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什么时辰了?”
“答公子,已经过了申时了。”
“哦……他醒的时候是午时前后吧,怎么一下子就过了这么久?”
“公子要再进去看看么?”
“呵……”
一脚再次踏入房间。青轻轻刚刚沐浴完毕,换上了件深紫色的长衫。头发里还泛着水气,整个人轻手轻脚着进了,抬头冲了那里边还僵硬着直直、脸对着门站立的唐箬。展颜,又是个嫣嫣然然一笑,倾地相躬——
“大哥想好了么?”
唐箬没声音。眼神模糊在昏黄的房间里。
绕前近了些,满意地看着他因为疼痛而虚白白的脸,惨烈烈的颤,水淋淋的地,以及被咬到一道又一道深深伤痕的唇。
“大哥——要是还乐意活命,就听听小弟的也无妨。”
青轻轻不顾唐箬浑身汗水淋漓,突然间直接是伸手抱了满怀:“就是让大哥委屈一下,表个心做个态,不然小弟也不好服个众的么。”
“滚……滚开!!”
唐箬被箍得死紧,穴位被封挣扎不得,双眼霎时间是闪亮灼热到几乎喷火:“青卫!我不要你虚情假意嘴脸相顾!!更不会为活命就做那般折辱之事!!!”
“唉——可是我把你的药给弄烂了呀。”青轻轻浑然不觉,低声笑了吹拂着唐箬的耳畔。看着对方鸡皮疙瘩一片,心底可不是乐乎:“你看看,你是大哥,不能怪我的哦……可你又痛得很,搞得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呢……这样啊,我就说还是就麻烦你,弯个腰儿,舔着吃了好了。”
——又是闻得此种不堪入耳的言语,唐箬跟着又是堪堪喷了口鲜血。
“滚!!!”
不知哪里生里的气力,唐箬整个人猛然是剧烈爆发。突地撑开荡动了手臂,一把推开了那紧抱着自己的青轻轻。踉跄着急速走开几步,只觉心头炸裂一般撕扯着疼,浑身上下麻木的感觉一波接了一波。抬手,小心想去抚上胸口缓缓。手未至,人却是再也受不住,轰地一声立即倒下了。
沉默……良久,屋子里才是淡淡起了句话。
说者轻拍着额头,表情似喜似嗔,可那眼眸还是黑沉沉宛如青果。
“呵,够犟呢,唐微竹……我倒没想过,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安乐王……竟是这样的刚烈。”
…………
意识裹进了黑暗里,沉沉重重不知道身在何处。
身体上的疼痛已是渐渐消失,换回的,只是心上的无数疲倦。
不知道为何,觉得自己还是能继续听,继续看,继续想。周围的一切,即使是本身已经欠缺了去了解的兴致,可偏偏周遭那些不间断嘈杂到死的声音,还是让他不得不明白了些事。
比如,为什么要选择他的原因。
比如,为什么要毒他的道理。
比如,为什么要他受辱。
……
唐箬闭着眼躺平了不动不怒,耳朵可是一时都没得清净。青轻轻放过了他一马让他休养,自己却就坐在了他的房里和其他跟着进来侍女谈论,时不时是轻笑、薄嗔。原先记得的青轻轻各式招牌语气,都不如现下那人的自顾自开怀、那人的自顾自轻快……他难道、是故意让他知道,原来到头来自己只是他人眼中可以任意取食的鱼肉么?
眼眶忽然干得厉害。
“公子真是高明!不过奴婢刚收到了从枫落鸿里面传回的线报……俞飞莺派了人过来,想必是想劫回唐公子了!”
谈话进了末尾,忽然那侍女低了些声音报了条消息。说是压低,其实那声音还是响到能让唐箬听到的程度。
闻得刺客上门,青轻轻却只是眨了眨眼,声音柔柔的:“那,当然是要好生接洽。”
装睡的唐箬悚然一惊,眼皮受不住控制是猛然张开了——却,正是对上了青轻轻早已近到自己跟前的脸。
“大哥总算知道睁眼了么。”青轻轻的声音很淡,他再次俯低了身子,一双眼牢牢对视着那苍白着脸色、怎么躺着都不敢动弹的人:“你听见了。俞飞莺要救你。”
唐箬抖了抖身子没话。被子底下,双拳禁不住握得死紧。
青轻轻笑,表情如冰破回春:“这下,大哥是不是很高兴了呢?俞大小姐很重视大哥你呢!”
“……你别……”不,不能让俞飞莺的人来!
青轻轻他会做什么?!……俞飞莺她派来的人会……
——不,应该不那么简单才是!……这里面,会是有什么阴谋?……
脑子开始混乱。唐箬侧着脸避开青轻轻的目光:“别……这样……”
这两个人……他们争斗他们的,为什么要有那么多不相干的人……陪着、跟着……
猛然震了震身子,唐箬闭紧了嘴不再继续未尽的话语。
他不知道来的人会是谁,可本能却知道来者一定与他的失踪有关。
——这样想着,眼角,却是倏忽渗了滴泪。
…………
俞凡奉令去枫林小筑迎接唐箬回来,夜刚入他就是披了夜行衣出发了。
一路上风声寥寥,周遭的一切,俱是了极静。
他不禁是觉得惶惑。夜行衣勾勒着他的身体,薄薄着挡不住风。
——不过才是入夏,为什么竟觉出秋的萧索?
转眼是想起,俞飞莺俞大小姐,在自己临行前、私下又交代出的话。
“你此去,无须在意成败。”
“只要成功拖延时间,转移他们注意力,尽量让我们的人可以撤退完毕。”
“我们并不是认输,只是有的时候退一步总有更多机会。”
“此计我只予你说,千万别泄露出去。”
“……至于唐箬……实在不行,你可以不用管。”
俞凡思量着默默行进,脚下飞跃过了无数屋檐树木。
夜很黑,虽然是刚入夜,但一路上由于没有灯火,所以是一直黑黢得吓人。
他虽然对俞飞莺言听计从,但这并不代表会对俞飞莺的一切行动表示盲从。有的时候,正是因为某种要不得的理智,才是害他做错了更多。
——他本是愚钝。只可惜,却是个愚得不彻底。
说到对唐箬,他气还是有气。尽管他会有自己思考的时候,尽管他此时此刻一直觉得对唐箬起了同情心……但他也不喜欢有什么人,曾对俞飞莺那么不敬。
可,他还是觉得……如果真是按俞飞莺想法,那对唐箬……
还是不起,还是不能。
所以现在,他的脑子有点儿乱——
然而……
脚下从树影憧憧,渡到了干硬的黄泥地面。此刻人已是初进了枫林小筑外院,视力所及,还可看见院子内里的几处山石嶙峋。耳畔,夜枭低吟。虽无人声,但这四周气氛,委实不对了去……仿佛,围绕在俞凡他四周围的空气,忽然间都成了凝固呆滞。
“……”俞凡警觉,身型刹时是止了一止。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耳边一阵风声骤起,整个人顿时如断线风筝一般,生生是掠向了空中。
“啊……”
对手没有照面,没有出声。
他甚至也没有伤人——只是内力所激,让俞凡整个人半浮在空中。
俞凡昏头昏脑着,浑身被无名的巨力所制,根本动弹不得。但,视线展转,还是能看见那托他上浮的人……
那人,一袭青衫,天人之姿,眉目如画。
外院里渐是嘈杂,灯火亦是变多。不久,便是整个院子亮如白昼。俞凡的身体,就那么直接地完全暴露。底下的人虽是见他这样的刺客临门,倒也不曾吵嚷。井然有序间,已是在俞凡身下布了张大网。
“公子可以收力了。”
话音刚落,俞凡只觉受制的身体一松,整个人狼狈着从半空里,呼啦啦一把跌下——
下去的姿势真是颇为不堪,俞凡虽然努力张开身型稳住,可落地的时候双腿还是打了个踉跄。
抬眼,面前站着的,可不正是青轻轻本人?
再看四下人头攒动,青卫手下该来的不该来的,几乎是到了个齐整。
——原来对方对己方的一切……
早是清楚明了。
“辛苦这位小哥了。”
青轻轻笑:“青某也不敢在江湖第一大派枫落鸿使者前托大……不如还请这位使者小哥,随青某一同好生休憩个几日?也倒能让青某,略表薄意。”
“……小的只是来迎接唐箬唐公子的。”
俞凡四下看来看去,却是没见得唐箬的影子。心下略急,立即是抱拳为礼,大声嚷嚷着了——他也懒得去想,刚刚自己这一句话出来,到底是恰当不恰当:“不敢多劳青公子招待!”
青轻轻闻言却只是挑眉。
尔后,却是突然扬臂。随即,只见他身后人群里,一点一点,逐步逐步,是自动闪出了条道路。
——那尽头处,唐箬苍白着一张脸站着。寂寂目光,茕茕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