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夜香楼。
老鸨今儿个很开心,昨晚新来的一众女奴中有个只花了她六两银子便成交的女孩,不过十了岁,可已经有些能够看得出的水灵来。
自从陈双冠被那口含草根的男人带走后,夜香楼一度清冷了许多。可今儿个看见小女孩,心中便再度有了重振往日风景的信心,当下,便安排身边做事最为熟稔的丫鬟,将女孩带回房中,清洗一番。
那名送女孩来的人只留下了“肖三甲”这个名字,其余一句话也没说。老鸨听完更加喜上眉梢,肖三甲,比那陈双冠还要好!
色甲、声甲、舞甲!
当天晚上便安排哭哭啼啼的少女住进了夜香楼中最大最豪华的单间,派侍女两名,护卫四名,轮番值守。
可即便这样森严,在夜半时候还是有一人口含三寸草根,如入无人之境般踏房门而来。
少女伏床而啜,她想不明白,为何好心将饼给了那人,却还是将自己卖给了妓院?
“怎么,还在怪我?”
来人笑嘻嘻坐在床边,伸手轻拍少女背。
那少女看清眼前人,惊恐的后退,裹着被角蹲在床沿边,瑟瑟发抖。
“为什么?”
少女泪如雨下,看着面前这个恩将仇报的恶人,心中万分不解。
“不为什么,报答你给的那半块吊饼的恩罢了。”
男人笑嘻嘻道:“半块饼换半条命,前十年这命完全属于你,十年后那半条可就归我了。不过不用感谢我,谁让我向来就是好人呐。”
少女更加惶恐。
芦三寸伸出修长的让女人都有些妒忌的手,捏指成诀,隔空连三点,说道:
“此后肖潇即为你名,忘却尘缘烦恼事,从此踏身纵横中!”
一股气息流转,周围环绕起几缕青烟,若是徐清沐在场定会熟悉无比,这和当年老乞丐送给他的文武两运极为相似,可这眼前衣着破烂之人,只是随手一招,便降下三运。
一运主容貌、一运主声韵、一运主绣舞。
青烟断,三甲成。
看着渐渐昏迷的肖三甲,芦三寸有些高兴。司月湖边围剿你徐清沐心性失败又如何?
这天地之间,皆为棋子,纵横十九路,皆是伏杀。
......
司月湖的一个早晨,数万名重胄持刀戟围住整个湖泊,随着一道命令传下,围杀开始。
只一个时辰,司月湖水浸血。
横尸遍地,无一人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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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午时分,徐清沐等人终是到了那传说中极为恐怖的葬书山脚下。
县令太守已然接到了司月湖县令的密函,早早就带人于山口处迎接。徐清沐等人于上一站码头处将船换车,一群人驾马而来,颇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感觉。
县令名朝玖,前朝旧臣,官至一品文员,后徐衍王铁骑踏破王朝后,鉴于朝玖两袖清风,为官清廉,加之朝中文官缺乏,便加封朝玖为首辅大臣。可这朝玖却随即上书一封,称自己家中高堂白发,以需要人照顾为由,主动引身辞官,只是在当时还名为升迁山的脚下,做了个小小的县令。
徐清沐打量着眼前人,不过四十有余的年龄,身穿衣物也皆是下品布料,看不出丝毫为官的奢华。
一群人在走向衙门时,徐清沐发现朝玖总是习惯性侧身而走,弓腰垂背,似乎有些拘谨。不过少年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个人习惯性问题。
一众人在衙门吃了顿饭,谈不上海味,却也算得上有些“山珍”,毕竟靠着葬书山,山上的野味还是有不少的。
徐清沐有些好奇,便开了口:“朝县令,不是说山上闹鬼,怎么还有村夫敢于上山,打猎那山上野兽?”
朝玖身体一顿,似乎有些为难,开口道:
“回禀公子,我们这山村物资匮乏,有些伙计迫于生计,只得硬着头皮上山而去,只为捕捉些山上峭魅,用来售卖糊口,唉,都是些可怜人呐。”
“那既然有山中吃人鬼物,为何不请些个道士,前来做法驱赶?”徐清沐接着问道。
朝玖给徐清沐倒了杯酒,慢慢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前些年我们的确请了除魔去祟的高人前来做法,可那一次连同高人在内十九余人皆死在了山上,且死状极惨,自打那以后,便无人在接下这个活计了。”
徐清沐心中了然。
对于鬼魅之事,徐清沐算不上害怕,却也不大喜欢打交道。那酆都城一战之后,对这些害人的鬼物便有了些异样态度。听说前些年徐衍王亲自下令,东西两厢高人接二连三进酆都,连着做法三九二十七天,整整超度十万亡灵往生,连那西厢庙中重宝“破魂幡”都有了些破损。
不过徐清沐倒是非常赞同自己大师兄纯阳道人的一句话:
“鬼物,只是失去了人性的躯壳罢了。一个死物,何来惧哉?最毒不过人心啊。”
一众人吃完饭食,便在朝玖家中稍作休息。看着衙门即家的朝玖忙前忙后照顾两位已是白发斑斑的父母,心中一阵感叹,果真是庙堂传言那样的孝子。
趁着休息的空闲,徐清沐开口询问家中贵公子何去,那朝玖叹息一声:
“前些年得了场怪病,如同疯魔般到处撕咬他人,后来便死了。”
徐清沐看着院中还留下的一些驱魔道具,还有一些高出张贴的符箓道符,有些疑问。
“是沾染了邪祟?”
“不知。”朝玖挪动了下僵硬的腿,徐清沐这才发现之所以侧身走路是因为这条腿明显要比另一条要小的多。
“也许是吧,找了好些个道人来看,都没有结果。”
徐清沐出声安慰,两人坐在炕上相互喝着茶。
“对了公子,听说你们一众人要上山?容在下多嘴一句,这山上确实危险,江湖传言虽有夸张,但大多属实啊。”
徐清沐笑了笑,摇头表示无妨。
这朝玖县令,便不再出声劝阻了。
一行人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在朝玖的再次好心提醒下,浩浩荡荡向那山顶出发。朝玖有些不放心,还特意安排了两名身材强壮的家奴带路,挑些好走的山间小道,也可以省些脚力功夫。
一路上曹彤都嘟着嘴,显然满脸不高兴。可又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山脚,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对那性子傲娇的公主徐洛不满更甚。
被称为玩心第一的徐洛不时眨着眼挑衅,让那曹彤更为恼火。
“也就仗着自己有个好爹罢了。”
这小声的嘟哝还是被徐洛听到,这下可不得了,抱着胖子沈修齐的膀子开始了哭闹,非要让胖子替自己出口气。徐清沐不动声色站在两人中间,有拉架之势。
胖子当然不好意思前去,一是彼此互相认识,熟悉已久,二来那李诚儒向来对曹彤青眼有加,自己要是真上前埋汰曹彤两句,说不定一道飞剑过来,自己就得脱层皮。
见胖子迟迟不肯动,徐洛更加声含哭腔:“你是不是也喜欢那个小妖女?”
胖子龇牙咧嘴,挠头不止。
曹彤趁机道:“你让胖子来又如何?还能动手不成?”随即又笑嘻嘻道:
“除了能弄我一脸唾沫,他还能干嘛?”
李诚儒伸手竖起个大拇指,这妮子,一句话不但恶心到了徐洛,连着胖子也羞辱了一番,果真有范儿!
一众人也心中暗品,果然是娘们间的斗嘴,就比大佬爷们一张嘴来的热闹。句句不带脏话,却字字诛心。
一群人在两个女生之间你一句我一语中,很快到了山头。那两名家丁就此站住,说什么也不肯前行,告诫众人再往前便是那鬼物经常出没的破庙中了。说罢,头也不回下了山。
青虎张宁向来不信鬼神,手持板斧一脚踏出,率先向那更高处的破庙走去。
“乂”字兵也陆续跟上,将徐洛等人围在中间。徐清沐看向李诚儒,开口道:
“有何发现?”
李诚儒双手负后,老神仙般用鼻子在空中嗅了嗅:“有法阵。”
随着众人越来越接近破庙,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那一向与徐清沐不和的曹彤,也下意识往徐清沐身边靠了靠。看着有些发抖的曹彤,徐清沐心中不忍,低声安慰道:“要不先进白镜秘-洞,等我们下了山,在放你出来?”
有些犹豫的曹彤刚想答应,那徐洛开了口:“去吧胆小鬼。”
那曹彤两眼一翻,硬着头皮大步向前走去。
等到了破庙前,才看清里面的光景。虽然有些破败,却无任何蛛网灰尘,看来是有人在此故意打点一二。庙中有半个石像,头颅已丢,泥塑的观音身体满是裂痕,下方的莲花台倒是完好无损,台上放着三个贡品器皿,有盆口大小,里面空无一物。
李诚儒伸手在地上捡起一块类似于红布的碎屑,用手捻了捻,对着徐清沐说道:
“某种法阵符箓,用贴身衣物写成,上面还有些许血迹,想来是招魂之类的法阵。”
“招魂?”
“是的,虽然我对法阵研究不多,但这类独特的法阵我无比自信,因为当年我也尝试过。”李诚儒眼中有些回忆的忧伤,不过很快被压下。
“而且应当是活人祭那种法阵。”
徐清沐面露沉思,翻手拿出一张泛黄的符箓。这是纯阳道人临走时送的,名“寻阴挑阳符”。
这符箓在阴气极重之地颇为有效,若遇上阴魂之类的鬼物,则会燃烧出强烈的火光。带在身上这么久,还没有机会用过,对于那个怕老婆的大师兄,徐清沐心底也是没底。
将符箓悬于半空,半晌后无一点变化。
“没用?”
徐清沐暗自思忖,周围却在此时阴风大起。
一众人团团围在一起,虽是大白天,可温度却能感觉般不断变冷。奇怪的是挂在空中的“寻阴挑阳符”丝毫没有变化。
“难道这符箓失效了?”
被围在中间的徐清沐皱着眉头,蓦然间他想什么似的,提醒众人:
“不对!各自小心,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