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细如银针的雨丝缠绵着柔软嫩绿的柳枝,仿佛离人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微风轻拂,吹面不寒,只点皱一池碧蓝的春水。笼在烟雨氤氲中的临安城,便如一枚温润的古玉,细腻柔雅,淡定从容。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清冷悠远的笛声缓缓浮起在西子湖畔,一袭白衣横吹一支暗紫色的短笛漫步在垂柳依依的堤岸,修长纤白的手指灵动的在笛孔上飞扬。吹笛者乌发束起,神色淡漠,一曲终了,抬头仰望那一片薄云的天空,半晌,轻叹一声,收笛转身。
醉归楼。
寻常的青石板路旁寻常的酒家,坐在靠窗的二楼听得见沿街小贩的叫卖。温润的南方,连讨价还价也是甜慢的吴侬软语。
“客官。您要点什么?”店小二见到白衣客人秀雅的容光不禁微愣,随即殷勤地笑脸相迎,“别看我们店小,本店却有埋了十八年的极品醉颜红,清粥小菜也精致……”
“我不喝酒,来一壶清茶。”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小二的喋喋不休。
店小二有些失望地走开,不一会儿,端来一壶茶,“客官,上等的西湖龙井,今年的新茶,虎跑的水,您慢用。”
淡淡端起香茗,轻抿一口,果然清苦而后甘洌。
抬眼四顾,酒楼里生意不闲不忙,不多不少的客人,只是二楼稍冷清些。
“呼啦呼啦~”楼下一阵喧闹,几名戎装大汉哄笑着推了一个满面通红的年轻人进门,高叫着:“小二,好酒好菜尽管上,哥儿几个喝两杯!”北方的粗犷。
“哈哈,老七,恭喜了啊!走了趟镖还赚了个俊俏的小媳妇,真是好福气!”
“四哥,你胡说什么呀,林小姐……”年轻的小伙子红着脸抓着脑袋,语无伦次。
“不说了,喝酒!大伙儿高兴!”豪迈的哄笑声打断他徒劳的解释,酒馆里掀起了一阵世俗的快乐和热闹。
白衣客人微微牵起一丝笑容,温暖平凡又琐碎的生活,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拥有呢。修长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拂过从不离身的紫竹笛。笛身冰凉。
始终端坐,一杯又一杯悠然缓慢的品茶,仿佛丝毫未察觉龙井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微温。酒楼里的客人来了又走,天色已暗,雨却依旧不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笃、笃……”平稳从容的脚步声自楼下传来,沿着楼梯一步步上升。
一袭淡青色长衫出现在楼梯拐角,手中随意提一柄淡青色的油纸伞,细细的水流沿着收拢的伞页滴在木质的地板上,留下一晕晕的深黑的水渍。腰间别着一柄三尺墨玉长箫,衣角袖口有雨水濡湿的痕迹。
“哟,今儿个您可比平日晚了些!老位子,靠窗的座,酒已经给您温着了,还是七年的洗尘酿。”店小二熟络地招呼。
“谢谢。”干净平稳的嗓音礼貌地致意。
侧身经过时带起一阵风,分明温厚的书香却又夹着冷雨的苦寒。
白衣客不由抬头,恰对上青衣人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惊鸿一瞥。
面容清俊,轮廓柔和,低眉敛目收尽锋芒,温文儒雅淡泊洒脱,带着隐隐的温和的笑意,是历经风霜后的平淡和沉默。
楼上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这二人隔着两张空桌对饮,一个喝酒,一个品茶,皆是自斟自酌,寂寂无言。只听得窗外淅淅沥沥越下越大的雨声,转头看见街对面随风摇曳的灯笼,在雨帘中变得模糊,散发出烟雾般缥缈的红光。
都是各怀心事的人,亦各顾各的薄酒凉茶。间或抬眼偶尔碰上对方无意的目光,微微颔首或一笑,然后瞬间就错开了去。只是白衣人有时会盯着那柄墨玉长箫出神,乌黑润泽,寒若秋水。不知这样的箫奏出的可是悲伤的曲调?
夜风吹过,凉意让人回过神来,才惊觉对面的青衣人已然离开,不觉心底莫名的惆怅。
“笃、笃……”上楼的声音。
有些期盼的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