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误事酒后乱性酒后吐真言,孰不知酒不醉人人自醉,有多少冤假错案,实则都多多少少错怪了酒儿这一无辜。
只是人的面皮实在是薄了些,有时不借个酒壮个胆很多事说不出更做出,更有些主只为犯糊涂的事找个脱辞,拉个垫背也好。
可就有些人却血霉的连找个垫背也难,就比如现在的李笑。
睁眼,瞪着有丝陌生却也熟悉的床顶,这是云府的客房嘛,环顾,瞪着同样有丝陌生却也熟悉的屋梁,有丝陌生却也熟悉的窗户,只是……李笑挤着眉欲哭无泪的瞪着那横在他胸前那如此熟悉却也陌生的如玉白臂,更瞪着那近在咫尺的如此熟悉却又极为陌生的如花娇颜……
“噢”无奈的抱头哀号,昨个晚究竟中了什么邪啊,被那鬼雨一淋居然顺着他的意,进了他的屋!?努力回忆昨晚有没有沾过滴酒,哪怕一滴,就足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称酒后失魂被人趁危!!
只是,清明的头脑仅存的良知控诉着李笑的自欺。昨晚,花前月下,阿花的满腔火热与自己的一时昏头勾织出一片缠绵悱恻,昨个儿,细雨之下,如火夫人的痴癫怨狂与那一滴清泪,谱出了一缕迷魂轻烟。
于是乎,傻傻的,李笑便少走一步路,错进一扇门,随着阿花入了他的屋,上了他的床,盖了他的被……
突然,猛起身,掀起背单,仔细查看彼此……呼,长吁一口,幸好,幸好……
“我什么也不会做的。”一清冷之声,吓得李笑打了个跺缩,堪堪的对上眼前即使初醒也一样如剑利眸,“呵呵,阿花,早……”
“……我什么也不会做的。”少年注视着李笑的尴尬,柔下了眼神,只在他面前,一抹忧心闪过,“在你不悔之前,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阿花……”李笑无地自容,怎么了,他到这年纪反而是越活越回去了,究竟是阿花阿三他们慧眼如炬还是他李笑真的把自个儿的心思都摊脸上一副任君观赏吗!!
“阿花,我不是悔……”同一句话,第一次可以说无心,可一旦说了两次,此生就再也推不掉了!
“……那为何,你还不肯笑呢?”少年起身,逼近心上人,直至其无路可退,轻轻的,靠在其心窝上,揽住腰,细细的聆听,如泣如诉,泣什么?诉什么?
“笑,里面,还有什么结?为何,自我们相逢后你就没笑过,真正的笑,六年前,我们在崖下时你对我的笑,我再也没见过……笑,我再也看不到了吗?”
“……”李笑不知如何回应,原本从“义父”到“李笑”再到一声“笑”,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更是从相敬如宾,偶有逾越到现今的同床共枕,李笑早已失了聪慧,傻傻的,抚上了那如此的愁苦,心中不忍,张了张嘴,管他什么怨孽,正待竹筒倒豆时,突闻门处“哐”的一声,一盆热水尽洒地上,美婢阿三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良久,“轰”的红了满脸,大喝一声“禽兽”便夺门而出哀悼自己护主不力,更哀悼少主的贞洁……
“……阿三!!你误会了!!”大呼冤枉,欲起身赶去解释,孰不知此情此景像极了被捉奸在床,极欲起身追寻发妻的那良人,气得阿花凶相毕露一口咬颈,硬是留下印盖个章方才罢休!!
血霉血霉得无物垫背的李笑,顶着眉间的笑痣,苦笑着跺到了前院那一片白菊海中,原本想寻个清静,只是晃神中却遇到了他想见却不敢见,想问却更不敢问的主儿,云天化云阁主。
只是此刻的云阁主又变了个样儿,褪去一身长袍,着起短褂,戴上斗笠,挽起袖口,失了风度却多了份人气,挥起小铲,一株株一盆盆的翻弄打理着那一片白菊……
怅然的望着天色,感慨着人情的无常。昨夜,记起阁主那只剩的十二时辰,再想想如今已只剩六个进辰而已,其间的忧郁却已是天差地别,此刻的李笑已不似六时辰前的混杂,现在的他,只剩下一淡淡的惋惜,凝视着在秋日烈阳下细细挥土的老者,李笑,只剩下淡淡的惋惜,淡淡的叹息,连好奇也似淡淡的,云天化,究意是如何的人??
怔忡间,老者突有感应,抬起头,见那蹲地托腮,毫无形象的百晓生,莞然,这孩子……
“百生先??”
被问者似受惊吓,瞪大双眼,不知所措:“嗯……云阁主……你在干嘛啊?”
“呵呵,种花……今天,看看能多种几株。”老者笑笑,继续拿起一旁花苗,一旁花盆,埋头苦干。
“??种花?”李笑奇道,偌大的院子仆人来来往往,却好似见怪不怪,任着自家老家像个园丁般种花??
“对,种花,”明了般答道:“都种了二十几年了,惯了,反正也闲来无事。”
窘迫,昨日的李笑若听此言,必认为是云阁主修身有道,张驰有度,只是今日的他听来,却觉得分外刺耳。
“咳咳……那阁主喜欢菊花?”满院怒张似若无物,李笑想,若是此处无砖无瓦的,怕是这菊早开遍满山,布满满目。
“……”居然迟疑良久,方才道:“菊,清淡高雅,尤是白菊,原是她最喜的……”老者带着笑,悉心呵护,满目魇足。
“……她?指的是云夫人吗?”有丝不思议,那如火美人似乎更适合那富贵牡丹,出水芙蓉,最为贴切。
“呵呵,正是内人所喜……百先生莫要见怪啊。”腼腆,印入眼帘,“记得初见时,她便念着一首诗‘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 ’”
“……”
“于是,她便极爱菊,她说,这菊,像极了她那清冷却温情的表哥,也像极了那救他的英姿少侠……”
“……”
“所以,她极爱菊……”
“阁主,你种了二十几年的白菊吗?”
“……”依旧埋头,细抚那丝丝细瓣,抚的,仿若是心上人的脸庞。
朴实无华,却直浸入李笑的心坎:他,为了他心中的她,为了她心中的他……
猛然间忆起昨日被他和阿花压塌的那一片花丛,忆起昨晚那满地的残瓣,他李笑不是风花雪月之人,不懂得怜花,更以为,摧的,只是花,而已。
忙四处搜寻,找出花具,望能将功补过,却苦涩入喉,哪有他立足之地,满院满园仅有那老者容身之处,而自己,又岂能夺去他唯一容身之所?!
“云阁主……”那满目疮痍,满目畏葸,却也满目温情,恍惚间想到那红衣夫人所言……‘那个窝囊废!!终于开窍!!’‘那厮当了二十几年的傀儡,早想自己作主了!’。真是……如此吗?
阎罗门规森严,生意诚信,委托之人最满意的便是那滴水不漏,李笑不明白,怎么算自己也应是个外人,却不明了为何昨夜夫人居然当着他的面谈起买卖了。
只是现在的他却好似有爪挠心,不吐则不快!!
“云阁主!!!”
老者不明所以,抬首望着眼前满面红潮的青年。
忽然,“先生!!我家少主正在找您!!”一娇喝凭空而出,阿三不知何时施展轻功,如云中彩仙,翩然而下,立于李笑身边有理相待,只是眼中凌厉直刺人心。
“云阁主!!”李笑充耳不闻,惊得阿三暗瞄其昏穴所在。
“云阁主!!我和阿笑,也是阎罗门少主乃是义父义子关系!!”
“……哦……”话题的猛然叉开,吓得阿三咬痛了舌头,老者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依然好脾气的听着。
“我与他皆是男儿之身!!”
“……哦……”
“……”喘息片刻,也不顾这院子里是否有闲杂人等,猛然大喝,“他也是与我共约此生不离不弃之人!!”
满园寂静,阿三摔落在地,这痞子今个儿中的什么邪??何时从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到了如此这般的积极奋勇逆流而上??
“……”
满园寂静,李笑铿锵有力坦坦荡荡,立于人前,直视老者……
满园寂静,良久良久,幽然一叹,似是欣慰,似是艳羡,“先生,恭喜啊……”
“……”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茫茫人海,要觅一愿与之相守之人,谈何容易?若此人亦与己心心相应,又是何等幸事??先生,恭喜,人生数十载,您却已修成正果,得偿所愿,恭喜恭喜,真是羡煞老朽了,呵呵。”老者礼术一躬,垂下头,掩去了自己的神伤。
“阁主,我与阿花受世俗伦常所束,受人之常理所缚,纵使此生不得善果,我不悔!!阁主,此生,你悔吗??”
“……”云天化仰面长思,望天望地,望入那满目的白菊,望内屋那薄情寡情更苦情伤情的人儿,二十年!弹指之间便已飞过,回想当初满地白菊的初遇,泪雨中的相逢,乃至后面血雨中的出逃,尔虞我诈中的苦苦支撑……二十年!人生有几何二十年,他,悔了吗??
眼界豁然开朗,掩面狂笑,郁结一尽而吐,目光炯炯对那意味不明的后生,“我,不悔!!”人生几何,悔一字,足矣,只是有人满腹皆只有一情字,至情至深,再容不下其他,所以,人生几何,情一字,亦足矣。
“……”美婢阿三怔怔而立,这痞子,是想安慰这弥留之人吗??只是这傻子,哪有用自己的短来护慰他人呢?不是把自己也赔了进去吗???
至此,李笑终于明白了,明白那傻傻教书生所要的项上人头,究竟是谁的。更明白这傻傻书生的今世不悔……傻子啊傻子,这便是他种了二十余载的白菊吗?
黯然神伤,趁着满目开始凝结的水气,李笑几乎狂奔而出,遇上院门外早已堪堪等待的如花少年,毫无顾忌,揽住那尚显稚嫩的双肩,埋首其中,久久不抬……
少年无奈叹息,沉呤:“笑,说书人,可以动情可以动意,却万万不能动心,一旦动心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李笑,你能有几颗心呢?”
青年频频点头,似是要挥去那千千结,忆起,自己那慈眉善目的师傅也曾说过这话,说书人,无需心,不然自扰自忧,自食恶果。
只是,说与做,天差地别。
远处的阿三,盯着依旧默然栽种的老者,瞟着那在少主肩上的青年,曾己何时少主的那句‘他并非无心,只是用尽’,窜入脑中,不禁冷笑,如此这般,他的心还真不够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