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破阵】
“你这样的剑客,是我生平仅见”
计蒙突然停下手来,语气中不乏钦佩之情。
“你才见过几个人,要打赶紧的”
裴凉转着手中木剑,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是没见过几个,但我想,如果我们不是因为立场不同,兴许会成为朋友”
计蒙笑的时候,脸上略显僵硬。
裴凉咳嗽了一声,也笑道:“既然你如此仰慕于我,我们结拜吧,我当大哥,你做小弟,把这大阵撤了”
计蒙一言不发地拔起长枪,枪尖依次指过四人。
“这是我平生最畅快一战,你们四个死了之后,我会挨个在你们的坟头敬酒”
狂刀吐了口唾沫:
“你死之后,我会拿你头颅做个酒壶,以后老子游历蛮荒天下,就挂在腰上”
计蒙点点头:“这话听着豪气,可惜你却没那本事”
周邝笑道:“一打四,你哪来的本事?”
裴凉这时给三人心湖传声:“我入阵的时候,看到东南辰位,东北丑位各有一根黑色石柱,想必其他两个方位也有,待会我们先联手杀他,如果不行,我和老前辈就拖住他,你俩负责毁去四个方位的石柱。只要石柱一毁,这大阵八九成就能破”
三人沉默片刻,白孤夜疑惑道:“这破阵方法如此明显,万一有诈呢”
狂刀无奈道;“咱们都成这个鸟样了,还能诈到哪儿去”
周邝道:“就这么定了,顶尖大阵从不需要花里胡哨的破阵之法,越直接越好。”
随着裴凉一句那就开始吧,四人迅速分散站开。
计蒙似乎打定主意先杀一个打开突破,长枪率先出手,疾刺白孤夜咽喉。
裴凉早料到如此,木剑早已蓄势待发,一剑荡开长枪,欺身而近。
周邝大踏步而来,行走之间,有如金刚力士蹬地,大地簌簌震颤。
计蒙撩枪后退,拳头跟周邝对在了一起。
狂暴的拳罡只外泄了极少部分,就震开了外围的狂刀和白孤夜。
吸收了绝大部分力道的周邝被震得吐血跌退数丈,若不是裴凉眼疾手快,拦住了前来补拳的计蒙,恐怕这一下周邝就要身受重创。
“涅槃境大圆满的拳头很硬吗”
计蒙讥笑一声,早在入圣山长眠之前,他就已经是涅槃境大圆满的体魄了。经过几百年的淬炼和这大阵的辅助,论肉身强悍程度,纵是拥有上古魔猿血脉的北极大圣也相形见绌。
“他是想围点打援,吸引来足够多的帮手,就下杀手,你们速去破阵”
察觉出计蒙最终目的的裴凉连忙心湖提醒。
狂刀提刀率先冲向东边,白孤夜则立即奔向西边。
计蒙冷笑一声,一手执枪,掌心运起金雷,浑身须发飞舞,状如神魔。
为了掩护二人,裴凉飞身一剑刺在计蒙横挡的枪杆上,浑身蒸腾的剑气逐渐在头顶之上,凝结出一把如有实质的巨剑。
虚空八剑之“镇狱”
当空斩落。
———
狂刀和白孤夜进入大阵之中没走几步,就感到身体如同被两面巨墙夹在中间,难怪那些妖兽刚进入没多久就爆体而亡,只因这股挤压力道太强了。
二人毕竟都是涅槃境修为,光是肉身强度就远非金身境可比,更何况还有涅槃神通,虽然不好受但还可以坚持。
幸亏有裴凉的方位指引,二人才不至于在云雾茫茫的大阵中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摸索,在走了数百步后,终于遇到了第一道降下的天雷,由于身体受到大阵限制,不能随意躲避腾挪,只能选择硬扛。
这金色天雷的力道十分霸道,在被二人挥手击毁之后,余劲落在身上都一阵酸麻剧痛。而且越往深处走天雷越是密集,从开始的一道两道,到百步之后已经是十几道齐降。
就算狂刀和白孤夜没受伤之前应付起来都不轻松,更何况如今是伤痕累累,元气大伤,白孤夜更是施展过一次涅槃,涅槃之后肉身之伤虽可痊愈,但对元神造成的负担和创伤是无法改变。
一般涅槃境在短时间内施展涅槃超过三次就很危险了,元神随时可能因为负担太大而自行溃散,到时候跌落到金身境都算幸运的,更有甚者会直接变成地境修为,从云端落至泥尘,代价不可谓不大。
白孤夜一路在坚持,他以剑道境界入涅槃,肉身这一块一直是他弱项。惊寒乃上品灵器,有自行护主之能,飞到白孤夜头顶不停挥斩天雷,那道雪白的剑光在漫天闪耀的金芒中显得如此孤单顽强。
狂刀虽然不是炼体流,但肉身强度比白孤夜强上不少,加上他受伤程度远比白孤夜要轻,单臂挥舞起虎口宝刀来也是虎虎生风,将天雷悉数阻挡在外。
没过多久,狂刀兴奋的声音在白孤夜心湖响起:“我看到石柱了,你呢”
白孤夜抬头看去,前行之路依然白茫一片,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后狂刀太多了,但生性高傲的他仍以心湖回道:“我也看到了”
狂刀此刻身前十米开外矗立着一根足有四人环抱粗的黑色石柱,直插云雾深处,一眼看不到顶端。
若是寻常石柱,狂刀隔空拍上一掌就能推倒,但眼前石柱注定不一般,不光表面刻着闪闪发光的繁复铭文,扑面而来那股如定海神针一般的气势就不同凡响。
说干就干,狂刀力贯刀身,挥臂一斩,刀光掠过,铭文刺啦冒起火星,但整根大柱却纹丝未动。
“好家伙”
狂刀吃了一惊,当下丹田一沉,宝刀旋转数圈脱手又入手,体内蕴养的刀意尽数使出,大吼一声,连人带刀狠狠砍在石柱上,这一击,石破天惊,尘土激扬。
就连另一头的白孤夜都清晰感受到了动静。
别人都开始行动了,自己还连影子都看不到,白孤夜心头大急,生怕自己这边久久没有动静传出惹来怀疑,奈何躯体受伤太重,举步维艰。为了彻底放开手脚,白孤夜咬牙再次施展涅槃。
随着磅礴剑气透体而出,白孤夜整个人像一把行走的剑,摧毁沿途所有障碍,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随着狂刀那头的巨大动静再次传来,白孤夜奔行数百米后,前方终于看到了一根巍峨的石柱,白孤夜立即凝聚所有剑气,砍在石柱上。
狂刀听到动静,再次心湖传声:“怎么样,这石柱果然坚硬得很,我只砍进去了一小半。”
白孤夜定睛一看,自己一击便在石柱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槽。
不禁暗暗欣喜,忙回道:“我还好,比你稍微快一些”
白孤夜说完之后,明显感到狂刀那边的动静频繁起来,当下不敢怠慢,全力催动惊寒,汇集万千剑气只攻一点。
二人一刻都不敢停歇,你追我赶,足足砍了半个多时辰,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白孤夜那边的石柱率先倒塌,将周边数十米之内的云雾都劈散殆尽。
狂刀连忙问道:“你成功了?”
白孤夜声音平静的说道:“千万小心,石柱完全崩毁之后会瞬间爆发出一股力量,威力很大。”
“你没事吧”狂刀接着问道。
“你做好防备,我去砍下一根”
“好,一切小心”
狂刀说完这句话,又绕到石柱裂痕的对面狠狠砍下一刀。
白孤夜此时站立在崩毁的石柱前,模样凄惨无比,他所受的伤远远不止传音中表现得那般云淡风轻,那石柱爆发的力量完全撕毁了他的肉身,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形,整个残躯都只能靠一根脚骨来支撑。
白孤夜颤颤巍巍没走几步,脚骨突然崩碎,整个躯体都零散开来,血肉模糊
激战之中的裴凉突然眉头一皱,刚才那股石柱崩毁的力道之强他心知肚明,以白孤夜的肉身来推断,肯定是抵挡不住。
“你没事吧,不可逞强”
裴凉心湖传声,白孤夜那边没有回音。
“情况不妙,速战速决”
周邝也察觉出了不妙,给裴凉传声。
狂刀那边有白孤夜提前示警,在远远挥出最后一刀之后,连忙运气护住周身,饶是如此,也依然被石柱崩毁所产生的巨力击飞数十米远,落地时筋脉寸断。
不得已,狂刀施展涅槃之术,恢复之后更是一脸惊骇。
白孤夜如离弦之箭,毅然决然地奔袭到西北戌位的石柱前,此刻的他已抛弃了肉身,纯粹以元神形态挥舞本命飞剑攻击石柱,在无比精纯的剑气挥砍下,石柱明显脆弱了许多,没过多久,再毁一柱。
大阵正中,计蒙一枪刺在周邝肚子上,老叫花猛然顺势而上,在被计蒙狠狠一击撕碎肉身的刹那,瞬间涅槃,跟白孤夜一般无二,将早早暗聚全部力道的一拳狠狠砸在计蒙脸上。
趁着被周邝一拳打得东倒西歪,空门大开之机,裴凉的剑尖如白虹贯日,刺在计蒙心口不停旋转,带动两人的身体不停后退。
计蒙当机立断,丢开手中长枪,一记双风贯耳,夹击裴凉头部。
如果裴凉此时挥剑撤开,自然可以避过,但显然这次计蒙又碰到了硬骨头,在被计蒙无比猛烈的一击砸中头部之后,裴凉狂吐一口鲜血,握剑的手却坚如磐石的将木剑送入了计蒙心口约一寸之处。
起手摘星的剑气透体而过,将计蒙后背穿出一个血窟窿。
周邝飞身而上,一拳砸下,计蒙双手反锁住武夫的拳头,二人同时以头相撞,周邝额头顿时皮开骨裂,血流满面。
“痛快”
周邝大笑一声,随之陷入无比癫狂亢奋的状态,仿佛那个傲视人间数甲子的巅峰周邝又回来了。
老叫花浑身肌肤晶莹如玉,双目内中不见瞳孔,只余一片混白,压在计蒙身上,每一拳挥下,誓要天下众生尽低头。
裴凉知道这是周邝给自己争取来的营救白孤夜的时机,当下头也不回,冲入阵中。
白孤夜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又摧毁一尊石柱,狂刀自然明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惜以身死道消的代价燃烧真元,动用本命飞剑攻击,一旦真元燃烧殆尽,飞剑破碎,神仙难救。
“你疯了吗白孤夜,快停下”
狂刀大吼一声,提刀向着最后用一尊石柱冲去。
刚一迈步,就猛然发现大阵的压制力道小了很多,就连周边云雾也散去不少。
没过多久随着最后一尊石柱轰然倒下,云雾大阵彻底失去了作用,云气很快随风消散。
“计蒙,尝尝白某这人间之剑”
白孤夜的元神化作一团亮光,飞速刺向还被周邝压制身下的祖妖计蒙。
周邝立即被一股巨力弹开,面目全非的计蒙昂然站起。
一手挡下白孤夜的本命飞剑。
这柄光华璀璨的元神之剑在计蒙掌心停滞,嗡嗡作响,一阵颤动之后,表面出现了无数裂纹,
只听怦然一声,飞剑炸裂。
一位涅槃境剑修的本命飞剑在其体内蕴养少则数十年,多则数百年,吸收了剑者最精纯的剑意,一旦爆裂,迸发出的威力是毁天灭地级的。
计蒙本已受到重创的身躯立即被无数剑气剑意洞穿得千疮百孔,
剑气肆虐之后直冲九霄,方圆数里温度骤降,天空中竟然飘飘洒洒的落下雪花来。
一声龙吟惊天动地,计蒙忽然化作一条百米长的黑龙腾空而起,直入云霄。
狂刀看着缓缓走来的裴凉,有些埋怨道:“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裴凉沉默不语。
眸光恢复过来后的周邝来到白孤夜行将溃散的元神前,叹了口气:“何必如此”
“我意已决,是我让裴兄不要拦我”
白孤夜模糊的光影中只有面部轮廓还算清晰,说话神情平静淡然。
“老前辈和狂刀兄还请迅速前去击杀巨兽,我还有几句话想给裴兄交代”
白孤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裴凉都有些惊讶,二人并不熟。
周邝和狂刀对视一眼,冲白孤夜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到了这个境界,见之生离死别再正常不过,虽有感伤,亦不会惺惺作态。
裴凉走过来之后,方圆数十里内连一个妖族都不见,茫茫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二人。
“白兄还有何心事未了”
裴凉开口问道。
白孤夜苦笑一下,眉目间再无之前孤高冷傲,此刻神色安详,更像一位风度极佳的美男子。
“裴兄是古江月前辈的嫡传弟子,想必跟古姑娘还算相熟?”
裴凉听到还算相熟这几个字,嘴角微微一笑,当下也不去解释。
“还行,有过几次会面”裴凉点头。
“那麻烦裴兄给古音姑娘捎句话,我白孤夜不是妖族奸细,一生更不弱于人”
白孤夜说到后半句话时,表情严肃,语气极其认真。
裴凉沉吟片刻,点头应下:“这应该是你一直压在心中想说的话,我一定转告给她”
“多谢”
白孤夜抱拳之后,元神终于开始溃散了,从脚开始,化作了星星点点光亮。
裴凉抓住这最后时刻,突然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喜欢她”
白孤夜听到这句话,表情明显有些诧异,眼神中更是有了一丝波动,一点亮光。
“要不我把她喊过来,你当面告诉她”裴凉又说道。
白孤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这位涅槃境大剑仙直到全部元神都化作光点消散,都没再说一句话。
裴凉伸出一只手掌,接起飘飘洒洒的雪花。
男女之情果然是世间最复杂的情感,表面上,白孤夜对古音不屑一顾,二人势同水火,谁能想到他时刻都将那种爱慕压在心底。
这让裴凉想起自己小时候,他特别喜欢一个女孩,很想跟她一起玩,但每次俩人一见面,自己就装作特别厌恶她,还要故意远离她,话都没有好好说过一句。
现在想想,可能就是为了引起她对自己的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