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黑暗将他包围,没有风,没有光,没有一丝鲜活的迹象。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的恐惧,几十年了,应该习惯的,不是吗?
在那黑暗之中,应该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却分明看到了那张悲痛欲绝的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直到,近在咫尺。
他听到了剑刺入身体的声音。然后,再然后——
“现在,让我们同生共死吧!”那般绝决的话语,震得他心口一痛,仿佛整个身体被人撕裂了一般。
那张清丽绝尘的脸上,布满了痛苦与愤怒,而那眸中,分明是满目的仇恨,她看着他,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不要,不要走。
若萱,若萱——
望着床上脸色苍白,不断呓语的俊美男子,床边的少女不禁急了。
“爹,他到底怎么样了。”
“有你爹在,能有什么事。”一边悠闲的喝着茶的老人对少女怀疑他的医术而感到非常不满。“瞧,这不是醒了吗?”
睫毛轻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瞳眸幽蓝,深邃似海。
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哭泣,指责,然后是——同归于尽!
“若萱,若萱呢,她还好吗?”意识渐渐清明,回想起那惨烈的一幕,着急的想坐起,却因伤重不支而倒下。
“小心,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还是躺着吧。”身边的少女将他按回床上,“幸亏你及时给她吃了那颗丹药,所以,她现在暂时没有危险。”
闻言,白发男子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依旧支撑着想坐起,少女无奈,细心的扶他坐好,并在他背后垫上了靠枕。
眉头轻蹙,似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展颜,“你是小浮萍吧!是笑笑子前辈救了我们吗?”
少女诧然,原本漫不经心的老人急忙放下茶杯,凑过身来。
手缓缓移过,幽蓝的眸子却是茫然的。
小浮萍跳了起来“帅哥,你怎么又瞎啦!谁这么厉害,能把你弄成这样子。”
笑笑子顺势在床边坐下,检查着他的眼睛,沉思半晌,冷笑“他这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你别故弄玄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眼睛,是他自己用内力震瞎的。”笑笑子神情古怪,“你不喜欢自己复明,当初又何必来找我。”
“什么!”小浮萍望着他,萧廷却只是望着窗外。此刻已是傍晚,下着绵绵的细雨,春天的雨,风景独好。虽然目光涣散,但神情专注,未反驳笑笑子的话。见他默认,更为惊诧,“帅哥,你不会是精神错乱了吧。你们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萱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还有,你们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
“人家刚醒,你就问这么多问题,还让不让人活了。”笑笑子瞪了她一眼“去,煎药去。”
瞅瞅笑笑子,又瞧瞧萧廷,咕喃了几句,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看着小浮萍带门而出,笑消子的脸色凝重起来。“伤若萱的利器,应当是天剑吧。”
萧廷身体一僵,点头,“是”。
笑笑子凝视着萧廷,不再问话。虽然双眼已盲,却仍能感觉到他的住视,那种感觉,便像是被剥光了任人观看一般,令他感觉极度的不舒服。于是,别过脸去。
一时之间,房中只能听到落雨的沙沙声,愈显宁谧。笑笑子站了起来,踱至窗前,负手而立,“刚才,如果你的第一个问题是寻问天剑,我会立刻杀了你。”
萧廷脸色一变,茫然的双目直视笑笑子,那一瞬的错觉,让人以为他尚未失明。指节因过度的紧握而苍白。“如此说来,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虽然人老,却不糊涂。”笑笑子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回过身来。“一看到你那身古怪的衣着,我就觉得不对,后来,我又在你身上发现了这个。”掏出一块令牌,抛向萧廷。
准确的接住,细细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那种感觉,是那般的熟悉。甚至,他还能清晰地想起刚接过这块令牌时的感觉。
“这个小镇的消息虽不怎么灵通,但若萱身上的伤,再加上你的令牌,联在一起,也就可以想出个大概。没想到,我竟也被你骗了,你的城俯之深,可真是令人敬叹啊。阿卑罗王!”
萧廷剑眉一扬,嘴角上扯,露出一个笑容,病态的苍白掩不住那飞扬的神采。“那么,你准备怎么对付我呢,前辈。”
笑笑子看着面对大敌,却仍言笑宴宴,从容不迫的萧廷,不由一时无语。“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着若萱的名字,我不明白,你既然还爱着她,又怎么下得了手,把她伤成那样。”顿了顿 “那孩子是你的吧。”
一听到若萱两字,刚才的闲适从容顿时消失无踪,面对笑笑子的责问,也不解释。“她到底怎么样了,还有,孩子——孩子——”想到那一刻,萧廷言难成语,张开双手,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凝视着。有些厌恶的,拿出手帕死命地擦拭,自嘲地扯动嘴角,“我一直都很喜欢孩子,无论是以萧廷的身份,抑或是——阿卑罗王。可不料,我的孩子,竟是死在我手中。”
“孩子没有事。”
“什么!”萧廷惊喜交加,“可是,天剑明明刺入了若萱体内,而且,还从悬崖上掉下来。”
“或许,这便是天意吧。”笑笑子叹了口气,“若萱虽暂无性命之忧,但真气涣散,气息混乱,若不及时救治,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那前辈——”
“你别求我,”笑笑子在桌前坐下,举杯欲饮,却发现茶水已凉,无奈的放下。“若萱的伤若要完全治好,需要有一个内深厚的人将自己的内力过渡给她,以抑制她体内乱窜的真气。我自认是没这个本事。”瞥了他一眼,却是不再说话。
“我可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案脱口而出。
笑笑子眯起了眼,“这可需要救治者七成的内力,你当真愿意?”
“这是我欠她的,只要能救回她,七成内力算什么!”
“你就不怕我是故意折损你的内力。”
“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便当一试。”
“好!”笑笑子啪的一下拍桌而起,把端药进来的小浮萍吓了一跳。“爹,你傻啦,可别吓着帅哥了。”莫名其妙的看了笑呵呵地喝茶的笑笑子一眼,走到床边,“我喂你吧。”
“谢谢,我自己来便可以了。”萧廷礼貌的接过药碗,眉目含笑,却掩不住他眼角眉梢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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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闪烁,星光柔和,淡淡的月光铺满大地。
月下抚琴的男子面容清俊,白发披肩,随风而扬。
隐隐听到了琴声,走出房门,琴声愈发清晰。循声而去,便见到了那个月下抚琴的男子。白衣胜雪,衣袂飞扬。清柔淡雅的曲乐宛如一缕缕的月光,照进了她的心里。一时之间,四周的虫鸣和沙沙的风声皆似停止。天地之间,只剩这抚琴的男子。
琴声嘎然而止,萧廷微笑着转过身来,“怎么,你也睡不着吗?”
小浮萍回过神来,望着微笑的萧廷,有些不知所措,点点头,“恩,刚才在房里听到了琴声,出来看看。”
萧廷歉意的笑笑,“打扰你了。”
“没有”小浮萍慌忙摇头,“我睡不着和你没关系,而且,你弹得很好,我以前从没发现,原来,听人弹琴也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
“过奖了”回过身去,抬头望天。“若萱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抿了抿嘴,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看来,我的琴艺还真不错。”
“萧大哥,你在担心明天为若萱治疗的事吗?”小浮萍小心翼翼的问“其实你不用太担心的,有我爹呢。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精力养足,不然,明天你就没力气为若萱疗伤了。”
“我知道”萧廷抿嘴一笑,站起身来“谢谢你,小浮萍。”
“不用客气。”小浮萍心头一暖,“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
“嗯”萧廷点了点,站在院中,久久未动,听着风声过耳,思绪万千。“若萱,若萱——我们的未来又将如何呢。”
*** *** ***
感受着指下柔软,冰凉的触感,目中满是柔情。手指缓缓地移动,抚过她的眼角眉梢,勾勒着那清浅柔软的笑容,心中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下意识地抱紧了尚在昏迷中的唐若萱,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嗅着她发丝上那股熟悉的清香,怅然的感觉蛇一般地绕上心头。“若萱,待你清醒之后,还会让我这般的抱着你么。”
笑笑子整理着治疗用的银针,不时地暼暼萧廷,“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笑笑子一眼,转过头来,再次感受那淡雅的清香,恋恋地扶唐若萱盘膝坐好,自己亦在她身后坐下,“待我将内力传给若萱后,接下来的事,便有劳前辈了。”
“知道。”笑笑子摆了摆手“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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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大哥,一切都顺利吧。”在门口等待的小浮萍见萧廷走出,迫不及待的问。
“嗯,多亏有你爹,一切顺利。”
“那便好”小浮萍松了口气,“你要回房吗,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萧廷笑着拒绝,“你不用太过担心,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便行了,”拿出手帕拭了拭嘴角,展了展眉,“没人会比我更清楚,如何照顾自己。”
小浮萍站在门前,默默地看着走下阶梯,穿过庭院,然后踏上□□的男子,迟疑着要不要先进屋看看,忽然,她看见那一袭白衣飘无声息的跌落在地。
心中一阵焦急,“萧大哥!”
*** *** ***
“若萱,你终于醒啦!”见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小浮萍急忙将药端到床前,“来,喝药吧,你可把我们急死了。”
“小浮萍”唐若萱有些迟疑地唤着她的名字,打量着屋内的摆设,挣扎着想要坐起。“是你救了我?”
“我哪有那本事,是我爹。”小浮萍将药放在一旁,扶唐若萱坐起。“也幸亏那悬崖下是海,否则,你和萧大哥就真的完了。”
“什么,他还没死?”若萱一脸激动,刚想往下说,却见到了推门而入的萧廷和笑笑子。
“前辈,他,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笑笑子急忙打断若萱的话,“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不要激动,啊。”
“咦,若萱,听你的口气,难道希望萧大哥死不成?”小浮萍端着药,满脸疑问,怀疑地看看若萱,又看看萧廷,“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吗?”
唐若萱看了萧廷一眼,别过头去。萧廷兀自苦笑,“若萱,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走便是了,你好好养伤。”语毕,转身离去。
“哎,你别走呀!”小浮萍想去追萧廷,看了看手中的药碗,终是放弃。“若萱,你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很相爱的吗?萧大哥为了让你早日清醒,不顾内伤未愈,坚持替你疗伤,将七成功力传给你。那天他一出门,便晕倒了。就算你们之见有什么误会,也不至于希望他死吧!”小浮萍越说越激动,“哐”的放下药碗,追门而出。
听了小浮萍的话,唐若萱不禁流下了泪水。“我知道他还是爱我的,可前辈,你不知道,他就是——”
“我知道”笑笑子在床边坐下。“要不是他清醒后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的安危,对你还算是真心真意,我早就将他杀了。只不过”笑笑子将药递给她,“那丫头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免得多生是非,所以,希望你——”
“我明白的”若萱接过药,“天下父母心,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平平安安。只是前辈,你觉得这样安全吗?”
笑笑子呵呵一笑,“你放心,依我看,只要有你在,萧廷就不会杀我们,况且,他现在只剩三成不到的内力,我们自保是绰绰有余。”
“那我便放心了。”若萱喝着药,回想起以前的一幕幕和小浮萍的话,不由又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