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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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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盗宝】

碧水幽潭处,一座占地极广的古朴庭院绵延开来。

岛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流水,绿意盎然。

一阵少女娇笑声从花园里飘荡而出,只见几位红粉佳人聚于梧桐树下,嗅着娇艳欲滴的鲜花,人与景皆入画。

“咯咯,你说咱这晓棠妹妹胆子果然很大嘛,连婆婆的东西都敢偷”

“还不是怪她自己太蠢,那么容易就受人蛊惑”

说话间两位少女互递眼色,偷偷瞥了一眼边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绿裙少女。

岂料绿裙少女蓦然转头,冷笑一声:“两位姐姐若是同情这何晓棠,现在就去把人喊出来。”

两位少女面面相觑,连忙赔笑打个马虎眼,本身她们和这名唤小荷的绿裙少女就是一伙的,只因平日看不惯此人做派,借机嘲讽两句,哪敢撕破脸皮。

小荷眼神一凛,独自来到一处翠绿的湖畔,缓缓蹲下,看着水中成群游弋的锦鲤,水面上那一张冷艳白皙的脸庞渐渐有了变化。

“晓棠,我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莫怪我”

只听小荷轻声呢喃了一句,片刻后又似释然地笑了,此时,泪水滑落,荡起涟漪。

此地名为幽潭山庄,是十方境大妖“五花婆婆”的道场。五花婆婆座下有五位花姬,个个貌美不凡,其中尤以何晓棠姿容最美,也最受宠爱。这就引起了其他姐妹深深的妒忌和不满。

底下数十米深的地宫内,一个白衣少女手执火把走在幽深的甬道,路面狭窄湿滑,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霉味。此地土质松软,地下又布满暗河,地宫修建起来难度极大,为了放置四处搜刮来的宝贝,五花婆婆可谓煞费苦心。

从此地宫便成了幽潭山庄最大的禁地,私自踏入半步者,杀无赦!

此刻前行了数十步的何晓棠突然停住了,在甬道的尽头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摩擦声,这声音她太熟悉了,若说五花婆婆最骇人的手段,就是她养的那些毒蛇。

何晓棠亲眼见过婆婆将山庄里两个犯错的仆人投入蛇池,顷刻间便被一拥而上,花花绿绿的毒蛇啃得只剩下白骨。

早有准备的何晓棠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方形宝盒,打开后,一颗绿油油的珠子,发出一片幽光,将方圆三尺之地都笼罩住了。

此物乃西北苗疆至宝,名为辟毒珠,手持之人,虫蛇辟易,万毒不侵。

果然有那三五条黑漆漆的长蛇游走到何晓棠身边就不敢再靠近了,只是呲呲吐着蛇信,发出急促不安的怪叫。

何晓棠虽然紧握辟毒珠,但仍摆脱不了骨子里对这种无脊椎冷血爬行动物的恐惧感,只得咬紧牙关,亦步亦趋地向前行走。

看到前方的毒蛇都十分畏惧的争相避开,何晓棠心中略定,暗暗加快步伐,穿过这条长长的甬道,远远看到尽头出现了一道石门。

何晓棠走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石门旁左右石墩上,各自盘踞着一条水桶粗的大蛇,层层叠叠地将一人多高的石墩子完全覆盖住。

此物就是令山庄之人闻风丧胆的黑白玄蚺,乃五花婆婆精心饲养的宠物,传说这种生在西域阴暗沼泽中的奇蛇气力极大,能生吞虎豹,无比凶残。

如此凶物被婆婆放在了这里,想来由它们看守的这道石门应该就是地宫宝库的入口。可就在此时,两条庞然大物也发现了入侵者,悄无声息地从石墩上绕了下来。

何晓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中这辟毒珠到底还有无用处,谁也没有底。

这一黑一白两条巨蟒昂起头来比何晓棠还要高两尺,那幽冷阴邪的眸光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娘亲保佑,娘亲保佑”

浑身直打颤的何晓棠口中刚默念两句,昔日娘亲惨死时的景象又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一股无与伦比的胆气涌上心头。

“来啊!”

何晓棠像突然疯癫了般,冲上前大叫着挥舞起火把。

这一刻,黑白玄蚺不知是畏惧那珠子,还是被这弱女子身上突然迸发的气势吓到了,竟然双双伏首退避。

何晓棠短暂呆滞了片刻,眼看石门空出,立即抓住机会,推门而入。

见身后关上的石门久久没有动静传来,何晓棠才长长喘了口气,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此刻胸中那一腔热血已然褪去,脊背只剩阵阵恶寒。

顾不得缓缓气力,她勉力举起火把,打量起所处之地。

这是一间面积不算大的石室,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箱子,正中央还立着数根丈高的石柱,柱子顶端摆着的宝物,被火光一照,发出各种异光,与镶嵌在四面墙壁上斗大浑圆的夜明珠交相辉映,显得金碧辉煌,气派无比。看来此地必是地宫宝库无疑了!

面对这些让人想入非非的琳琅宝物,何晓棠却表现得丝毫不感兴趣,小荷口中那座高约半尺,通体金黄的八宝琉璃盏才是她此行的目标。

听小荷所述,此物由仙人亲手所铸,有逆转阴阳之奇能。持有者只需在盏内注满自身鲜血,待灯捻点燃之后,就能召唤出亡故双亲的魂魄,令其顺利还阳。

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即使是从这位最好的姐妹口中说出的,何晓棠也是疑虑丛生,不敢轻信。

直到小荷一脸神秘地拿出一本不知何人所著的奇闻秘录,何晓棠才在其中某页找到了能印证这个传说的内容。联想到婆婆平日里展现出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何晓棠最终下定决心,冒死潜入地宫,盗出这件宝物。

在被五花婆婆掳到幽潭山庄之前,何晓棠的父母已经过世了,这些年来饱受思念之苦煎熬的她,为了解开这个心结,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一眼扫过柱子上的宝物,却没有发现一件是类似盏状的,最像也仅是一尊古铜色的九转香炉。何晓棠又将分布在石室各个角落的数百个箱子逐一打开,里面除了金银美玉,兵器典藏类的寻常之物,便是一些造型奇特,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用途的东西,像黝黑的铁片,诡异的画符,类似八卦镜的青铜器,甚至还翻出了一颗足有孩童头颅大小的白色巨蛋,拿起后里边传出了一阵窸窸簌簌的蠕动声,吓得何晓棠赶紧放了回去。

因为害怕宝库中设有机关,何晓棠打开每个箱子时都得小心翼翼,前前后后耗费了一两个时辰,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到底在哪里?”

心急如焚的何晓棠嘴里不停念叨着,找不到八宝琉璃盏,此地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凶险,来回踱步间,突然踩到了一块声音明显清脆的石砖上。

————

远在幽潭山庄百里外的乌山洞府,数位雄霸一方的大妖在此设宴酣饮,一位身穿金袍的老妪突然脸色一变,扔掉手中玉杯,招呼都顾不得打,足下有如腾云御风,眨眼飞出洞府。

地宫宝库内,两扇紧闭的石门突然轰然碎裂,一黑一白两条巨蟒嘶吼着冲了进来,巨大的身躯夹带狂风,一下就吹灭了墙上固定好的火把。同一时间,刚从地底暗槽中取出一件金色法器的何晓棠,急忙将宝物塞入怀中,躲入石柱的缝隙之间。

闯入后的巨蟒吐着近一米长的蛇信,迅速将石柱团团围住。

身处狭窄空间的何晓棠,瞬间生出一身冷汗,情急之下就要去掏辟毒珠,可一着急,取珠的手狠狠磕在了石柱上,珠子提溜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无数点绿色光芒碎裂开来,有如天女散花。

两条畜生显然非常畏惧这满地洒落的碎屑,如受惊的野兽,一下就游到了墙角阴暗处躲了起来。

眼看这保命护符就这样没了,何晓棠万分绝望之际,忽然灵机一动,随手往地上一抓就冲了出去,刚跑到石门处,就闻到一股腥风铺面,黑白玄蚺巨大的虚影从一旁窜出,何晓棠急忙撒出手中星星点点的绿芒,只听两条大蛇尖啸一声,立即缩了回去

———。

待五花婆婆急匆匆地赶到地宫宝库时,石室内已空无一人,只有黑白玄蚺乖乖地匍匐在她脚下,大蛇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诺大的蛇躯都在颤抖不停。

“废物”

五花婆婆阴沉着枯脸,鹰爪一般干瘦的五指抓过白蟒的头,只是微一用力,碎裂的蛇头立时血花四溅,红白之物却沾不得她身分毫。

白蟒尸身倒地之后。一旁的黑蟒立即昂起头来,发出急促尖短的叫声。

“赏你了”五花婆婆随意挥了挥手。

黑蟒立即扑上去,对着死透的昔日伴侣大快朵颐。

逃出地宫的何晓棠,顺着后山跑到了数十里外的密林中,林深路陡,崎岖难行,何晓棠没命地奔跑,不敢有一刻停歇。从她拿起八宝琉璃盏到黑白玄蚺冲进石室,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想必宝物之上早被婆婆下了禁制,一旦被染指就会主动预警。算算时辰,眼下婆婆应该已经赶回山庄了。

由于得到赏赐辟毒珠的人屈指可数,何晓棠又是唯一无故失踪的,相信很快就能查到她身上,事已败露,以婆婆心狠手辣的作风,留在山庄只会是死路一条。

不知奔跑了多久,何晓棠头顶突然响起一声惊天霹雳,吓得她花容尽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接着又一串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何晓棠喘着粗气,仰头看去,灰黄的天空上,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云,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虽然虚惊一场,仍心有余悸的何晓棠,双腿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木然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间心如死灰。

空旷的原野间,只听得远处一排高大的树木在风中呼啦作响。

那种了无生机的绝望如潮水般袭来,将何晓棠的心死死溺在水里。

———

山顶上的这座小破庙是何晓棠在半山腰闻得钟声寻来才发现的,原以为庙里有人,进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几只野猴在大钟下互掷石块,一见此地来了生人,立时作鸟兽散。

何晓棠见这小庙位置隐蔽,眼下大雨将至,正好作为藏匿栖身之所。

庙门虽然破烂,好歹正殿还算完好,正中方位矗立着一尊笑眯眯的弥勒佛,身上满是蛛网灰尘,早已绝了香火的案头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来早已无人打理。

何晓棠在香案下拉起一个破旧的蒲团坐下,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那件八宝琉璃盏,这一路只顾奔逃,根本来不及验证宝物的灵力,眼下终于有了机会,小小的灯盏上寄托了她所有的希望。

顾不得仔细端详,何晓棠毅然咬破手指,将那猩红的鲜血顺着玉指淌进圆圆的灯盏里,等到血液快要浸没到凸起的灯捻,赶紧用火折子点燃。

当那象征着今生最大希望的亮光在盏内升起,何晓棠像个虔诚无比的信徒,跪倒在地,嘴里念念有词。

等她再次睁眼时,发现盏内的血液都快要枯竭了,何晓棠不惊反喜,这情况跟小荷当初说的一摸一样,念完咒语后就要持续往灯盏里滴血,千万不能让火苗熄灭。这样你父母的魂魄很快就会归来,到时自有异象显化。

何晓棠谨记小荷重复了无数次的交代,她一连咬破五根手指,疯狂往盏里注血。

火苗果然越烧越亮,还发出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何晓棠随之举头四顾,满眼希冀之色,努力寻找着双亲魂魄归来的一丝痕迹,此时哪怕庙里突然刮来一股旋风,她都会喜极而泣地喊出双亲的名字。

可等了半天,四周还是静悄悄的,毫无半点异样发生。

这显然和小荷说的不符。

“爹…….娘…….”

何晓棠嘴唇颤抖着喊了几声,

没有任何回应。

“不能心急,千万不要心急,再等等”

何晓棠不停在内心中重复着这句话,给盏里注血的动作一刻也不敢停。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手已经开始抖得越来越厉害。

何晓棠终于要支撑不住了,视线早已模糊的她,已记不清往盏内注血了多少次,十根手指都已鲜血淋漓,就连手腕都割破了,随着出血的速度越来越慢,浑身那种虚脱无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再这样下去,她必死无疑。

可何晓棠依然咬牙在坚持,不使自己倒下,此刻她脑海里翻来覆去只回荡着一句话:千万不能让火苗熄灭。

“铛”的一声激荡长鸣的钟响,仿佛一下将何晓棠从疯狂的梦中解脱了出来。

恍惚间她又听到了庙外猴子嬉闹的声音。

何晓棠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瘫倒在蒲团上,看着鲜血淋漓的双手,摇摇欲坠的火苗,她惨白如纸的脸上猛然意识到什么。

“小荷…….你为何要骗我”

随着这句话喃喃脱出,女子嘴角溢出的鲜血与两行清泪交织在了一起。

何晓棠本是蕙心兰质之人,一旦恢复理智就察觉到了其中的阴谋。

自己这位最好的姐妹可真是设计了一手杀人诛心的好毒计!

先利用何晓棠的执念去引诱她孤身犯险,即使没在地宫中葬身蛇腹,侥幸盗出了宝物,这宝物的用法也明显契合了何晓棠的性格和执念,只有小荷明白何晓棠的执念有多么可怕,只要认定还有一丝希望,宁死都不会放手,只要何晓棠死了,一切都变得死无对证,就算婆婆事后想要追究都只能作罢。

案上的烛光很快就熄灭了,此时庙外已经电闪雷鸣,酝酿了许久的瓢泼大雨终于来了,豆大的雨珠穿林打叶,密集地砸在庙顶的破瓦上,发出劈里啪啦的乱响。

瓦间缝隙漏下的雨珠滴在何晓棠的脸上,她在地上躺了许久,突然像疯了一样冲出庙门,

“爹,娘,你们能听到吗”

“我是晓棠啊”

“你们在哪里”

撕心裂肺的哭声逐渐淹没在越来越大的雨声中。

不知过了多久,庙里走进一个浑身湿透的白衣女子,迈着浑浑噩噩的脚步向弥勒佛像走去。

“我娘一生虔诚礼佛,最后被活活烧死在大殿之内”

“我爹一生救人无数,最后却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我只想让我的爹娘能早日还阳,不做孤魂野鬼,这有错吗”

女子不断靠近石像,质问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众生承受如此多苦难,你看在眼里,何曾保佑过他们?”

“为什么?”

“你说话”

“说话啊”

一个个带血的手印狠狠拍打在石像上,歇斯底里的何晓棠将心中所有的愤怒,痛苦,怨恨,委屈,不甘都发泄了出来,如决堤江水,再也无法抑制。

佛像无言

一个哭,一个在笑。

第二章【点化】

夜已入深,佛像背后的圆窗被一连串闪电划过,照亮了墙上一副破旧不堪的古画,画中一个盘腿坐于菩提树下的和尚,此刻竟然站了起来。

黑暗中,一个身穿破旧僧袍的和尚从石像后走了出来,和尚中年面容,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胡茬,看着有些邋遢,说是佛门中人,竟还留有不长不短的头发,胸前戴着一串被盘得油光发亮的木制佛珠。

苦行僧一般的和尚浑身上下透着寒酸气,却唯独一双眼睛很亮,是一种直透人心的清澈明亮。

“痴儿呦!”

看着昏倒在蒲团上的白衣女子,和尚忍不住摇头叹息,眼底深处中闪过一抹悲悯。

自何晓棠进入庙中后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身处画中的他甚至还暗中动用法力驱猴敲钟示警,之所以选择此时才现身,只是怕吓到这个本就命运悲惨的可怜女子。

和尚将手指轻轻地点在何晓棠的额头,不过片刻功夫,女子原本惨白憔悴的脸色就恢复了几分红润,鼻下呼出的气息也有了温度,就连手指和手腕处崩裂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和尚收回手,半晌无言,纵然看透了凡尘过往,最后也只是又一声叹息。

一盏茶的功夫,突然睁开眼睛的何晓棠一见到身边有个陌生人,如同受惊的狸猫般猛然坐起,身体瑟瑟缩成了一团。

“孩子莫怕,和尚不是来抓你的”

和尚笑了笑,用平和的声音安慰道。

何晓棠听了此话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表情更加惊恐起来。

和尚一拍脑门,也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妥之处,他沉吟片刻道:

“你本是青阳山人士,出生刚满岁那年,你父亲进山采药,不慎失足跌入山崖,粉身碎骨。你母亲在你七岁那年,带你前往灵台寺烧香,谁想庙中突发大火,将你母亲活活烧死于大殿之中。从此全村人都把你当成克父克母的不祥之人,你自己也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最终选择投崖自尽,所幸真身未死,却被山中妖物掳入此地,至今脱身不得。”

此时听得双唇发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何晓棠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这种隐秘过往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就算是小荷也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而眼前人却说的一清二楚。

“大师是佛祖下凡来救苦救难的吗”

何晓棠鼓足勇气,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和尚,问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和尚也只是微笑地注视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出家人讲究相见即是有缘,不问来处”

听到和尚这么说,何晓棠一把抹了泪水,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始不停磕头。

此刻她身上的白衣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黑一块红一块的大片血污,还沾有草屑泥土,原本秀美绝伦的脸庞失去了光彩,生得极为好看的丹凤眼红肿似蟠桃,眼边满是血丝,随着几个重重的响头狠狠磕在石面上,额头青紫一片。

面前和尚显然知道她心中所求,也不阻止,只是摇头叹道:

“孩子,生死轮回,是天地至理,非人力和器物所能改变。”

和尚顿了顿,又说道:

“你盗出的宝物是八宝琉璃盏不假,却只是对你那蛟龙之属的婆婆有些用处,何谈什么聚拢魂魄,起死回生的妙用?小荷嗔妒成性,你自身又执念太深,何苦来载”

短短几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即使何晓棠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但当谜底揭开的时候,还是如梦初醒般痛彻心扉。

结果即便如此,何晓棠也没有停下磕头的动作,只是每次磕完头口中都毅然决然地重复一句话。

“恳求大师让我爹娘重返人间,小女子今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师恩情”

一连几十个响头磕下,何晓棠血流满面。

“阿弥陀佛”和尚终于喧了声佛号,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是佛祖吗,为什么连你都不行?”

身体摇摇欲坠的白衣少女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爬起一把抓住和尚破烂的衣角,厉声质问。

已然癫狂的何晓棠再不见之前的卑微哀求,眉宇间反而多了一股凶狠戾气。

盘腿而坐的和尚,只是一脸慈祥地注视着她,不辩不言。

何晓棠的变化恰恰说明了人心底深处的自私和恶念是无法根除的。凡人求佛拜佛皆因有所求,一旦愿望得到满足,便会对佛歌功颂德,满心欢喜。一旦愿望没有满足,轻则灰心失望,重则破口大骂,恨不得砸烂佛祖金身。

殊不知万法皆空,自有因果,佛祖不是救世主,更不是愿望的载体,世间之事讲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若只想贪图获得而不去付出,以虚妄之心发非分之愿,到头来也是镜花水月。

贪嗔痴,皆心魔,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和尚双掌合什,再次喧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父母本是再世佛,何须千里拜灵山。何晓棠,你的父母对你很好,你内心也一直觉得可能是你害死了他们,这种愧疚让你痛不欲生,受尽折磨,但你要明白,尘世中的情代替不了来世的缘,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有时候比拥有更快乐。”

何晓棠缓缓低下了头,双手渐渐松开衣角,只见双肩不停颤动,却已发不出任何声来。

片刻之后,满脸血泪的白衣女子抬头反问道:“我失去了父母,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他们了,这种失去比拥有快乐吗”

“缘分终有尽,你的父母完成了这辈子生你养你的使命就功德圆满地走了,去往下一个轮回,你要坦然接受,好好活下去,生死离别对红尘世界的人是一种不舍,对轮回世界的人会是解脱。”

和尚的话字字禅机,一语道尽了过往世,今生世,未来世。

人只有放下执念,内心才能回归安宁,看透了这些,世间苦难皆是修行。

无能为力之事,当断。

命中无缘之人,当舍。

心中痛欲杂念,当离。

最后泪眼婆沙的白衣女子显得很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

“如果有来生,大师还能让我做我父母的孩子吗?”

和尚微微一笑,道了一声善哉。

此时墙壁的古画之上,那株菩提树在和尚离开之后,原本枯萎的树叶此刻绽开千朵万朵菩提花,片片花瓣坠落如金雨。

———

“你个贱婢,可是你怂恿晓棠偷了我的宝物?”

五花婆婆一手抓过小荷的秀发,枯黄的眼珠死死盯着她。

灯火通明的大厅内,众女婢分立两侧,早已噤若寒蝉。

只有小荷跪倒在婆婆座前,早被吓破胆的她连连摇着头,惊慌失措的眼神中满是乞求之色:“婆婆明察,奴婢跟晓棠虽然是姐妹,但确实不知道她为何要偷走婆婆的东西,奴婢是冤枉的”

“闭嘴”

凶神恶煞的五花婆婆又赏了小荷一巴掌。

“别人都招了,你还敢在本座面前演戏”

听到婆婆这么说,捂着脸的小荷连声啜泣道:“她们联手起来诬陷奴婢,还望婆婆给奴婢做主。”

五花婆婆压下心中怒火,嘿嘿冷笑一声:

“是不是冤枉不打紧,本座只问你,怎么样才能把宝物拿回来?”

小荷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一把抱住婆婆的腿,连声说道:

“婆婆,婆婆,奴婢愿跟随婆婆去抓何晓棠,抓到了她就能拿到宝物,到时可当面对质,以证奴婢清白”

看着那双楚楚动人,委屈流泪的大眼睛,五花婆婆嘴角泛起一丝残忍的冷笑。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小荷以手捂面疼得在地上打滚起来,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

五花婆婆一把捏烂了手中鲜血淋漓之物,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大殿内进来两个身材魁梧的护卫,将哀嚎到浑身痉挛的小荷架了出去。

“真是个蠢货”

五花婆婆依然怒气难消,狠狠一掌拍碎了身下座椅。

要抓人何须再带个废物,既然毫无用处,休怪拿你立威,杀一儆百。

对于五花婆婆这般冷血无情的一方霸主而言,手下之人只是用来使唤奴役的工具,所以小荷是不是冤枉的一点都不重要,在弱肉强食的妖族世界,强者为王,没有谁会同情弱者。

何晓棠睡着了,这次是真正的安然入睡。她太累了,尤其是那郁结多年的心结被打开之后,浑身仿佛是被抽空了一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以至于当那股沉沉的睡意袭来时,和尚最后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一尊佛,一盏灯,两个人,一夜无事。

晨曦微亮,山雨下了一整夜也没有停的迹象,窗外依旧风雨大作,雷音滚滚。

打坐了一宿的和尚睁开双目,眸光依旧清亮无比。

他起身看了一眼庙外的风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半晌过后,庙里的横梁上响起了细细簌簌的细微声响,借着瓦缝间的光亮,赫然看到一条通体血红的七尺毒蛇趴在那里,三角头,墨绿眼,一看就毒性异常霸道。

没过多久,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无数条毒蛇如蛇群聚会般从四面八方爬进了庙里,窗户上,房梁上,地面上,到处都扭动着的细长身躯。

如果何晓棠此刻醒来,一准吓得再晕过去。

庙外一处隐蔽在密林中的小山坡上,幽潭山庄五花姬之首的如姒正吹着陶笛遥控庙内的毒蛇,忽然间脸色一变,动作也停了下来。

就在她狐疑之际,头顶枝叶窸簌大动,无数条毒蛇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睡醒之后的何晓棠立即被一缕肉香吸引,肚子咕咕就叫了起来。

火堆旁,一手拿只鸡腿正啃得满面油光的和尚,听到异响,看了过来。

何晓棠的脸颊刷一下就红了。

和尚哈哈一笑,连道无妨。

何晓棠则一脸陌生地看向和尚。

“是不是觉得破了戒的和尚就突然没有得道高僧的风范了”

和尚仿佛能随时看穿一个人的内心。

何晓棠偷偷咽了口水,刚想摇头,却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和尚修的是自在形意禅,一切有为法,皆为梦幻泡影,不困于心,不劳于神,你如果参透了这点,就不会有什么能遮蔽你的双眼。”

和尚微微一笑,将油手往破旧的衣服上抹了抹,撕下另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鸡腿给何晓棠递过去。

面对解开自己心魔的佛门高僧,何晓棠内心充满了崇敬和感激,没有丝毫嫌弃,痛快接过之后,侧着脸小口咀嚼起来。

看到眼前女子不论何时骨子里都透出的那股优雅与矜持,和尚似乎大感有趣,不由多看了两眼。

二人的目光无意中触碰在一起,何晓棠却再无之前的羞涩,微微一笑,明眸皓齿。

和尚打趣说道:“你我萍水相逢,就不怕和尚动了什么歪心思?”

何晓棠立即放下手中鸡腿,正色说道:“大师眼神清澈无垢,光明坦荡,修的是真正的佛法,小女子岂会胡思乱想,自讨没趣。”

和尚点头笑道:“你是有慧根的”

说完便起身出庙,片晌功夫,不知从何处给何晓棠端来一碗清冽的泉水。

何晓棠谢过之后,刚端起水来,就忍不住扑哧一声,自己都笑出了声。

浮现在碗里的哪有什么倾城绝色,分明就是一个花脸女乞丐。

看到何晓棠笑了,和尚的眸光愈加温柔透亮。

多好的女孩,如花般的年纪,偏偏要遭受接二连三的打击和摧残,如今,连发自内心的露出个笑容都成了奢侈之事。

歇息过后,和尚见时候差不多了,起身笑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第三章【战火】

如姒被抬回来的时候,浑身青肿,面目难辨。

五花婆婆冷眼看着,随手赏赐了一枚丹药,弹入了她的口中。

这如姒是五花姬之首,由山精鬼魅修炼成人,因为跟五花婆婆都同属妖族,才得以修行功法,若不是看在这点,五花婆婆是断不会浪费一颗珍贵的解毒丹。

蛇毒渐退后,如姒马上清醒过来,连滚带爬到婆婆脚下,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脸色阴沉的五花婆婆听完之后,独自来到山庄深处有一间专供她练功的密室,迅速拧开墙壁字画后面的机关,一尊黑色香炉从暗格里转了出来。

香炉里插着一柱黑色的香,五花婆婆小心点燃之后,袅袅升起的黑烟逐渐在空中凝聚出一尊身高五尺的人形妖物。

“北域幽潭山庄黑蛟怪,拜见北天巡狩使大人。”

五花婆婆双膝跪地,叩头高呼,姿态恭敬卑微,再无一方霸主的嚣张凶焰。

“唤吾何事”

妖物的声音似乎从无比遥远的地方飘来,充满上位者的威严。

“小妖手下今日在云麓山一带的山顶破庙中,遇到一个人族修行者,看装束应该是佛门中人”

“确定?”

妖物隐藏在烟雾之后的面容突然浮现了出来,那是一张诡异的童子脸,黑洞一般的眸子中闪烁着一撮摄人紫焰。

五花婆婆顿感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扑面而来,这位传说中天境大妖的气场果然不是一般的强大,十方境的五花婆婆在此妖面前竟不由瑟瑟发抖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

“小妖……手下只有六合境修为,还……看不出此人的境界,但绝对千真万确”

“仔细说来。”

“是,是”五花婆婆连连点头,从何晓棠地宫盗宝到派手下花姬抓人,将事情来龙去脉详细道出。

雨后初晴,飞虹横跨云海。

坐落于山脚平湖之上的幽潭山庄,依山傍水,气势恢宏。

阳光映照在亭台楼宇间,明亮夺目,宛如世外仙境一般。

如此美不胜收的画卷在何晓棠眼中,却如同于森罗地狱。

看着脸色苍白还在强自镇静的少女,和尚微微一笑,安慰她道;“莫怕,有和尚在,谁也动不了你,这里是你不幸的根源,因它而起,也要因它而终。”

何晓棠咬紧嘴唇,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感激涕零。

对于这位佛门高僧的神通,何晓棠早已领教,在回山庄的路上,和尚就施展了法术,二人腾云驾雾,缩地山河,近百里的山路仅仅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如此神行千里的功夫,比婆婆不知要厉害多少。

虽然何晓棠对修行之道不甚了解,但也时常听婆婆谈起,这世间所有修行者的实力都是按照境界来划分的,有地境和天境之说。

地境又分五大境界,分别为五行,六合,七耀,八荒,九宫,十方。

每个境界的突破都意味着实力的巨大提升,但就算是地境巅峰的十方境,与动辄飞天遁地,搬山倒海的天境强者相比,也只是小巫见大巫,两者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传说中的天境也分三大境界,为金身,涅槃,绝圣。

修成金身境,就已经是一脚踏入了神仙的门槛,真身不坏,水火不侵,力大无穷。

而更厉害的涅槃境和绝圣境究竟有何神通,五花婆婆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敷衍说道这些极少数的修行者,乃真正站在修行界山巅的神仙,凡人一辈子也不可能遇得到。

眼前这位佛门高僧究竟是何境界,何晓棠作为一个连地五境都不曾触及的普通人,又怎能清楚。

这个好奇心也一直被她深埋在心底。

片刻之后,正在阁楼小寐中的五花婆婆突然惊坐而起,她感受到了一股空前强大的气息出现在了山庄某个角落。

等到她赶到那里时,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如姒口中那位佛门中的修行者竟然带着何晓棠找上门来了。

感觉行踪还没暴露的五花婆婆,毫不犹豫地向密室逃去。

小荷住的院子不大,就在山庄的西北角,以前俩人经常串门。

当何晓棠心情复杂地走入小荷的房间时,顿时被现场的惨烈震撼到了。

小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身下的被褥都被抓得稀烂,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斑驳血迹,由于她的身子是斜趴着的,看不到面部,不知是生是死。

“小荷,你……你怎么了?”

何晓棠说话声音不大,但身体已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的脖子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谁?”

小荷似乎听到了声音,气息微弱地呻吟一下,身体蠕动着艰难想转过头来。

瞬间崩溃的何晓棠,大哭一声就扑倒在床边。

“小荷,我是晓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何晓棠的哭声刚传出没多久,又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也是由何晓棠发出的。

庭院中的和尚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快步进入了屋内。

此时小荷的双手已死死地掐住何晓棠的脖子,嘴角还挂着瘆人惨笑,

在和尚步入的刹那,她人已经倒在床上气绝身亡。

何晓棠紧闭双眼,痛苦地摇着头,嘴唇颤抖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和尚走上前,手刚碰到她的肩,何晓棠就尖叫着瘫倒在地,双手胡乱地拍打起来。

仿佛是看到了双眼只剩两个血窟窿的小荷在向她索命。。

和尚摇头叹息一声,那闭起的双目再睁开时,已是金刚怒目。

一尊身高百丈的金佛法相一脚将大半座幽潭山庄踏碎,滚滚烟尘中,满目断壁残垣的山庄,已乱成了一团。

此时地底一道亮光眨眼飞逝,眼看就要从水路遁入远处深山。

随着佛像口吐一个定字,水底疯狂逃窜的五花婆婆仿佛被一张无形大网吊起,挣扎之中现出了大妖真身。赫然是一条黑鳞大蛇,足有成人环抱粗的身躯上长出了双翅,已然进入了化蛟期,巨大的蛇尾拍打在水面上,掀起滔天巨浪。

“佛祖饶命,念在小妖修行不易,放我一马。”

在空中疯狂扭动躯体的大蛇突然口吐人言。

佛像巍然开口,佛音响彻天地;“作恶多端,饶你不得。”

被束缚住的五花婆婆只觉无数道金光如丝线瞬间深入血肉之中,一时剧痛无比的它陡然凶性大发,冲天跃起,刚张开血淋淋的大口,湖面上漫天血雨夹带着无数肉块就纷纷坠落湖中。

目睹五花婆婆死状如此惨烈,山庄众人更如惊弓之鸟,争相逃命。

此时一阵雷音隆隆炸耳,山庄四周已有滚滚黑云聚拢而来。

原本晴朗明媚的天气转眼风云突变

天发异象,必有妖孽作祟。

果然在黑云之中看到一座悬浮的巨大石台在缓缓下沉,上面隐约站着四尊气势滔天的妖物。

最左边是一位身高九尺的青面鬼将,挥舞的四条手臂依次握着一杆雷光环绕的天魔杵,一面黑气弥漫的招魂幡,一把火焰升腾的两刃刀,一把寒光闪闪的开天斧。鬼将身边则是一位怀抱琵琶的飞天仙女,玲珑有致的身段四周环绕着红光彩带,倾国倾城的面容更是让人赏心悦目,但随着头颅一转,脑后又是一张血目獠牙的夜叉面容。第三个是位身披金甲,背生双翼的威猛巨人,手持一把一人多高的古朴巨剑,周身笼罩着一股恐怖至极的肃杀之气。最后一位矮个童子摸样,脸色苍白如纸,双眸漆黑如墨,眸中还闪烁着紫气,右掌中漂浮着一座小巧的玲珑塔。

围观中有眼尖的立马认出了石台上妖物的身份,那可是分管东南西北四方天地的巡狩使,这片地域所有生灵头顶上的老天爷。

随着四尊妖物原地飞起,化作四道虹光飞速占据四周方位,石台碎裂成无数石块。

东方的獠牙鬼将挥动手中天魔杵与两刃刀猛然交击,煌煌天雷中夹带火焰轰然飞击向金佛法身。

金佛不动如山,任天雷殛身,方圆之地瞬化焦土,金身不损分毫。

西方飞天仙女冷哼一声,手中琵琶拨弄间,鬼魅迷音在山庄上空中迅速勾勒出了一幅骇人的地狱图景,无数妖魔鬼怪从画中降下,张牙舞爪,发出渗人惨叫。

金佛双掌合十,交击的佛掌发出一圈金色佛光,周围所有妖魔鬼怪都被金光一扫而光,消融无形。

随着暴涨百丈的巨大剑锋后发先至,当空劈落,见那金佛一掌向天,巨剑轰然破碎,金佛也随之化为人身大小。

南方妖童见状,双瞳泛起神秘紫芒,抛出手中玲珑塔,旋转的宝塔迎风便涨,最后变成一座高约百丈的巨大虚影,镇压而下,整座山庄都被塔座罩于其中。

随着妖童急念咒语,宝塔通体泛起紫光,底部就像一个无底黑洞,将所罩之地的一切都疯狂地吸入塔中。

不过片刻功夫,宝塔再度变为原来大小,飞回童子手中。

随着整座山岛几乎被夷为平地,引得巨量湖水倒灌入坑,顷刻间幽潭山庄已不复存在。

“自寻死路”

妖童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见其余三妖迅速聚拢过来,眼神中不无得意之色。

他敞开袖口,正待把宝塔收入其中,忽见塔体不断扭曲,毫无征兆地砰然碎裂开来,刺目金光瞬间将四尊妖物淹没其中。

“不好”飞天仙女惊叫一声,抽身欲退,但为时已晚,万道金光透体而过,不论仙女相还是夜叉相,在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之后,迅速气化为虚无。

离宝塔最近的妖童和青面鬼将连声惨叫都没没来得及发出,当场陨灭。

而四妖当中,距离最远也是实力最强的持剑巨人拼死甩出手中巨剑,拖着半截身躯疾速远遁。

剑锋去势如电,但还未突至现出真身的和尚身前,已碎裂开来。和尚一掌拍去,凭空出现一张巨大佛掌,如同拍死一只蚊子般将巨人轻松碾成了齑粉。

一位白衣女子随后出现在和尚身边,

见那满目疮痍,她神色悲苦,眉间戚然。

眼看婆婆已得到了应得的报应,树倒猢狲散,就让这一切恩怨都归于尘土吧。

和尚缓缓合掌道;“无常世界,人所在意的,痛苦的,留恋的,终将转眼逝去。

当下即是过往,拥有便是失去,万物为空,何须执着。”

“一切都结束了吗”

听到女子这样问,和尚指着远方的天幕:“你可知这片天地是哪里?”

何晓棠摇了摇头,她只知道这里距离自己的家乡很远,而且遍地都是妖族。自从被掳到了这里,已记不清度过了多少个难熬的日日夜夜,这里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彻底沦为了妖族的奴隶。

和尚不再言语,只是轻轻拉起她的手,二人跋涉千里,最终落在了一处让何晓棠毕生难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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