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纵贯碧鸢国南北,此番我们事先抵达等待的地点就是东西向的亳江与漠河的交界之处。今夜月明星暗,水面上视野清晰,无烟无雾,是以那巨大的船身进入漠河河道,远远的能看见船头的值夜兵士,三步一岗,仗戟而立,一派森严气象。
转头看身边窝在芦苇丛中的刘锦,身体绷紧,目光冷锐,如一柄利剑,随时准备出鞘。这是不打算放弃了么?迎向我探询的眼神,刘锦重重一点头,握了握我放在一侧的手背。他的掌心干燥,动作稳健,似有成竹在胸。
迅速将作战计划过了一遍,功成的可能不足五五之数,但身退还是能保证的。所以,这就上吧!同时看向对方,坚定的眼神互相鼓舞,昔日校场上争持不下的我们,此时已有了一些战友的默契。
一前一后潜入水中,向大船方向游去。为防船上人发现,我们下潜得深了一些。碧鸢乃是泽国,大小水域不知凡几,碧国子民善泳者众。戍边这些年,能下水畅游的日子实在太少了。初春时节,河水仍透着丝丝寒意,却是可以忍受。前方刘锦乘着水流,身姿舒展游动,虽负着重物却不见如何吃力,反倒一派潇洒闲适。陆上焰狮,水下也是一把好手!
我跟在其后一个身位的距离,凝神注意着水面上的动静。分辨着水流和光影,游到一处我们同时停了下来。刘锦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一点头,他即像一尾箭鱼迅捷无声的上浮,出水时慢了速度,没有惊动任何人。
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接过刘锦递来的物事,分别绑在两手上,向上看了看。此时我俩在船尾下方,仰头看这船舷之高,不亚于皇城城墙,且光滑无隙难以借力攀爬。水下发力一跃数尺飞上船去是痴人说梦,使用爪钩必然会被发现,好在刘锦准备周全,也不知从哪找来吸盘一样的物事,可如壁虎一般攀附在几乎垂直于水面的船舷上前进,并且不会发出惹人注目的声音。
袖子被拽了下,我将视线转向身边人,见他无声的用口型问“怕吗?”我只衅然一笑,向上指了指。要比么?刘锦也笑了,却未发怒,以拳抵在自己胸口轻轻一锤,相信自己,相信战友。他的成长,我看在眼里,这一仗,不容有失。
我们贴着船舷向上攀行,在接近尽头处一跃而起,同时系在腰间的长刀出鞘,刀背反射出一蓬月光,照在了一张陌生的惊愕面庞上,刀刃跃动着银色轨迹,以最短捷的路径击向人体要害。
一名优秀的士兵必然是个好杀手,身为先锋精英的骁骑更是如此。战场不是擂台,没有切磋和公平,一切都是效率优先,用最直接的兵器和方式减少敌对势力,人命只是个数字。动脉破损引起的喷溅,不可避免的沾到少许,所以我厌恶近战。不是仁慈,只是不喜血的味道和近在眼前的惨白面容。这些种种偶尔入梦,总能惊起一身冷汗,然则不悔,早就选择了自己的阵营,无论背负多少杀戮也要守护。
如鬼魅般的步法腾挪纵跃,不让闻声赶来的兵士收紧包围圈。“走水了!”船头处传来急促的敲锣声。兵士们短暂的骚动后冷静下来,同仇敌忾的瞪住我,杀意沸腾。刘锦在船头放火得手,我便在船尾舱门左近徘徊掠阵,围过来了暂避其缨,谁靠得近了撩上一刀。兵士们愤愤然却奈何我不得。
我正奇怪这船上怎的没个主事的,就听到一声喝令“弩手预备!”这一声令下,戟兵迅速退至两旁,露出后方两排约二十名兵士,一排蹲跪,一排站立,俱是一手执□□,一手垫在下方作支撑,一目微闭,一目炯炯,弩弦上压着五六支短箭,箭头直指向我。
□□跟弓箭的差别在于射程、连发数和精准度,弩除了射程不如弓,其余两项都强过它。中短距离精准打击,用弩是个很好的选择。向传令的方向看去一眼,只看到一个手执令旗的兵士,发号施令的将领却是被保护得很好。
余光中令旗挥下,箭矢离弦的铮然之声如此熟悉,高速旋转的箭头如漫天之蝗,封住我所有可能的去路。人说善泳者溺,难道我也要折于曾从事并热爱的兵种之下?!不会的!之前中小狐狸一箭是自己放任的结果,心累了想就此歇息,漫长的等待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还要再等多久。死亡的恐惧敌不过寂寞的侵袭。而今时已不同往日,不会再自我放逐,有为之一争的牵挂和责任。
心念电转间,我猛然蹬地一跃,拔高数丈,握紧手中刀柄,平举至胸前,刀身朝外,挥舞的密不透风,先至的箭撞了上来,当当声不绝。下落至舱顶,我立刻急速后退,突的左右后方三路同时传来破空之声,我咬牙抽出另一柄大刀,向后仰倒,双刀左格右档,后方三簇箭矢贴着夜行衣啸然而过。就地一滚,我旋身向后掷出几枚飞镖。几声闷哼响起,压力骤减。在这样活动空间有限的场地,形成围剿就麻烦了。小锦子备下的这些东西还真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