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路途也似乎短了很多。回营我自然是直奔校场。楚大帅继续同行,说是要检验近阶段成果。其实他所谓的检验,就是单枪匹马让骁骑们几人一小队围殴他,往常的战况要么是骁骑小队被打的七零八落要么就是斗得天昏地暗到了伙房开饭的点各自收兵散了。骁骑们为此每每挫败不已,对这个大帅也是又敬又畏,又爱又恨。
眼瞅着大帅兴致勃勃的小样,稍后下手绝不会轻,我得反映一下民情:“今日晨练是绑铁块拎石墩绕场跑,一通折腾下来兄弟们都累了。”
“这个训练方法还是青柏想出来的,对强身健体颇有助益吧?”楚崩云颔首笑问,显然对此法欣赏有加。
从一个资深老兵的角度,我侧面回答了大帅的问题:“想当初,翩翩美少年们是军营清新亮眼的风景,但入了骁骑不出三月,俊秀少年个个肌肉纠结孔武威猛,民意推选出的羽林第一清逸美人竟成了第一铁血壮汉,多少兵卒为此心痛不已。”
“这第一美人是谁?”楚崩云好奇发问。这些小兵逸事,自是从未有人跟他讲过。
我追溯历史:“当年他之所以从第一美人成为第一壮汉,也是拜他自创的修罗训练法所赐,如今已是福泽后来人,是以骁骑猛男辈出。”
“你说的是青柏?!”楚崩云微讶,见我点头,他爽朗一笑,“没想到还有这等趣事,看来军中青柏的拥趸成群啊。”
“可不是,他告假离营这几日,明着暗着打听他去向的人多着呢。”说到此处我亦乐了。
谈笑间校场已然在望。一向秩序严明的骁骑们竟围聚一处,看似情绪激动。我们疾走几步,待到近前,楚崩云肃然扬声:“出什么事了?”
骁骑精英们刹时安静的分开一条道,现出围聚的中心。“青柏?刚回来?身体无碍了么?”楚崩云欣喜上前关切问询。
前些时候,不知何故小杨教尉与张笑潼双双受伤,只说是离营将养便告了假,全营上下都为他悬心。
杨青柏未及答话,一道声音却抢了先:“才回来便要走,且是永不回还了。”
我放眼一看,原是陈卓这胆大的小子。此话一出,如石子入湖,骁骑里骚动再起。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又是不甘又是不舍,又是怒又是怨。群众们的心声大致分为两派:柔情派“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你真忍心抛下我们?”;强硬派“不准你走!我要去宰了那个姓张的,XX的,凭什么拐带我们老大!”
“何文波!”楚崩云沉着脸大喝一声。
“在!”何文波抱拳出列。
“解散休整!你看着他们,确保没有人聚众闹事。”楚崩云交待几句,以眼神示意杨青柏跟他走。
回了营房,我小声问隔壁的刘锦:“怎么回事?”
刘锦作个噤声的手势,挪到我铺上贴着耳朵用气声道:“现在提到这个大伙就急。老大今早回来说他调入京中任职,调令今日就要到了。方才就是与我们道别呢。”
从公鸭精出现的那天起,我就隐隐觉得小杨教尉渐行渐远。终于作出抉择了吗。。。
“你说,是不是姓张的用了什么卑劣手段?”小锦子眨巴着眼问。
我回道:“咱老大是宁为玉碎的主,而且姓张的也舍不得逼他。”可以预见,“姓张的”将成为张笑潼在羽林军的唯一代号并且位列全军最不受待见榜前三甲。
“你们怎么认识姓张的这厮?”骁骑好似人人皆知张笑潼的存在。
“别的营也许不知道,姓张的这淫徒一直打我们老大的主意,每年都来骁骑营几回,一来就赖着不走,最后都是被老大赶回去的。”小锦子义愤填膺的概述了阶级敌人的罪恶史。
平心而论,我还是蛮佩服公鸭精这一点的,情爱之事,有时就是要脸皮够厚经得起削。看看,现在不是出成果了嘛,张笑潼怕是做梦都会笑醒了。
明明刚操训完身疲体倦,一个个却都在床铺上翻来覆去无法安心休息,营帐内压抑中透着烦躁。
帐帘开阖,何文波走了进来。小伙子们都一骨碌坐了起来,殷切的看着他,期望能听到好消息。
“今晚全军夜宴,送老大。”何文波语毕,小锦子便爆发了,握拳朝床头一敲,楞是把刀鞘的一段化成齑粉。
此情状让我想起那日刘锦与我酣斗砍断钢刀,小杨教尉怒曰“竟然损毁兵器!”。那时情景依然在目,今后却再也不能听到这样的训斥了,一时心下怅然。
夜幕降临,月朗星稀。校场上火堆燃得欢畅,好酒码得整齐,炙肉冒着香气。平时最爱大宴,最喜大碗喝酒大口嚼肉的粗咧汉子们一片愁云惨雾,多是低头僵坐不语。
“羽林男儿们,振作起来,让杨教尉看看,我们是怎样胸怀天地豪气干云的汉子!来,干了碗中酒,祝杨教尉一路顺风!”楚大帅声彻全场,仰头率先将一碗水酒饮尽。
“祝杨教尉一路顺风!”我站起来举碗附和,换作以前打死我也不会干这种事。
热血儿郎们一扫沉郁,吼出祝福。“祝杨教尉一路顺风!”“一路顺风...”“顺风...”浑厚高亢之声响彻夜空,余音久久不歇。
我看到寒风中的杨青柏,清冷自持坚忍刚毅的杨教尉,在火光映照下脸上两道亮晶晶的痕迹。他的离开留给我们的是伤心和不舍,留给他自己的却是残酷和沉重,与我们相比,小杨教尉要痛得多!
气氛一搞活,豪爽的军士们便开始放量喝酒没形象的大啖烤肉。不少人,尤其是骁骑的兄弟,纷纷过去给小杨教尉敬酒,有的没说两句控制不住掉泪冲动的便赶紧拿大碗遮住脸拼命灌酒,泪便混着酒液一起下肚。小杨教尉一直和煦微笑着一碗接一碗喝酒,羽林将士从未见他笑得这么好看,也从未见他喝过这么多酒。后来,大伙都默契的不去敬酒了,怕小杨教尉喝伤了。
张笑潼就站在他身侧,虽心痛不已,却无法阻止。
楚大帅见状发话:“静一静,咱们来个余兴节目。规则是:杨教尉背身击鼓,大家坐在原位传递我手中藤球,不可离位争抢,不可抱住不放,到手即传,鼓声停时,球在谁手中,谁就可以得到杨教尉的奖励。大家想要什么奖励?”
“亲一个!”“亲一个!”。。。此起彼伏中气十足的回答。呵,这些家伙,肖想很久了吧。
张笑潼脸绿了,楚大帅笑了,征询小杨教尉:“如何?”
见杨青柏点头赞同,将士们欢呼雀跃,这高兴劲不输打了胜仗的时候。
鼓声响起,群情激动不已。谁也不愿乖乖把球传给身旁的家伙,藤球常常横掠数十人头顶落入一人手中,但凡有死抱着不松手的,立刻惨遭前后左右拳腿围剿。后来,藤球入了骁骑营范围,兄弟们都心领神会不让球飞到更远的地方,这么美的事,怎么也得让自家人占了吧。现在,藤球二次被何文波接到,他抱着那球冒了句:“缘分哪,多不好意思啊。”后面的陈卓踹了他臀部:“别做梦了,鼓声还没停呢,快传!”藤球被高抛而起,这种传法落点较近,事实上确实很近,就在我怀里。鼓停,人静。
须臾,全场鼎沸,所有人都在找那个运气好得可恶的家伙。低首,只一块白瓷片挂在我衣襟上,不动声色的收了瓷片,侧头一看,那藤球可不好端端落在刘锦怀中。
见是刘锦得胜,大伙也不那么郁结了,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原因无他,只因羽林流传着一个非官方美人排行,这第一是杨教尉,第二就是刘锦。今日有此藤球作引,正好完成羽林第一美人的交接,至于仪式嘛,就是一个亲亲啦。相比随随便便一个拉力邋遢胡子拉碴的,刘锦实在是众望所归。
“小锦子,乐傻啦,快去啊!”我轻推闹了个大红脸的刘锦,笑道。
“这么多人看着。。。”刘锦抱着个球低喃。
“人多怎么了!人多是个见证嘛,这历史性的一刻!上啊,骁骑的焰狮,你什么时候退缩过!”陈卓跑过来发表煽动性言论。
小锦子心一横,在羽林将士的热切注目礼中走到小杨教尉身旁。啥叫般配,没见过这两人面带艳红站在一起,不要轻言般配二字。那个姓张的,知道你自惭形秽,看你脸都黑了。
“亲嘴!”“亲嘴!”“亲嘴!”不知谁先大喊一声,渐渐众人齐声响应。郁闷的极致,兴奋的极致,融合在一起,此刻的羽林军成了变态大本营。
点水一吻,旖旎而浪漫的一瞬,永远留在了羽林军士的心中。离别,可以是伤痛的,也可以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