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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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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桓真的不一样了。看着他每天进进出出,雷厉风行,任何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调粮赈灾,安置灾民,修渠引水,其实这些事情有没有“九公主临朝”都是一样的做,但是没有这个本来无关紧要的前提,有人就会让这些都做不成。什么天命所归,根本就是势力重组的筹码。

灯下,靖桓皱着眉头,一本本批阅这那些堆积如山的折子。我坐在对面,看着他出神。如果没有当年的“病”,也许我也如他一般干练了。但今非昔比,多年荒疏,政事我真的无从下手。他也会从我手中抢过那些繁琐的奏折,说“我来”。

他一定可以做个好皇帝了。我这样想。勤奋,睿智,果断,唯独一点不好,太过善良。为人君者,不需要这点“妇人之仁”。

“靖桓。”我叫他。

“嗯?”他答应,可是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些写满字的折子。

“没什么。”我笑笑,低下头。他不再是个听政的少年,而是帝国的最高决策者。他的心里也开始装进更多的东西,而不像我,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已经足够。

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宫殿里。桌上的烛已经残了,靖桓的内侍小哲揉着惺忪的睡眼进来换,我微笑着摇头,打发他去睡。随手拾起一件衣裳,轻轻覆在靖桓的肩上。他趴在桌上睡着了,看不清脸,只有如墨一般黑的发丝铺了一桌子,手指间还夹着一支朱笔。我刚一碰那笔,他就是一颤,似要惊醒。我只好不动,吹了烛火,独自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月华如水,淡淡铺在地上,一片银白。我站在窗前,抬头望上去。玉盘一样的月亮里面,隐隐约约看的见那个独上广寒宫的女子婀娜的身影。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我口中不觉呢喃。

小的时候总是觉得那个天下最美丽的女子真的好笨,何苦要做这样的事,一个人躲去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可是,母亲读这句诗的时候,眼睛却是黯然,她呆呆的坐了半晌,才喟然轻叹:“她真是个聪慧的女子。”那时我不懂,可是现在才明白,若没有嫦娥的离去,又怎么会有后世传颂的英明帝王后羿?她必定是什么都料到了,这才走的如此决绝,却不管自己又会在每个夜晚暗自垂泪。美丽而又聪慧的女子,她何曾后悔?不过是后世的人们不懂她的心意,妄加猜测罢了。那些世间聪慧的女子们啊,只为了自己心中那一点小小的期许,却会犹比男子勇敢十分,而她们更明白的是成全而非征服。

三个月之后,天下已定。我免了中原灾区三年赋税,让这些遭逢劫难的人们好好喘一口气。

靖桓看着我,微笑,说:“你要是个男子,必定是这天下第一的明君。”

我仰起脸看他,笑问:“那你可愿意我是个男子?”

他俯下身来,轻轻吻我眉间落英,轻声说:“你为女儿,我谢告上苍。”

“我也不要做男子,太累。”我伸手抚他愈见消瘦苍白的脸,“心里装着太多的东西,太累。”

本以为日子会平静下来,谁知道,更大的灾祸正在前方虎视眈眈……

半夜,不知为何,我蓦然从梦中惊醒,接着心中就是一阵莫名的恐惧。窗外忽然一暗,我抬头看去,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一盏晃动的灯随着急促而凌乱的脚步进来,暖茗的声音已经变了音调:“乾华殿刚传了话来,圣上不好了……”

我只觉得像是雷从头轰到了底,浑身不由自主地乱颤。知道暖茗上前来用力的摇晃我的肩膀,我才知道要做什么。急忙起身,胡乱套了件衣裳,头发也来不及挽,就向乾华殿冲去。

我自小在宫里长大,去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一盏盏宫灯从皇城的各个角落里像流星一样,向着中心的乾华殿汇集。一时间,耳边所闻尽是来往匆匆的脚步声。我在长长的甬道里飞奔,暖茗更不上,却也不敢叫我,只好提着灯艰难跟在后面。迎面又是几个步履匆匆的内侍提着灯从我身边擦肩而过。风在我耳边呼啸着,我感觉到头发飞扬起来,衣袂翻飞。

我冲进乾华殿,几个太医跪了一地,我顿时呆在原地。杜贤迎上来,屈膝要跪,被我一把提了起来。

“怎么样了?”我问,声音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陌生。

他不说话,只是用袖口抹眼睛,眼眶绯红。

我已经明白,几步跨到床前。

那是十七岁登基的昭铭皇帝啊,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王者,如今疲弱的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他的两鬓已经斑白,眼角深深的皱纹像是刀刻上的一般,干裂的嘴唇与脸颊一样的苍白。一只露在外面的手臂瘦骨嶙峋,淡青色的血脉清晰可见。

我闭上眼,不忍再看。虽说他不曾给与我与姐姐一样的宠爱,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但是,此时,我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计较。毕竟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他的血。

忽然,他咳了一声,竟睁开了眼睛。

我一惊,抢步上前,握住他的手:“父皇,你怎么了?你要什么?”

他看着我,微微笑了,那么勉强和艰难,让我的眼泪蓄满了眼眶:“父皇知道你来了。所以看看你再去。父皇一生只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你娘,一个就是你。你不怪我吧?瑶和,你不怪我吧?”

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拼命摇头:“你是我的父皇啊,我何曾怪过你?”

他微笑着点点头,眼角已经泪光盈盈。他伸出手来,抱住我,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打小,我就从未抱过你,谁知道却还要你送我去。”他的手指没进我的发丝,“你的头发像你母亲的一样好,像水一样。”

我不敢动,任他抱着,只怕他已经经不起一振。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声音渐渐低沉。我死死咬住衣袖,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突然,他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软软的倒在了一边。

我抬起头,别过脸去。杜贤红着眼睛,扯着嗓子:“圣上归天了!”刚刚赶进门来的靖桓被这一声一惊,怔在当地。

门外,一片哭声,陈妃哭天抢地,伏地不起。而我跪在床边,竟微微笑了,腮边泪犹未干。

“瑶和,你没事吧?”靖桓跪在我身边,伸手失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摇摇头。他不懂,心伤已深就哭不出来,只剩下笑了。

承熙四十年九月,昭铭皇帝薨。奉遗诏,葬于孤霞山昭陵,瑶和公主生母姬夫人奉诏迁墓合葬。

我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母亲迁墓合葬,只是深深记得那个春暮的午后,一树梨花下,父皇和母亲还年轻的脸。也许,父皇真的累了,想要的不是陈妃的妩媚,而是母亲的安然。

接下来的事情让我愈加的不安,不详的预感一直像梦魇一样纠缠。

朝堂之上已经为了新君继位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辅相唐诤和御史林璈同日罢朝,靖桓总是皱着眉头,扣起的食指抵着太阳穴。我不想看见他这个样子,可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朝臣各有自己的主意,为了更大程度上保住自己的荣华,总要“背靠大树好乘凉”。

黄昏的落霞山,满山的枫树都换了颜色,火红的叶子,像要烧起来一样。我去看了父皇和母亲,回来路过庄陵,我不由住步,久久凝视那座墓碑。如果那个长我四个月的哥哥还在,一定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也许我也想姐姐们一样,早已出阁,在府里相夫教子,淡泊终老。我的手指轻轻抚过墓碑上的尘土,无语。陈妃自己躲去了安乐堂,前朝废黜的皇妃和姑姑们居住的地方,我知道她怕我会对她不利。其实不必,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我早已不计较,也本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人总有自己的活法,无可厚非。

“九公主。”声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

我回头,大司命的弟子长空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一个小箱子。十六岁的女孩已经守着鄢嬷嬷的陵寝七年。

“长空,找我有事?”我微笑着问她。

“九公主,师傅要我把这个在圣上驾崩之后交给你。”她认真地说。

我接过来,却不解的看着她。

她似看出我的疑惑,又道:“师傅说,九公主聪慧非常,看了自然明白。”说完,跪地叩了一个头,“长空就此拜别九公主。”

“你要去哪?”

“师傅说,帝都乃是非之地,叫我远远避开,此生在不入帝都。”她字字恳切。

“我明白了。”我忽而释然,“鄢嬷嬷说的是,此生再不入帝都是再好没有的。你去吧。”

长空又叩了个头,起身去了。一袭翠绿的衫子沿着山道,渐渐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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