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你已经五日不曾上朝理政了。”尧河劝说着,靳逐水离去时书下的血诗,触动了他的内心,再看尧泷这几日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只觉难言的心痛,“如果真的那么想他,为什么不去找呢?”
“皇弟,你说得很对。”真龙天子猛然抬头,憔悴的脸上神采闪现。
两日过去,影卫回报:“靳逐水乃昊天门浮水堂堂主,他擅长水性,踪迹不定。而昊天门是江湖上神秘帮会,他们杀人如麻,到处抢掠,先帝曾经予以搜捕,却一无所获。”
“朕知道了,下去吧。”皇帝并不认为这些全是真实的,至少,他所认识并了解的靳逐水生性善良温和,而尧泷下意识感觉在那段征战岁月里遇到的逐水不可能是伪装的个性。
“禀皇上,”林喜正侍候他用膳,忽然开口道出一件怪事,“掖庭管事来报,近日有多名秀女离奇失踪,据祖制,理当彻查。”
“宣王爷来,朕要与他商议。”尧泷已然心里有数。
“皇兄今日气色好多了。”王爷一袭紫色蟒袍,缓缓走来,不像,虽然面容如此神似,皇帝还是无法从他身上联想到那个不知留宿何地的堂主。
“皇弟,你可知朕掖庭中丢失好多秀女?”尧泷的语气不急不缓,仿佛在谈论不相关的事。
“臣弟略有耳闻。”小王爷闻弦歌而知雅意,“皇兄可是想让我今夜彻查此事?”
“哈哈。”皇帝不明说,二人会意一笑。
子时三刻,掖庭边的柳树下,站立着一位宫娥,在焦急地等待。
白光闪过,一袭白衣打扮的男子,笑着落地询问:“姑娘可是考虑清楚了?真的要我带你出宫?”
“是。”女子鹅黄的裙角绣着白色莲花,她郑重点头,“请大人带我离开这里,小女子定当结草衔环,永生相报。”
“你,”他微微笑了,似是朝阳破开面上的冰霜寒气,“为什么叫我大人,恩?”
她抬起头,眼中隐隐带着倾慕的光彩:“鸾馨曾在花园绣花时,一睹过统领大人涉水的姿态。”
靳逐水闻言,正欲说什么,远处传来大队人马快速的奔跑声。
顷刻间,一座皇缎御辇在两队禁卫军围绕下,渐渐驶来。
“靳逐水!”御辇上的人不动声色。
他笑了:“果然是陛下,眼光还是这么锐利。”
“深更半夜,还穿一身白的,除了你昊天门堂主,朕不作第二人想。”尧泷轻道,“带走一十八名宫娥,你该适可而止了吧。”
逐水微微合眼,原来他终于还是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但自己却没有过多的隐瞒:“谁都希望得到幸福,既然你给不了她们承诺,何不成全这些子民?我记得,当你还是大将军的时候,也做过同样的事呢。”
尧泷感受到了心灵的撞击:“朕可以酌情考虑放归一部份秀女,但你的做法会令朕的颜面全无。念你曾于海战有功,也为缔结扶桑友邦出力,朕可以既往不咎。不可再为。”
“浮水堂堂主谢过陛下。”靳逐水直觉灵敏,“王爷也来了吗?”
“靳统领,那日匆匆一别,本王还有些话想要问你呢。”尧河出乎皇帝意料地说着,“能否借一步说话。”
“王爷之意,逐水明白。”他白衣当风,黑发如泼墨般披散,“只是今日月缺人稠,待改日,我再来拜访王爷吧。告辞。”看来今夜只能只身而退了,倒要对那位宫娥抱歉了。
尧泷紧紧地锁着他的眼神:“靳卿,何必急着要走?”
“陛下此刻不能留我,”逐水笑得有些无奈,“如果皇上坚持要将我杀无赦,明日午时,我在怀碧阁静候。”
“怀碧阁?朕倒未曾去过。”尧泷自辇中立起,沉思间已失去了白衣人的踪迹,他视线落到那袭鹅黄的宫装,“把她带走,朕明日审问。”
清晨,尧河抿了口上好的普洱,清香四溢开来,他凝望佳客:“靳统领常呼唤的冶火,不知是何许人,是否与本王有些关系?自前日一别,我倒是日渐好奇了。”
逐水笑得云淡风清:“王爷不知么?冶火是我的孪生弟弟,昊天门怀火堂失踪已久的堂主。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你这么执著要找到他咯?”尧河因门主解开禁咒,不复头痛,但七年来的养尊处优,仍不可避免地改变了他,“可惜,本王不是那靳冶火,我连那骑射都不甚娴熟啊。”
“那王爷可有兴趣听听我与他如何失散?”逐水依然想努力唤回他的记忆。
“说说看吧。”尧河不知为什么,觉得此人与自己熟识多年,心里有亲近的同时,却有把刀正将自己的心割裂,使得他无法接受自己作为靳冶火的存在。
“那年,我们都是十六岁。因为自幼习武,在游历各地时,进入了中原地界。当时正值盛夏,溟河之滨泛滥成灾,昏天黑地的水患,我们联手救人,当那精疲力尽的时候,冶火他,推开了我的手,不,是我应该抓住他的手,可我没有做到。”每次回忆,都不免让逐水内疚着,自责着。
“或许他也希望你好好活着呢。”听着那简单的描述,尧河眼前仿佛跃出一幅清晰的画面,心底顿时涌上阵阵暖流,“即使找不到,也莫要再自责了呀。”
逐水恍惚间感觉到了十六岁的兄弟正在宽慰自己,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拥抱尧河。
王爷一惊:“靳统领,你又认错人了吧。”
靳逐水骤然醒悟,眼前这个,是失去与自己朝夕相处所有回忆,只拥有自己不曾参与的七年记忆的尧河王爷,他,冶火,何时才能归来?
“请王爷原谅逐水的鲁莽。”他起身告辞,“午时将近,我要失陪了。”
“你,真的要怀碧阁,见我皇兄?”王爷清朗的眼神里,有些迷茫的色泽,“你还会来我府上吗?”
他心中微懵:“王爷如能视我为友,逐水自当常来与你谈天。”
午时,怀碧阁,京师最大的一座酒楼。
在最寻常的一间雅室里,黑衫对白衣,二人静静对饮。
黑衫者饮罢杯中物,率先开口:“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我也未料到,你孤身前来。”白衣人挑眉回应。
“为什么那晚要不辞而别,朕留你也不回头?”尧泷对他淡淡的态度很是恼火。
逐水勾起唇角笑道:“皇宫高处不胜寒,我还是习惯在江湖中自由自在。”
“那晚,那晚明明……”皇帝的话显然激起了他的怒气,逐水瞪大双眸,整个人熠熠生辉:“那晚什么也没有,你再说,你再说,我杀了你!”
尧泷倒不曾被他眼中的杀气吓倒,只是有些纳闷,记得他那时候很愉悦的样子:“不说就不说。你既然留在京城,能不能也常来宫里看看朕?”
皇帝满脸期待的表情,柔化了他刚毅的线条,也让逐水心里不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