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飞策马飞驰,急若奔雷。雪狼紧随其后,不禁说道:“胡大哥,你的伤势还没有好,你就省点力气吧。”
后面跟着五骑快马,当头一人正是当今天下第一大联盟的盟主,此刻也不禁道:“胡大侠,注意身体。”
胡飞苦笑道:“我一时还死不了,但若去得迟了,檀香妹子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跟大家交代。”
他用力策马,冲到了镇上,马蹄清脆地敲在青石板上,就如他心跳一般的急。
他穿镇而过,奇怪的却是这小镇好似一时寂静了很多,两旁的街铺都关上了门,他正在诧异:“时候也不早了,怎么店铺都没有开市……?”耳畔却听见有户人家哭声震天。胡飞匆匆一瞥,却是一向熟悉的“福来”米铺,他的心再急,却也不禁勒住了马,下马问道:“李老板,出了什么事了?”
李老板看见是胡飞,眼睛发红,也不知是哭的还是怎么,冲上来一把揪住了胡飞的衣襟,恨声道:“你跟那妖女也是一伙的,还我儿子命来。”
胡飞惊异道:“你说什么?”
李老板恨声道:“那妖女作恶,只两天功夫,这里的人都感上了风寒……我的儿子也……妖女要报复我们,这便冲着我来呀,不要伤害我的儿子……”似乎是想上来和胡飞拼命似的,却畏于胡飞神威,终是不敢。
胡飞一把抓住他握在自己衣襟上的手,大声问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檀香一直只会救人,怎会害人?你的孩儿受了风寒,怎么还不找她医治?”
李老板红了眼睛:“就是她一人作祟,害了全镇的人,当日我出言骂她,她又怎会饶过我孩儿……”
胡飞越听越奇,喝道:“你说什么鬼话?”
李老板一吓,缩了一缩,随即挺起了胸:“不是鬼话,她才是鬼,害了我们全家……我今天晚上就去烧她的房子,反正孩子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胡飞怒道:“你竟要烧她房子,你,你昔日还是受了她的恩惠的……”
旁边一人走过来道:“不用急,这位老板把事情经过好好说清楚……你家还未妆白,你家公子应还可以救吧。”
李老板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却道:“你是谁?”
有一中年清瘦汉子道:“他便是黑白盟的盟主,有他替你主持公道,你这便把话说清楚罢。”
李老板抹了下眼泪,拜倒道:“好,就请盟主替我主持公道。”当下把这数日来的事一一道来。
自檀香出现在街市那日之后,檀香足不出户,住在附近的人只看见她和一位脸上有刀疤叫陶公子的人出来过一次,然后晚上就下了一场急雨,镇上大多数的人都在雨中听见有人嘶号,撕心裂肺,惨不能聆。次日,镇上开始有人感染风寒,大夫救治之后也受了传染,这两天来,镇上竟有一小半的人感了这症。这病症来势极凶,取人性命只在三四天内。一下人心惶惶,大家闭门谢客,都怕了传染,这街市从昨天起就没有启市了。大家都说是妖孽报复,也曾壮着胆子带着法器上檀香的门,只是都不敢破门而进。那檀香竟似死了似的,一屋三人,竟没有丝毫动静,大家都猜疑是妖孽作恶后化成了什么东西……
胡飞脸色越听越白,突地大喝一声:“你们胡说些什么?竟这样对我的檀香妹子……”飞身上马,朝檀香住所急奔而去。
好像过了好久,他才远远望见了那红砖的墙,绿色的瓦。他翻身下马,果觉得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气。他的心怦怦乱跳,却是不敢去推开门,只怕门开了之后会看见自己一生都不愿意看见的景象。他迟疑一会儿,敲了敲门,又敲了敲,鼓起勇气大声唤道:“我回来了,晚秋来开门。”
屋里响起了脚步声,胡飞心头一宽,屋里还有人。不知怎地,他只觉得这屋里一片死气,空气郁闷得出奇,也难怪众人激愤之下还不敢破门而入。
门“呀”的开了半扇,一个女子见着胡飞,哭了出来:“胡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小姐她……”
胡飞脸色大变,叫道:“你家小姐怎样了,你,你……”
晚秋哭道:“先是陶公子,现在是小姐,小姐她只怕,只怕……”
胡飞两眼发直,只是叫道:“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檀香怎样了?陶老弟又怎样了?”
晚秋哭道:“自胡大哥走后,我们就过得很苦,镇上的人都欺负我们,小姐不知怎地又不肯离开。前天晚上,我不放心小姐,偷偷去看她,看见小姐在陶公子怀里,陶公子很温柔地对她说话……我虽不喜欢陶公子,但看着看着,心里也温柔起来……可是陶公子突然拔出了剑,好似要杀了小姐,我尖叫一声,却看见,却看见,他把剑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小姐当时就惨叫起来,屋子外面的雨一下子‘哗’地下得好大……”
胡飞脸色惨变:“胡老弟他,他可是,可是……?”
晚秋“哇”地大哭道:“陶公子只怕不行了,那一剑正中胸口,小姐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呀……小姐一直一直守着他,不肯吃饭也不肯喝水,连话也不肯说……她变了好多,只怕也是,也是不行了……”
胡飞只觉胸口激愤难平,不禁仰天大叫起来,恍惚之中,似又回到三年前他初见檀香,也是这么万般激愤地在雨中孤身替兄弟掘坟那一幕……突地收了叫声,冲入了屋子。
他本已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没有料到屋里光景是这般的惨。
陶笑躺在床上,胸口还插着他的沧浪剑,檀香竟没有把剑起出来,陶笑的脸色跟死人根本没有分别。檀香垂头坐在床头,脸色跟陶笑也没有什么分别,她竟似比陶笑更不像活人,竟好像一缕幽魂一般,随时都会在风中散去。
胡飞走上前去,一下子跪了下来,唤道:“檀香。”
檀香听若不闻。
胡飞大叫道:“檀香。”
檀香身子一抖,这才看见了胡飞,神色竟是不动,只是点点头:“胡大哥,你回来了。”
她的神情虽憔悴,但胡飞却觉得她好似忽而大了数年似的,不过一别六日,她竟已有了大姑娘般的神态。胡飞脱口道:“檀香,你长大了。”
檀香苦笑道:“不错,陶笑以他之命换我之命,破了我身上的‘镜花’,但我现在便是用尽力量,也不能救他……这身躯,要来何用。”
胡飞心头一寒,叫道:“你不要难过,陶老弟还有得救……这是你交我的护符,雪狼现在用不着了,你拿了救陶老弟罢……”一边把护符递予檀香,一手握住陶笑的手,把内力传了过去。
胡飞运气了一轮,只觉如泥牛入海,竟是一点声息都没有,胸口的伤因了运气却又恻恻的痛了起来。
只听檀香幽幽一叹,道:“没有用的,他不肯活下去了,这两天来,我耗尽身上的力量,才勉强支撑至今,现在他存了求死之心,便是有起死回生的九转灵丹也是救不回来了。”
突听一人朗声道:“谁说的,我的笑儿性格坚韧,哪会这么容易求死。”一人布袍轻带,走了进来。
檀香抬头一看,脸色微变:“你是谁?”
那人缓缓道:“我叫檀恕,檀香,你可曾听过我的名字?”
檀香脸色大变:“你是……?”
檀恕一挥手:“先救笑儿。”走上前来,分开胡飞的手,自己握住了,沉声道:“笑儿,老夫无恙,你还有大事未了,这便给我回来吧。”他声调沉稳,却一字一句尽往人心里去。不知众人是否眼花,竟都似乎看见了那垂死之人眼睫毛动了一动。
胡飞不禁也大声道:“陶老弟,我们都错怪檀香了,檀香是好女子啊……雪狼也变好了,盟主没有受伤,我们都来看你了……你这就给我回来啊……”
“春天是最美的季节了,地上开满杜鹃花,树上会开满芒果花、苹果花,待得再过几个月,等好像小青豆的小芒果、小苹果挂满了树,就轮到荔枝开花了……荔枝花一簇簇的,粉红,粉白……蜜蜂儿嗡嗡地围了一团,总也舍不得离开。”
“檀香,我竟无法下手杀你。我背弃了自己,背弃了亲人,背弃了兄弟,背弃了这个世界,我无法杀你……”
“笑儿,老夫无恙,你还有大事未了,这便给我回来吧。”
“陶老弟,我们都错怪檀香了,檀香是好女子啊……雪狼也变好了,盟主没有受伤,我们都来看你了……你这就给我回来啊……”
“檀香……那个永远也不会长大的女孩子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陶笑惨白的脸似乎有了一丝红晕。
盟主大喝一声:“拔剑。”
胡飞大声应道:“是”伸手一拔,一股血泉直喷了出来,胡飞伸手骤点他胸前数大穴位。檀香伸手过来,将手一按,把护符拍在陶笑胸口,缓缓道:“陶大哥,你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意伤我……你可知道,你若是离我而去,我也是不能活的了……你回来吧……”
时间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的长,陶笑胸口的血慢慢止住了,他的脸上也开始泛起人色来。
盟主收回了掌,舒了口气:“笑儿,你终还是眷顾我们的。”对檀香道:“香儿,请你也眷顾世人,恕了他们吧……”
胡飞脸色大变,道:“这不关檀香的事……”
檀香却道:“此事虽不因我而起,但我不肯援手,害众人受苦,却是我之责任,现在陶大哥既然肯谅我,我如何不肯原谅他人,我去救了他们便是。”
她想站起,但心力交瘁,却又跌坐下去。胡飞一把扶住。檀香苦笑道:“我心力耗得太过……胡大哥,我授你一条药方,你去抓药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