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六日记
第六幕:公子一笑就收钱
如今江湖传奇之一的燕窝的来历其实很简单。就如许多惊天动地的史实,开始时也许不过一个巧合,一个机遇,或者干脆就是一个莫明其妙的选择。
但是燕窝有一点绝对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
每个人都知道,燕窝最初是个酒楼,是个‘又破又乱常年失修经常漏水钻风看老鼠打架的’酒楼。但是当初,就是这样一个楼子都没有,确切的说,现在在院子中心屹立的燕山亭,建成于燕窝之前……
如果这么说你还不明白的话,那么事情就从头说起……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进了东京。
东京府一天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千万人,但这个人的出现,使在场所有人都记住了今天是几年几月几号。
这是个很招摇的人。是的,他是方五方千寻,那时他自称某雪,据考证说,其实是因为别人问他字号时,他经常说:“免姓,某人名雪。”传到最后,人们便知道了这个一身乱花雪纹锦绣团团把一件上好白缎长袍穿成华衣的招摇公子,就是某雪。
京城华胄遍地,若单止因为某雪的锦绣华衣和他大扇乱摇的招摇,大家也不太可能会记他一辈子。问题在于,这个人进城的时候,肩膀上扛了好大一个家伙。
那么巨大的物事被他轻描淡写的扔在肩上,走路还潇洒如猫般轻盈,而且居然还有余暇眉眼乱飞,这样的人你能忘得掉吗?
被他象个干粮包裹一样扔在肩膀上得东西是一座亭子,亭名燕山,似乎还未完工,连着地基被他打包随身带着,就连城门守卫都面面相觑,反应不过来到底要不要拦住这个奇怪之极的贵胄公子。
本来川流不息的人们自动分流两边,给他让出一条过道,几百道好奇的眼光环视在他的周身上下,某雪颇为自得的一一点头问好:“承蒙关照,鄙人名雪,首次进京,年龄二十,尚未婚配,嗜好是攒钱赚钱……”正在他面带春风向‘父老乡亲’絮絮叨叨时,一座轿子迎面而来。本来,城门很宽,来往的两方都可以相安无事的各走各的。但是由于某雪肩上扛的家伙实在体积惊人,事情变成了要么那轿马让路,要么某雪避开。
轿帘轻轻一振,伸出两只白皙修长的手指。轿中人要掀开轿帘的一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手指慢慢收了回去,“阁下来自小楼。”
不是问话的语气,而是肯定。某雪一向明亮的眼睛似乎闪过一道电光。
“燕山亭?”轿中人又道:“据说小楼重金礼聘某人修筑凉亭,但——”他顿了顿,帘子内的目光似乎在打量着某雪和他的亭子。他这样看人的时候,虽然隔着轿子看不到他的人,但却似乎谁都能感到那眼神的高傲和犀利:“亭子修了一半,却突然长了腿跑掉了……”他的语气中清华散尽,带了笑意:“原来世界上有这样好玩的人……身为一流的建筑师和镖局的祖师爷,方千寻方公子啊,可否打听一下,此次到京有何贵干?”
“……无情……他在京城。”
对方把自己的底细摸的一清二楚,某雪的眼神也从原先的流转顾盼转为凝视:“我要见无情。”他拍拍肩膀上的未成品:“这就是见面礼。”然后他笑了起来,又恢复成原先那样的没心没肺:“本公子要定居京城。”
“……”轿中人似乎在强行忍耐着什么,良久,才长出一口气:“我说,无情他不会收这种东西的……他什么都不会收。不过见面么……方公子,虽然无聊的人他不怎么喜欢见到,不过对有趣的笨蛋倒是满感兴趣。京城道上风起云涌,方公子若要长驻,敬请小心。”
说着,他揭开了轿帘,对着目瞪口呆的方千寻就是一笑。
这一笑如春暖花开,仍是带了早春的料峭轻寒,却衬的那笑意更是多了一份善意。
“你……你凭什么这样说……”某雪见这人莫明其妙的笑了一笑,他也莫明其妙的跟着呆了一呆,直到看到那人有要放下帘子的意思时,才回过神来反问一句。
——我从来不是花痴,我不是我不是……某雪心里无数次哀呼——我发呆是因为他委实太过漂亮,而不是我太花痴……
——可是那漂亮却十分的清冷。就像深冬盛雪之下怒放的梅,寂天寞地,一树独芳。漂亮的如此孤寂,如此清伤。
“凭什么……”那人散去笑容后的脸色,一片忧悒的月白。仿佛是从不主动向谁露出好感,更不要说笑容,他自己也颇为讶异的再次仔细看了看某雪,然后忍不住又是一声轻笑:“我就是无情。”
什么东西正在心底崩溃倒塌,某雪的眼睛睁大,表情渐渐石化。
——这个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的无情……我居然刚见一面就被他定格为‘有趣的笨蛋’……失败啊……我不远千里来京准备一见的传奇人物……而且无情……居然是会笑的!笑起来居然还这么好看……不行,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我不爱钱我不爱钱我真的——不爱钱!”
大厅一角,五哥抱头皱眉蹲在桌子上,一边努力摇头抗拒眼前明晃晃的银子,一边带着憧憬的纯洁目光看向诱惑自己的孟三。
“五哥这是怎么了?”正在听我讲故事的小八把头扭了过去,摇摇头再扭回来:“他见了银子不是一向都先扑而后快的么?”
“他在戒钱。”我撇撇嘴角,对着差点崇拜上老五如此毅力的小八和十三道:“别急着崇拜,第一百七十五次发神经了。”
我话音刚落,三哥手中的银子已经易主。老五摸着银子脸又蹭了蹭然后小心的放到怀里:“三哥,放心吧!那个惹到你的家伙,明天一定会喝下五大包泻药!”
“恩,乖。”三哥笑眯眯的摸摸五哥的脑袋,飘然而去。
“……”
我们三个看到这一幕后,再次知道本性难移四个字是多么的真理。
“那,六哥,刚说到无情大爷对刚见面的五哥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五哥花痴发作,后来呢?接着说吧……”
“后来啊……无情大爷说五哥损坏公物招摇过市破坏了社会秩序,罚银三百两,五哥那是一辈子唯一一次心甘情愿掏腰包,之后一贫如洗,将亭子随便扔到了这里后,自己找些边角料在亭子周围盖起了客栈,这就是咱们燕窝的由来。”
“……”
“说起来,无情大爷不是这么刻薄的人啊,而且那些罪名也不至于罚银三百吧……”
“哦,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我冷眼瞥了老五一眼,冷笑。
“什么意思?”
“秘密。”
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屋外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