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平轻敲着木桌,神色淡淡地细细思量着。
刚才江若流四人之间的交谈,他们虽然用法力布下了隔音护罩,但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皆落入张世平耳中。
在相距一层楼,区区几丈的距离内,这几人不说言语交谈了,就连彼此之间眼神示意这般些微的小动作,都逃不过张世平的神魂窥探。
“万剑门的金丹吗还有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是从这人不经意间流露的气息来看,修行的应该是欢阴宗的鼎炉法怜花吟风恋,至于那个金丹中期的黄脸大汉嘛,印象中没有这个人,是常年闭关的散修吗”张世平半眯着眼,在心中想着,只是他并未出声。
这是他素来的习惯了,谨慎一些,免得隔墙有耳
水月渊的那位大长老白玉衡教导后辈时,所说的话,他记得很清楚。
一个人行事不管是正还是邪,为人是曲还是直,其实都无所谓,特别是对于修士而言。
但是有一点最主要的,那就是千万不要让别人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乃至后面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从而设下杀局,而想要看透一个人,除了平时特意收集此人的消息以外,更为直观的便是面对面看其人、观其行、听其话了,这些才最为直观
一位活了两千多年的前辈,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张世平这样一个初入元婴的后辈学习的。
两者之间的修为法力暂且不论,单单白玉衡这人能安安稳稳活了那么久,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元婴修士虽然寿元漫长,但是终有一些人在在不知不觉间没了消息,谁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去了哪里游历,还是连尸骨都被人收入了储物袋中。
张世平在结婴后的这几年间,除了稳固了下自身境界,余下最大的收获,便是自省,摒弃了一朝结婴后的那有些虚浮的心态了。
物苦不自知,得陇又望蜀。
修士本就是世间执念最重,最贪得无厌的一批人,炼气想着筑基,筑基又要结丹,结丹了还望着成就元婴,元婴后自然想着化神。在至亲好友一一离去以后,这世间里能让张世平这位元婴修士还觉得能体现自身存在的东西,就是这亘古不变的修行长生了。
百年的寿元不嫌少,万年的寿元不嫌多。
而想要修行且渡过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每一个元婴修士都有自己的处世之法,或是游戏人间红尘里,或是高临山巅俗世外,种种不一。
四人离开了一会儿后,张世平这才起身。
“客官有什么吩咐的”在一边候着的张三,见状立马迎了上来,恭敬地说道。
“先去给我订个环境幽静一些的房间,这银子应该足够待上一晚了吧。”张世平说道,他随手拿出一块五两重的银子给了小二。
“够了够了,马上给您定好,兰花院那边的房子环境最是幽静了。”张三连忙接过银子,蹭蹭蹭地快步下了楼。
张世平悠悠闲闲地走了下去,刚来到一楼的时候,那小二便已经向掌柜的备好了房间。
然后他连忙跑到了张世平身边,将手中找零的几小块碎银还有一捧铜钱递了上去。
“拿好吧,赏你的。”张世平说道。
那张三笑着一张脸,口中连声道谢,将这些银子铜钱揣进了怀中,而他这收钱的动作,恰好被之前那个换下来的小二看到,那人顿时眼睛都睁开了许多,满脸的懊悔之色。
很快张三一路都面带笑容,将张世平引到了后头一处环境清幽的兰花院中,然后退了出去。
进入院中的房间以后,张世平翻手取出几杆小旗,随手一扬,阵旗化为数道流光,飞散屋中四处,升起一个防人查探的小阵法。
做完这些,张世平盘膝坐在床榻之上,双手各着一块中品灵石,凝练法力。
灵石之间大体分为下中上三品,每者之间所蕴含的法力约有百倍之差。至于所谓的极品灵石,更像是一种天材地宝,几乎没有元婴修士会单纯地用极品灵石去用来凝练法力。
炼气后期的修士,一个时辰所能炼化的灵气,大约就是一块下品灵石的所含的灵气量,纵使一天十二个时辰,没有片刻停歇,所能炼化的下品灵石也就十二块。不过若是在灵气充沛之地,修士炼气无须全部依靠灵石。
而筑基后期修士炼化灵气的速度,明显要比炼气修士快上数倍之多,一天下来约是一枚中品灵石。
至今金丹修士一个时辰下来,吐纳炼化灵气的量,大致是一枚中品灵石。
直至到了元婴以后,张世平一天所炼化的灵气,已足以抵得上一枚上品灵石了。
这也是修仙界中,划分灵石品阶的一个大致依据,然后渐渐地流传开来。
这元婴修士一身的法力,要是全都依靠灵石炼化,那么就算是堆成山一般的灵石,也不够消耗。
故而在世俗之中,修为越高的修士,就越少见。
到了如今的境界,张世平也理解了小寰界为何压制着修士的修行,不让元婴修士如古时一般,顺利地成为化神修士。这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在这小寰界这般灵气不断衰退的修行环境中,一旦修士成为了化神以后,一部分尊者定是千方百计地将要离开此界。
这等级数的修士一旦离去,就几乎不可能再回来,而他们一身凝练的数千年的磅礴精纯法力,还是这漫长时间里面所收集的海量灵物,也会一并被带走。
这一部分的灵机失去了,便是真正的损失。
长此以往下来,小寰界整体灵气恢复的速度,自然也会慢了许多,甚至还会不断地倒退,最后成为一个全无灵气的荒芜世界,世间再也没有半个修士。
这或许也就是为何十余万年前,小寰界还存在着大乘修士,而到了今日连化神也难出,极有可能是那些渡劫、合体、炼虚、化神修士,见此界已不能满足他们的修行,也效仿前人,一一离去,其中不知带走了多少灵物,这才造成了今日衰败之景。
不然十余万年的时间,对于一方世界而言,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决然不会出现那么大的变故
而据张世平所推测,那位魔尊之所以以化身降临小寰界,弄出这一个玄机合魂如此大的动静,或许就是不愿看到小寰界灵机重现的一天。这些事情,张世平明白,其他元婴修士自然也有人想的到,但是并没有人去说,反倒是一个个如蝶蜂扑蜜般,盼着望着那魔尊降临,带着他们离开。
如此也只能说是修士求生的本性罢了,对于这种救命的稻草,寿元将近的元婴化神抓还来不及,怎么会想着舍身反哺小寰界
张世平如今寿元还充足,自然不急,能以旁观的心态其看待事情,但是若是哪一天他寿元不多了,而离开的机缘又近在眼前,那么他也极有可能成为这种人。
只不过就在他这样想之前,有位化神尊者却曾舍弃了数次近在眼前离开小寰界的机缘,在沧古洋上散化为漫天璀璨的灵光,将自身五千年来所修得的,精纯过后的磅礴法力,全数还给了这方世界,悄然落幕
而这场哀事的见证者只有一头心怀不轨的老狻猊,在空自嗟叹着,也不知它是因为红月这位道友如此离去而触动,还是在没有得到一具化神肉身而惋惜。
若是所有的高阶修士,都如红月尊者这般为人,那么指不定在一段漫长的时间后,小寰界的灵机会慢慢地重现上古灵寰界时候的盛景,化为一方修行乐土。
奈何人之道,从来都是损不足以奉有余有些事情,只要开了个头,就会如雪崩一般,蔓延而开,非一人之力所能阻挡
这座养望楼整体并不算太大,皆在张世平神识范围之中,因而他也没特意将房间订在这几人附近。
再布置好这个只有隔音与预警作用的法阵以后,张世平神识分别扫视了江若流那行人一番,见那个万剑门的修士在江若流门前来回踱步,想敲门却又有些犹豫,而那位疑似欢阴宗的阴柔男子与黄脸大汉则是住在隔壁,各自安定地盘膝打坐,并没有在私底下再商量着什么事情。
据之前那两人的交谈,这个鹰钩鼻的齐姓修士乃是万剑门的金丹,可张世平并不打算这时候就动手将其灭杀了。
张世平轻摇了下头,将心中那一丝杀机散去,只留下些许的神识注意着四人,然后便继续炼化着手中灵石的灵气。区区一个金丹,杀了或是放过都无关大雅,对重立正阳宗山门一事也没有什么影响。
他答应过王老祖,结婴后帮助正阳宗重立山门,但是如今还不到合适的时候。
只见随着张世平吐纳炼气,在不到小半时辰的工夫里,这两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赤红灵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了通透的水晶。
而其中所蕴含的灵气皆沿着张世平周身经脉汇入上丹田所在的元婴之中,自始至终没有浪费掉半点的灵气。
很快,天色薄暮,一夜悄然而过。
在晨光熹微之时,江若流四人便聚在了一起,原地腾空而起,化为数道各色惊虹,朝着泥黎鬼蜮方向而去。
而就在这时,张世平睁开了双眼,古井无波的目光透过屋顶看向了远处,那正是四人所离开的方向。
他并没有着急跟上,而是继续将手中已炼化一半的两颗火灵石,彻底汲取掉其中最后的一丝灵气以后,才缓缓起身,而后拍了拍衣裳,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张世平往前轻走了一步,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原地。
另一边,四人飞遁了没多久,就遥遥俯瞰到了一方径直数十里的乌云,在这乌云下方便是他们的目的地泥黎鬼蜮了。
江若流一行人在鬼蜮边缘出落了下来,远远地眺望着前方,只见那里的阴风呼啸,到处飞沙走石,灰蒙蒙的一片,已经遮蔽大半个关隘,而那千余丈高的黎峰与屏宛山,两山之间的关隘城墙上空,有无数地黑影在盘旋着,彼此相互吞噬着,仿佛生前的恩怨,死后也仍未停歇。
阵阵鬼泣之声,凄厉尖鸣至极。
除此之外还有一阵阵的阴气,宛如潮汐一般,起起伏伏着,其中竟然还伴随着乌芒闪烁。
而在鬼蜮之外的泥土之中,不断地龟裂开来,且有一个有一个的小土堆冒出,从中爬出了或是半腐的行尸,或是眼中闪烁着红光的骷髅,这些死物行走时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朝着阴气深处走去,数量之多,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这般场景顿时让四人心惊肉跳
“谢道友,你确定黎山之中有古修洞府,看此地情景,可不像啊,莫不是有什么魔头在这里修行什么秘术,才引出这般浩大的异象。这要是打扰了对方,那定是生死不休之仇”那位阴柔男子将手中的桃花扇一收,一双丹凤眼眯了起来,阴恻恻地说道。
“韩道友勿急,这或是宝物现世的天兆也说不定。”万剑门的齐姓修士连忙说道。
“希望如此吧,那就依我们之前说好的,先等一等,让其他人探一探路,也免得陷到某些人的算计当中。”阴柔男子看着江若流,轻笑了一声说道。
江若流轻哼了一声,看着前方那鬼蜮,皱着眉头说道。
“你这样子想我也没办法,不过昨日我来时,这里还没有如此浓厚的阴气,应该是黎山之中那古修洞府禁制失效,里面所有的阴煞迸发出来了。若真有谋害的心思,我也不可能弄出这般大的场面。这一点你若不信,那我也没办法。齐道友,你是和这两位道友一起,还是我们就此别过,各自行事。”
“勿急勿急,你们且看我这条乌蛇,此地极有可能如谢道友所说,还真的是宝物出世”黄脸大汉说道。
刚才他们三人争论交谈的时候,这位黄脸大汉眸中泛出荧光,微微一转,而后翻手取出了一株七八寸高的黄皮小树,树杈五分,形如人手,而在那枝丫之间盘绕着一条小蛇,浑身正泛着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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