深处突然之间爆发出晶亮的光,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绾绾,是绾绾。”

走进光亮中的女子让众人吓了一大跳。她原本穿白衣,可是现在却被鲜血染得比喜服的红色更夺目。手中握的剑豁了好几个口子,血像流水一样滑落下来,不知道取了多少人的性命。和殷红的唇相对的,她的脸色透出一种诡异的苍白。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却不凌乱,只是血湿。整个人想是从血池中捞出来的。

“妖女!众多武林人士在场,还容不得你放肆!”霍震霆首先回神,大喝一声,已是一掌拍来。

而那女子的剑更是快到不可思议,人们之看见她手腕微微一动,霍震霆已被逼回座位上。

“不要命的都可以放马过来,这剑已饮了一百六十人的血,不在乎再多一两个。”她话说得凄厉,“厉绾绾本来就是魔教妖女,如此行事,理所应当。”话说完,她已堪堪站在霍思远面前。

“霍郎,你说过这一生只爱我一个,现在如此这般,算什么?”一字一句如泣如诉,低柔和之前判若两人。

“绾绾,这次你是在错得太大——我——”霍思远别过头,不敢再看厉绾绾一眼。

“错得太大?”绾绾忽然就大笑了起来,她笑得太用力,生生逼出了泪水。“刷”地一声,绾绾的剑已经指向霍思远,剑尖微微抖动。

“霍郎,当日你是怎样答应我的?你说你会一直相信我的,可是现在……”眼中激烈而复杂的情绪瞬息万变。随即又笑了起来,那一笑的灿烂夺目,仿佛一瞬夺去了天地之间所有的颜色。

绾绾的身子就软了下去,直直地倒下,手中一直握着的剑也“哐当”一声落下。

不顾霍震霆在一边大喊要霍思远杀了她。他下意识的动作就是眼明手快地抱住她。

怀里的绾绾好像因为她整个动作而稍微恢复了些精神,“霍郎,原来——原来——你还是在乎我的。”说着就咳出一口血,将血衣染得更红。

“绾绾,不要说话了。”建此状,霍思远只觉得心烦意乱,抬手封住绾绾几处大穴。

“霍郎,若我说,你那些师弟不是我杀死的,你可相信?”绾绾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霍思远,执著地想要一个答案。

霍思远胡乱地点头,“我相信的,我说过,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绾绾,你不要再说话,你伤得狠严重。”

绾绾如释重负地点头,“这样很好。”随即闭眼,软在霍思远怀中,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却是,“霍郎,这里人好多,你带我走。”

霍思远想都不想地抱着厉绾绾点足飞掠。徒留下一诗慌乱的人们。

从头至尾没有说话的落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己掀了喜帕,隔着珍珠覆面将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小姐,现在怎么办?”身边的喜娘问道。

落微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抓紧喜帕,“我们走吧。”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梁落微,已经成了一个弃妇。

可是,还是觉得,那样如神仙眷侣般离开的两人,竟隐约带着份穷途末路的感觉。

他会回来的,梁落微对自己说:他会回来求自己的。

此时此刻,霍思远和梁落微如同两具被摆布的提线木偶,行礼如仪,鞠躬旋复起身,只等傧相一句礼成,一切便是皆大欢喜。

气氛有些微妙,仿佛隐隐暗示着将来会存在在两人之间的便是如此的相顾无言。

喜庆的婚礼之后,这世上的怨侣又多了一对。

有细细的啸叫声破空而来,打破凝重的气氛。高烧的红烛还来不及流干眼泪,轻轻地“噗”了一声后,烛芯在猛然地跳跃后,旋即熄灭。

黑暗在一瞬间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在场的众人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数十线银光闪烁着没入人群,吞吐的锋芒掠过之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然后是重物扑地发出的声响。

喜堂之上忌讳带兵刃,众人手忙脚乱,不一会儿就是伤亡惨重。

霍思远看见有荧荧的一点星芒朝自己而来,随即不见。

可他却能感觉到越来越凌厉的刀锋和浓重的杀气朝着自己逼了过来。

思维是一片空白,他只来得及唤一声:“落微,小心。”

然后,多年习武的身体本能地让自己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却在即将两两相交千钧一发之际,面前突然空了出来,迫人的压力遽然一空。

霍思远好奇,眼风一瞥却隐约看见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落微不知什么时候已自行除却了红盖头,身形如鬼魅般迅速掠出,手执的一把软剑因灌注了内力而被舞得行云流水。

竟然是如此强大的力量!霍思远差异,比起自己都不让许多。

“真是麻烦,我的婚礼总是这样的不顺当。”他听见落微如是说。

黑暗依旧将所有笼罩得密不透风,所有在场的人都只能通过声音来揣测当下的情形。他们只知道双方的剑法极快,仿佛是两团旋风在不断地接近碰撞。兵刃相接而金属样的摩擦声中,断断续续有火花迸溅,照亮不时显露的除纷飞的红色衣袂。

仿佛是过了很久,仿佛也只有一瞬。站在前排的众人脸上被喷溅上了某种温热的液体,带着腥甜的味道。一切都已有了结果,却不知是不是人们心目中所想象的。

有人挥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当蜡烛再次被点燃的时候,众人惊喜地看见,一名着夜行衣的女子的腹部被剑刺穿,整个人牢牢地钉在地上。

有血凝成细细地一线,蜿蜒着留下,和红色的地毯融为一体。

如风一般,落微轻盈地落下,在女子面前亭亭玉立。若不是喜服上金线绣的花纹犹自沾染斑斑血迹,她云淡风清的表情会让人产生错觉,仿佛这血腥的一幕从来都不曾发生过。

手掌一翻,黝黑的铁牌滴溜溜地打转,眼力好的人可以看见上面绘制的笔法灵动的女仙广衣博带,飘飘欲仙。

“传说中骁勇不输男子的‘溟墨杀手’,在失去厉绾绾后,竟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昔日神话,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她有些轻蔑地挑了眉毛。毫不意外地看着那女子不屑一顾地偏头过去,垂下眼帘。

好像在说:我技不如人,你杀了我就好,何必罗罗嗦嗦!只是她的下颚骨已在方才的打斗中被落微捏脱臼,如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落微也不恼,蹲下身子和那杀手说话。她们彼此距离很近,声音很低,除了双方,谁都不晓得他们交换怎样的秘密。

只是奇怪地发现,溟墨杀手的眼睛从方才地暗淡逐渐恢复了光芒。最后,竟有些狂热地朝着落微点头,嘴角又荡漾起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

杀手胸腹间的那柄剑被抽出,肠子随着大篷大篷的血急速地喷涌流出。而当事双方却都是不在意的样子。落微不觉得害怕,溟墨杀手不觉得痛苦。

落微拖着已经没有行动能力的杀手,走到霍思远的面前,仿佛是力尽虚脱,身形止不住地摇晃。在她身后蜿蜒的一道未干血痕,颜色鲜艳地仿佛要烧起来。

“你可以说了。”落微将杀手的下颚骨复位,“大声地,一字一句地好好说清楚。”

“厉绾绾她——她——并没有杀死罗浮山庄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师父她老人家派人干的,要的不过是断了你们的痴心妄想罢了!”一句话,彻底解开了霍思远的心结。

之后,杀手又状若疯狂地说:“历绾绾那个小贱人!夜狼养大的野种!她死有余辜,从小就仗着天赋得到师父偏爱,才会越来越胆大妄为,这次师父借她手杀了中原武林的人,还逼迫她自杀,哈哈,真是——真是大快人心——师父她老人家——英明啊!”说着,她声音渐落,瞳孔逐渐散大,却还执意地仰着头看着落微,“你满意了?”

举手抹过脖子,整个人轰然萎顿。

落微看着霍思远微笑,“师兄,绾绾她是被冤枉的,我们都误会她了。”这句话的声音不轻,所有人都能听到。

霍思远只是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落微,眼神中有感激有惊讶又莫名,还有许多落微不能理解的意义,却没有一丝甜蜜地爱怜。

落微的心一下子又冷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斗被霍思远否定了,变得毫无意义。

激战后了身体突然软了下来,手一松,溟墨杀手的尸体倒在地上,脸朝上,依稀可以看见她的嘴角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落微能感觉到身上的力气一分一分地消失。有血,正顺着手臂的淌到手指上滴滴落下。她很想对霍思远说些什么,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一切次第模糊。

“隔空杀人于无形,溟墨的杀手名不虚传。”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落微脑海里盘旋着这样的念头。

一场婚礼又是这样草草收场。

**********

眼前是浅浅的红,隐约是温软的感触。这样的感觉,这样的依赖,仿佛是婴儿安稳地躲藏在母体中。

落微潜意识里满足地叹息。却又在下一刻,所有的颜色绞在一起,变作冷冷的灰。落微不得已在这样的包围中跋涉,自小到大不愉快的记忆纷涌而至:母亲的疏离,舅家的冷漠。霍思远的弃婚当场……

一件一件,明明知道不过是身陷梦魇,可依旧让她负荷不住,眼泪成串地滴落,几乎就要放声哭了出来。

“落微,你醒醒。”耳畔有人在唤,声音淳厚好听,“落微醒醒。”

勉力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是熟悉的素色幔帐。眼前是一片潋滟的红。有些艰难地转头,霍思远就坐在身边,眼眶深陷,胡子拉碴,还皱着眉头。

这样的他,那还有半分平素风流剑客,玉面郎君的样子。

落很努力地笑,而后努力地抬手,想要抚平霍思远的眉头。可是稍稍一动,四肢百骸便是撕扯裂开般的疼痛,她最终只能淡淡地道一声:“师兄。”

霍思远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他好像想说什么,喉结滚动,却道:“落微你再好好躺一会,我叫大夫来。”

浓郁地药气充斥在房间里,似轻烟,若有若无地阻隔了彼此的视线。霍思远亲自执了碗盏,仔细地将药吹凉,递到落微面前。

“不必如此。”此时此景,落微只觉得尴尬,不知要如何自处。斜斜撑了身子,长发若一匹柔光流潋的青缎散在枕上,衬出雪砌似的容色,血色消褪的唇颊犹带病容,一双眸子却异样的璀璨。她本想说自己就好,可是被子下的手连虚空的拳头都握不住。叹息,对霍思远道:“药太苦,一口喝完就好。”

仰头一口气喝完了药。不等霍思远在那里踌躇,她道:“师兄,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落微,”霍思远斟酌着不知道要怎样婉转地开口才不唐突。习武之人最怕就是一身功力散尽,道行微末还珍惜羽翼,何况是落微这一身精湛的功夫。

“师兄是不是想说,我的武功被废了,在婚礼那天。”霍思远说不出口的话,被落微自然而然地接续了下去。

“落微——”霍思远不知道该怎么说回答,眼前的女子让他捉摸不透,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平静,是不是一种万念俱灰的表现。

“那天和溟墨缠斗的时候,不留神就被她伤了,忘记溟墨杀手的兵器都是喂了毒的,还是不停地催动真气,然后感觉气海里的力道一份一份都不见了。而现在醒过来,浑身都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落微的语气有些萧索,伸出手想要捏出一个拳头,却发现依旧没有力道。

“连拳头都握不住,溟墨的毒实在是霸道。”她有些伤感地笑。

一举一动,在霍思远眼中看来好像都是一种控诉。

他冲动地上前,坐在落微身后,好让她靠着他。

“落微,以后我会照顾你的。”一字一句,说的坚定,“我们是夫妻,我会照顾你的。”

“你这样说,感觉自己像个废人一样。”落微喃喃道。却感觉霍思远将自己搂得更紧了些,语调凄楚,似不能负荷,“落微,不要说了。”

“我不说便是了。”她闭着眼,放任自己沉沦在霍思远的怀抱中,仿佛还是那个温柔的闺阁女子。

良久,霍思远才万分艰涩地说:“落微,谢谢你。”

落微忽然之间就笑了,嗔道:“傻子,夫妻之间说什么谢谢?”眉眼盈盈舒展,风情万千。

那样的温存在那瞬间使人产生错觉,一切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记忆和不快似乎烟消云散。

霍思远跨出院子的时候并没有回头像其他新婚的丈夫那样回头看上一眼,所以他没有看见落微在二楼的窗前,一直目送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窗棂上被抓出几道深深的白色刻痕——连落微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看着霍思远英挺的背影,心中叹息,她已经尽了全力,能争取到的不过是霍思远的一份敬重而已。

母亲说过,霍思远不是他的良人。

而且,普通如她,要如何去战胜一个超出自己百倍的女子的回忆。人一生中,最难逾越和磨灭,怕就是回忆了吧。

她只希望,今日的一切换来的霍思远的敬重,能够伴随她将来在罗浮山庄的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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