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江南。
夜深。
官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只见他浑身是血,踉跄地向前跑,跑到半路,终于不支倒地。
这时候,一队车马从远处驰来。只见车队前面一杆蓝色的旗子“南海派”。
黑衣人倒在路中,阻住了马队,马声嘶叫中,一个蓝衣中年人从马车中露出头来:“怎么回事?”
一个骑士发现了黑衣人:“回禀掌门,前面有一个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蓝衣人皱眉道:“是什么人会伤在此处?莫非是……”他沉吟片刻决定道:“带走。”
黑衣人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色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他看着周围,这是一间竹木屋子,布置带着南海一带特有的风格。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他床边的蓝衣人。
黑衣人看着蓝衣人,他忽然浑身颤抖,脸上的神情是恐惧和迷惘:“你是谁?这是在什么地方?”
蓝衣人俯下身道:“你不必担心,这里是南海派,是我们救了你。”
黑衣人脸色大变:“南海派,你们也是属于九大门派之一?”
蓝衣人点了点头:“正是,在下就是南海派掌门人李盟鸥,所以你尽可以放心在此,没有我的允许,天下再没人能够动得了你?”
黑衣人冷笑一声:“南海派,当真好威风。”
李盟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黄山附近?是谁伤了你?”
黑衣人却已经合上了眼睛。
李盟鸥怒道:“喂,我在问你话?”
黑衣人不语,李盟鸥仔细一看,发现他又昏过去了。
李盟鸥大怒:“岂有此理,看来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身边的一名弟子忙道:“掌门息怒,这人的伤势很重,可能是体力不支。弟子守在这儿,如果他再醒了,待弟子慢慢地把他的话问出来。”
“哼!”李盟鸥甩手走出房门。
但是那黑衣人的伤势却是时好时坏,如此拖了大半年,这期间,李盟鸥曾经想法打探他的身份和来历,但是那人却总是一言不发。若不是看在他实在古怪,况且此时江湖上各种势力纷争中,若不打听明白,实在难以放心。
时间一长,李盟鸥也渐渐将此人的事不太放在心上了。
忽然有一日,服侍那人的弟子来报,说那神秘人伤势突然恶化,正在此时,武林神医华神农也在南海派作客,于是请了华神农一同诊断。
华神农仔细地诊断之后,顿足道:“李掌门,此人的伤是给耽误了,若是早三个月,他尚有救药,但是此刻病入膏肓,药石无效。”
李盟鸥双眉紧锁:“华神医,那他还能够活多久?”
华神农道:“伤势已经发作,最多,也就是这十日之内了。”
李盟鸥怔了一怔,命弟子们好好照料,自己将华神农送了出去。
半夜,弟子忽然来报:“回掌门,那人已经醒来,忽然说要见掌门,他说他有极重要的事要禀报掌门。
李盟鸥心中有数,微微点头道:“他终于肯开口了。”
李盟鸥走进房中,看见黑衣人面色已经变得灰白,呼吸急促。
黑衣人看着李盟鸥,忽然道:“一个人要死了,也就无所谓秘密了。李盟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
李盟鸥走到黑衣人的床边坐下:“我知道,你决非正派中人。”
黑衣人骄傲地一抬头:“正是,我乃天魔教长老——雷猛。我的师兄,就是当年令你们闻风丧胆的天魔教教主——端木雄。”
李盟鸥大惊,骤然站起来,长剑已经出鞘。
雷猛反而笑了:“李掌门,我一个要死的人,你怕什么?”
李盟鸥深吸一口气:“原来你是天魔教的魔头,怪不得你受的是鱼鳞紫金刀的伤。”
雷猛冷笑道:“原来你早就看出我伤在何人之手?”
李盟鸥道:“你魔教中人,伤在我正道中人之手,自是理所应当。”
雷猛喘了一口气:“夺取无相真经和天魔刀,也是理所当然?”
李盟鸥浑身一震,手中长剑砰地一声落地砸在他的脚上,他也顾不得了,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雷猛的衣襟:“你说什么?无相真经和天魔刀在哪里?”
雷猛顿时呼吸急促,他拂开李盟鸥的手,一字一字地说:“我伤在谁的手中,谁就是得到无相真经与天魔刀的人。”
李盟鸥发觉自己的失态,放开雷猛,缓缓地坐下,一挥手,所有的弟子都俯首退了出去。
李盟鸥干笑两声:“哈哈,无相真经与天魔刀,这只是武林中的传闻而已,谁还真的能够相信有这东西存在?”
雷猛已无力支持,他缓缓地闭上双目,他的声音也轻下来了,但他知道李盟鸥一定会全神贯注地在听:“自盘石谷一战之后,我日思夜想,就是如何令本教重振身威,卷出重来。我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从历代教主的遗物中,终于研究出当年无相真人消失江湖后留下地图的奥妙。发现无相真人的宝藏就藏在……”
李盟鸥紧张地向前探出身子:“藏在哪儿?”
雷猛缓缓地道:“就藏在……”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李盟鸥贴在他的耳边,才勉强听得清楚。
雷猛说出地点后,又道:“这半年来,对于此事我只字未透露,可是……”他用力喘着气:“我不甘心就这么把秘密带到坟墓中去。现在地图已经落入那人的手中,他也可能已经取得了宝刀与秘笈……”雷猛话未说完,忽然间就无声无息了。
李盟鸥急忙叫道:“雷猛、雷猛——来人哪,快请华神医——”房中一片混乱。
众人皆奔了出去,雷猛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天空,阴森森地笑了声:“师兄,小弟能够为本教做的,仅止于此了,望师兄能够抓住这次的机会。”他望着夜空,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李盟鸥带着华神农奔入。
华神农为雷猛诊过脉后站起来:“李掌门,此人已经断气了。”
李盟鸥不置信地问道:“死了?他死了?”
他站在雷猛的尸体前面,久久地盯着雷猛,一动不动。
第一章寿宴生变
黄山位于徽州府,地跨歙、黟、休宁、太平四县,占地辽阔,有五百里黄山之称。
黄山在秦代之前就被称为“三天子都”,即天上的仙都。“三天子都”指是就是天都、莲花、光明顶三大主峰,这三峰常年云雾缭绕,气象万千。
秦代以后,黄山被称为黟山,直至唐代。因唐代的《周书异记》中记有轩辕黄帝命左右宰相容成子、浮丘公同来黟山炼丹,继而得道升天的神话,好道家之说的唐玄宗李隆基遂于天宝六年六月十七日,下诏改黟山为黄山。
黄山自改名后,游人纷至。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李白此诗,描写的便是黄山奇峰异景。
但黄山最奇妙之处却不是奇崖怪石,而是云海。
黄山云海,变化多端,时而堆棉辅絮,静如玉池;时而轻飘漫流,象款款而舞的素绢;时而风起云涌,象滚滚波涛,将万道山梁一起淹没。日出的时候,万条金龙在云中出没,映起万道霞光,在奇特的阳光下,把人影投射到云海中,就是所谓的佛光。
但在江湖英雄,武林豪客的心目中,黄山云海,就是指黄山的“云海山庄”。
云海山庄的庄主云仲武,武功盖世,为人豪爽。于三十年前只手创立云海山庄,于今已不在任何一个门派之下。
大明永乐二十二年四月初六,正是云仲武的五十大寿,天下皆知。从三月中旬,就有人络绎不绝,前来上寿。
黟县就在黄山脚下,亦是去黄山的必同之地。近来更是多了武林人士,纷纷来此经过,将此地装点得更为热闹。
县城最大的酒楼,叫做“太白楼”。据说是李白当年曾在此饮过酒,所以托了这份名气,生意格外地好。李白虽说来过黄山,但是有没有在这酒楼喝过酒,那就只有天晓得了。好在谁也不会去认真查证,只有酒好菜好,生意照样兴隆。
今日,许多佩刀带剑的人将楼上楼下坐得满满的。酒楼正中有说书的,卖唱的,各穿梭往来,说唱糊口。
只听得响板一拍:“各位客官,各位英雄,今天小老儿应各位客官之请,给大伙儿来段仁义大侠,王者之剑东海顾先生一剑伏魔的武林故事,各位仔细听了——”
“好——”话音刚落,便赢得满堂彩声。只见刚才那满堂横眉之目,佩刀带剑的武林中的好汉们都安静下来。有三三两两的老者,显出广闻博见的样子,向旁人解说这故事。
“话说二十年前,武林浩动,魔教教主端木雄野心勃勃,企图独霸武林,残杀正道九大门派,端木雄武功奇高为人阴毒,一时间,江湖一片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正说话间,酒楼中又走进五人。三名道士,一老二少,随后是两名青衣少年。
五人走上洒楼,看见楼上已满宾客,为首的老道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突然,一个中年汉子站起来跑了过去,满脸恭敬地施了一礼:“凌虚道长,您老好!您不认识我了,我是京师镖局的总镖头赵大魁呀!当时曾目睹道长风采,今日有幸再见,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接着是一连串的奉承之词如江水滔滔崦来,那凌虚道人虽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此人,但见他不住地一顶顶高帽飞上来,什么“威重武林、德高望重”之类的,脸色也大为和悦起来。
那赵某早已将自己坐的那一桌整理出来,一叠连声地叫小二送酒送菜来。
凌虚子道:“赵施主不必客气,出家人,吃什么都是一样,休要惊动旁人。
那赵大魁顿时哑口无声,大气也不敢喘,悄悄地坐下了。这时说书人已经说到尾声了。
“那顾先生盘石谷大战,凭一把掌中之剑,将天魔教如日中天的气焰击灭。那端木雄率魔教残余部众遁入酆都鬼城中,被迫发下毒誓,只要顾先生在世一天,魔教永不再出江湖。全武林欲以至尊之位相奉,那顾先生却婉言谢却,功成身退,放舟东海,不问名利。但他却常有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之举,却总是飘然而来,飘然而去。他虽然不受尊位,没有尊号,却是人们心目中的圣人王者,青色帆船虽只出没于东海,却威慑于武林十年。邪魔歪道,只因有个顾先生,便不敢妄动,不论正邪,都对顾先生心悦臣服,那青色帆船便是中原武林的象征。武林中每有大事,总是先升起一片青色风帆,那便是代表顾先生了。”
在场众人,都是听得眉飞色舞,神驰天外,想象着盘石谷大战的激烈凶恶,想象着东海顾先生的绝世武功。有人已经把这故事听了几十遍了,依然激动无比,更不用说那初听初知的。
凌虚子身边的一名青衣弟子不禁兴奋地脱口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话当真是语惊四座,众人连忙回头看去,却见说话的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看得仔细了,却见这少年容貌极是俊美,笑容却是极温和。
凌虚子却哼了一声:“放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那少年面红耳赤,忙退后了一步,道:“弟子不敢。”
凌虚子斥道:“这里坐的都是武林前辈、各派高手,人家都未曾开口,你就这么乱嚷嚷。你有多高的武功,多大的道行,敢与顾先生相比?哼,大丈夫当如是也,”他斜睨了对方一眼:“罗飞,你自比大丈夫吗?”
罗飞耳根子都涨红了,低头道:“弟子、弟子会尽全力去作的。”
凌虚子料不到他竟敢一口应下来,倒是愣了一下,他本拟一路斥责下去,此刻一分神,倒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罗飞低下了头,暗忖自己太过鲁莽了。
他本是个孤儿,自幼上的武当山。虽说在名义上是武当掌门清虚子的弟子,但却不是三子亲授武功,只是同门下弟子互传 ,先入门的教后入门的。罗飞亦只是在每年大节大典上远远地见着武当三子。
似武当这等大门派,素是论资排辈的地方,极重尊卑。
罗飞此番初下山来,初听得这等英雄事迹,不免兴奋,脱口而出,听了凌虚子一番教训,心中大惭:“我是什么人,敢说出这种话,师叔教训的是,我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明日上了黄山云海山庄,可得更加留心,不可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免得给武当丢脸。”
而此时的黄山山庄,处处後灯结彩,透着一片喜气。但是云海山庄的主人云仲武的脸上却看不出喜色来,他沉声问道:“江秋,山下有什么动静?”
云仲武的大弟子江秋三十来岁,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山下的江湖朋友们,来了五百多了,都还算在江湖中有点名头。一小半已经上山,大部分的人看来是正日子才会上山。至于九大门派中人……”
云仲武脸色凝重:“九大门派有谁已经到了?“
江秋道:“少林派戒律院主持玄空带了四名弟子,武当派是凌虚子道长带了四名弟子,但这是明的,暗的武汉派俗家弟子邓宏带了一批武当派的人手混在江湖散派之中。昆仑派掌门成刚、峨嵋派掌门青石师太和华山派掌门龙凤剑夫妻都亲自到了,唐门因唐老太爷得了急病,只派了八名弟子送了贺仪来。南海派由李盟鸥带队,几乎是全派出动。还有太湖十三舵总舵主,丐帮长老以及……”
云仲武哼了一声,道:“不必说了,总之九大门派这次是下了大力气来给我‘祝寿’了,哼!”
楚湛道:“往年师父做寿,都没有今年这么热闹。九大门派一向自视极高,动不动就说什么武林正宗,好象没个上百年的门派都没资格与他们来往似的,这次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给师父做寿?”
云仲武扫视了身边的四大弟子,道:“你们说呢?”
二弟子方白道:“我看,自然是因为咱们云海山庄声望越来越高,九大门派也行另眼想看。这次他们派出重要人物给师父祝寿。以后,咱们云海山庄这四个字,就更响亮。”
云仲武转向江秋道:“江秋,你的看法呢?”
江秋道:“恕弟子斗胆,以弟子看来,九大门派来了这许多人,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楚湛不悦地道:“大师兄,师父的好日子,你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云仲武沉声道:“住口,听他说下去。江秋,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楚湛道:“其实弟子愚钝,弟子只是依常理而断。九大门派就算有心贺寿,也不必明着暗着来这么多人。太殷勤,反而让人觉得不对头。”
云仲武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太殷勤了。楚湛,你在外头跑得比较多,最近江湖上可有什么传言吗?”
楚湛谨慎地道:“江湖上胡说八道没来由的传言,天天都有,但不知师父指的是哪一件事?”
云仲武喝道:“你不必装了。你不敢说,我就代你说了吧!江湖上传言,我云仲武要在这次寿宴上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这庄主之位,就会落在你们其中一个的头上,是不是?这话你们都听到过了,只瞒着我一个人,是不是?”
四大弟子俱惊呆了,互相对望着不敢说话。
江秋勉强笑道:“这些无稽之谈,没人理会的。多半是什么好事之徒,造谣生事罢了,师父理它做什么?”
云仲武冷笑道:“无稽之谈,只怕不见得吧!你们就未必不理会,都只盼着这个庄主之位,落在自己身上呢?”
四大弟子吓得全都跪了下来,道:“弟子们决无此意。”
云仲武道:“起来吧!起因不在你们,你们也让人家给套进去了。我听说山下的人都在拿你们做赌注,押谁的都有。江秋、楚湛、杨绍、方白,山下那些人,可关注你们得紧呢!”
四大弟子吓得不敢动弹,天气虽凉,但是他们的脸上却已经出汗了。
云仲武道:“你们可知这些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四大弟子道:“弟子不知。请师父明察。”
云仲武道:“这些话是从九大门派中传出来的,你可知他们的用意何在?”
江秋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云仲武道:“好处大了,你们仔细想想吧!”
楚湛忖道:“莫非,他们想挑拨离间,让我们师徒兄弟互相猜忌。”
云仲武点头道:“他们为什么想挑拨离间?”
江秋道:“因为这些年我们云海山庄的势力已经太大了,大得让他们觉得不安了。“
楚湛道:“师父的名声太大,所以他们就放出这种谣言,让我们庄内心生猜忌,不能团结。”
杨绍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多加防备。”
云仲武道:“嗯,你们都明白了,那就起来吧。别人要我们心里糊涂,我们自己不能真的糊涂了。九大门派的确是不怀好意,他们可不只是把话放出去就算了。他们这次来给我祝寿是假,逼我退出江湖,才是真的。明明暗暗这些人,是来逼宫的。这套手法,他们以前也用过。你们三个,平时都是谁也不服谁的,我若被逼退出江湖。云海山庄就该四分五裂了。”
四大弟子大惭,齐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云仲武冷笑道:“怎么办?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
他缓缓地扫了四大弟子一眼,眼见个个目光闪烁不定,并无一个有从容镇定之色,暗是叹了口气,心中不禁失望:“并无一个可成器的人,我若不在,只怕谁也掌不了舵。”
他站起来,推开窗户,看着那幽深的月色,心中有说不出的寂廖:“倘若我此刻身边有个儿子的话……”
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这么多年的奋斗,他虽然取得了武林中独霸一方的权势和地位,却也付是了极大的代价。在多年的权力角逐中,他不但失去了深爱的妻子,也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儿子死的时候,正是十六岁。
这一刻,他的心中忽然对自己多年来所追求的一切动摇了:“这么做,究竟是否值得?”但这念头却中介一闪而过,立刻明白,只怕此刻谁也没有退路了。
云仲武握住了双拳,眼中发出刀一般的光芒。他十五岁便在江湖上厮杀血战,身历几百次的战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当年他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子而已,可是今天,他已经是一个跺跺脚就会震动江湖的人,当年他说的话没有人听,而今他只要哼一声,就会让别人忙着去揣摸其中的意思。
云仲武望着窗外,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四月初六正日子那天,从云海山庄,直到黄山脚下,一路上挂满了红幛,站满了武林豪客和云海山庄的弟子,旁边的树木,都用红缎子装饰。正门高高的牌楼上,嵌着红底金字的“云海山庄”四个字,两边的大红灯笼,高高地挂着一个“寿”字。一进门,云石的照壁上,一个一丈见方的“寿”字,扑面而来。
云仲武国字脸庞,紫面胡须,剑眉虎目,神态不怒自威。穿着一身大红黑边,烫金“寿”字的锦袍,笑吟吟地站在堂前迎客。
武林中各路英豪一一到来,门下弟子唱名而入。
忽然听到弟子大叫报道:“武当下院主持凌虚子道长到——”
云武仲大喜,忙迎出去道:“道长大驾光临,云某不胜感激。”
凌虚子带着四名弟子,飘然而入,笑道:“贫道来迟,当真不好意思,敝派掌门因有要事不能前来,令贫道代为致歉。这是贫道门下弟子清风、明月,这是敝师兄门下俗家弟子沈陆,罗飞。”
转眼间,少林派戒律院主持玄空,崆峒派长老尚昆,昆仑派掌门成刚,华山派掌门龙凤剑夫妻,还有太湖十三舵总舵主,丐帮长老等等陆续来到,只听得一声声响亮的通报,嘉客云集,厅上热闹万分。
来的贺客,俱是武林中的顶级人物,如此盛会,当真是百年难遇。
华宴盛开,各派分别入席。只见厅上一案一几,皆是用白梨花木所雕,壶碗盘碟,都是景德细瓷,筷子也是用紫檀木做的,十分考究。
每桌都有一名云海山庄弟子作陪,云海山庄中的人筷子与众人不同,都用白银包了筷头,以示酒菜无毒。
身着青衣镶红边的云海山庄的弟子们穿梭往来,送上一道道菜肴。
这时正送上第三道菜。此菜上来后,还未打开,便传来一股香气。
云仲武举箸笑道:“各位,这道菜是菊花鲈鱼窝,鲈鱼是松江的四腮胪鱼,菊花是从南阳郦县运来的神农菊,四腮胪鱼虽然是天下之美味,但是江中泥腥太重,须得菊花解之,天下佐餐之菊莫过于神农菊。各位可细细品尝一下,与寻常鱼羹有何不同。”
凌虚子笑道:“吃一道菜,还得天南地北地凑,云庄主当真是有口福的人,连我等都多了几分口福。”
罗飞忽然眉头一皱,刚拿起筷子尚未夹一下,又放了下来。沈陆忙问:“罗师弟,你怎么了,不舒服。”
罗飞苦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昨天桃子吃得太多,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太舒服,刚才忽然觉得肚子痛。”
沈陆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悄声道:“现在别声张,你先忍一忍,呆会儿乘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大家在喝酒,别扫了人兴致,要是让师叔看见,会被他责怪的。”笑着摇摇头道:“真可惜,这么好的菜,罗师弟你没口福。”
凌虚子微笑道:“贫道南来,半路上听到一些传闻,不知云庄主可知否?”
云仲武微笑道:“既是传闻,真伪莫辨,老夫知与不知,倒也无关紧要。江湖道上,各种各样的传闻,天天都有,何是挂齿。”
凌虚子冷笑道:“只为这些传言与云庄主都有些关连,所以今日谈来,聊供大家助兴。不想云庄主对这些传闻这般避忌。”
云仲武针锋相对道:“说到传闻,老夫倒是听得几个。有人谣传说老夫要在大寿之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老夫从无此意,何来此说。”
峨嵋派掌门青石道:“贫尼此来,也听说一些事情,昔年有一把天魔刀杀人无数,二百年前一代奇人无相真人曾得到它,并将它与武林秘笈《无相真经》一同珍藏。如今传闻这把刀如今已落入云海山庄,可有此事。”
云仲武微笑道:“照师太这么说,老夫何等幸运,秘籍宝刀,常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怎么就偏偏落入老夫之手。只可惜,老夫偏偏无此福份。”
罗飞左顾右盼,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场谈话吸引,忙对沈陆使了个眼色,悄悄溜了出去。
南海派掌门李盟鸥道:“难得云庄主今日大寿,应当大家一团高兴才是。喝酒,喝酒!这样吧,不如在下来讲个故事给大家助兴。”
众人哄然叫好。凌虚子,青石等亦微笑不语。
李盟鸥道:“半年前,我在江南道上,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当时,他身中三刀;一刀从左颊掠过,削下他的半只耳朵,一刀由右肩透骨而入,而最后一刀砍在他的后背。当时我见他有些不凡,就把他救了回来……”
云仲武的身后,本来悄然立着四名汉子,这时候,一人脸色大变,悄然退出。云仲武眼中掠过一丝异色,但又忍了下去。
李盟鸥继续道:“想不到那人还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我把他救回来之后,为他延医疗伤,但是他伤得太重,今年二月份的时候,他终于不治而死。这三年中,我不论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但是在他临死前的一天,他忽然告诉我他的故事……”
“原来他是天魔教的人。天魔教自从十五年前被东海顾先生率九大门派围剿之后,一直退缩在蜀中丰都城中,不再敢入江湖。这人本是魔教的一名长老,不知怎地,从一张地图中发现一把昔年天魔刀的下落。他按地图寻找,才发现这把刀就落在黄山。”
此时众人心里皆道:“原来如此。”
云仲武冷笑道:“我明白了,原来所谓谣言,就是李掌门口中传出来的。但不知李掌门还有没有更有趣的故事?”
李盟鸥叹道:“没有,那人话尚未完,就此断气。就因为他提到黄山,所以才冒昧问云庄主一声,可知此事?”
云仲武道:“事情缘由,我方是从李掌门口中听来,我正想听李掌门继续说下去,谁知李掌门反而问起老夫来了,是何道理?”
青石冷笑道:“事情发生后,李掌门因兹事体大,便邀请贫尼与玄空大师,又邀了神医谷神农共同会商,经我们研究的结果,那人身中三刀,是出于云庄主的鱼鳞紫金刀所伤,也就是说,这个人是云庄主所伤,云庄主怎说毫不知情?”
云仲武大笑道:“我纵是伤了一个魔教余党,又何必否认,不过你等借着一个魔头的话来此兴问罪之师,难道不觉得可笑吗?你何不说,老夫还与天魔教结盟呢?你们听信一个魔教之人的胡言乱语,便可以欺上我云海山庄不成?”
李盟鸥叹道:“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庄主这些年来,在江南收揽人心,扩张势力。这空穴来风,并非无因啊。”
云仲武冷笑道:“我早知道你们这次祝寿不安好心,是逼宫来了。难道说天下就被你们九大门派分割定了,云某稍强盛一点,你们就要将我逼下台去?”
凌虚子道:“云仲武,你若当真没拿无相真经,请你跟我上一趟武当,面见我掌门师兄。”
云仲武冷冷地道:“哼,你们都逼上门来了,我上武当,岂能活着下来。你们祝寿是假,要无相真经也是假,想借着这个机会铲除异已才是真的。”
凌虚子厉声道:“云仲武,好话说尽,你还是毫无悔改之心吗?难道当真要逼得我们动手。”
云仲武道:“凌虚道长,是你逼得我毫无退路的,休怪我无情。”
凌虚子惊道:“你说什么?”
云仲武道:“我倒有心听从道长吩咐,云某纵横江湖几十年,岂是可欺之辈。诸位要想知道究竟,不如在本庄多住上一些时日,便知究竟。”
凌虚子站起来道:“你待怎样……”忽觉浑身无力,站立不住,怒道:“你、你竟然下毒。”
云仲武冷笑道:“只要你们乖乖地坐着不动,这毒是不会要你们的命的。”青石怒道:“你好卑鄙,老尼与你拼了。”拼将凝聚一丝功力扑过去,云仲武冷笑一声,站立不动,青石这一掌离他的衣服还有一尺距离时,已是用尽全力,摔倒在地了。
云仲武大笑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云仲武岂是任人宰割之人,哈哈……”
李盟瓯咬牙问道:“每道菜我们都仔细地看过,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云仲武冷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老江湖,每道菜都由我或我的弟子先尝过,你们才下筷,可是……”他举起手中的筷子道:“毒就下在筷子上,饶是你们再奸,也斗不过老夫。”
罗飞从小径悄悄走来,忽然听得一阵狂笑声,忙躲在树后,只听得大厅上凌虚子怒骂道:“云仲武你这贼子,贫道与你拼了。”又传来几声怒喝声,惨叫声,最后,只听见云仲武得意的笑声。罗飞躲在那儿,连大气也不敢喘。
忽然听见一声:“师傅,这儿还有一个。”
罗飞大惊,慌不择路,拔剑冲了出去。他已经知道大厅里的人都中了暗算,这时候不跑,就是等死。
云海山庄的庄丁,原以为所有的人都已在大厅一网成擒了,全都聚在大厅旁边,门口竟没有几人,见罗飞骤然冲出,竟来不及阻拦,被他冲了出来。
云仲武的大弟子方白连忙追了出去。罗飞冲出门外,知道下山的路必然已有人把守,不但不向山下逃去,反而反方向逃向庄后。
逃着逃走,前面却出现一道断崖,落日余晖将断崖映成金黄色。方白紧紧追上来,手扬,几道蓝光直袭罗飞。罗飞中了暗器,跪倒在地。
方白走上来,冷笑道:“小子,你倒真会跑。”罗飞忽然向他刺出一剑。不料剑刺到一半,手就没力气了。
方白得意地道:“小子,你已经中了我们云海山庄特制的九毒松针,乖乖地站着别动还有得救,再动手,你可就死定了。”
罗飞恍若未闻,奋力向前跑。方白倒不急了,已经看出罗飞撑不了多久,他感到一种猫捉老鼠式的快乐。
忽然前面出现一个陡坡,草木丛生,云雾弥漫,不可见底。罗飞心一横,便跳了下去。方白一愣,几个起落,欲抓住罗飞,已经是来不及了,眼看罗飞瞬间已消失于云雾之中,不禁惋惜地叹了口气,遗憾不能亲手将罗飞捉住向师父回报。不过,中了铁松针,是绝对是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