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春天。
蓝田县开始了春种,整个蓝田再次焕发了活力,虽然今年春天该种地的时候,没有下雨,土地很硬,可是去年冬天往地里运输的冰块全都化了,融化的冰水,代替春雨浇灌土地,并没有影响蓝田县的播种。
不过陕西其他地方就没有蓝田这么好运了,当地地方官不作为,百姓也没有自发的开始修水渠,导致整个陕西今年能够如期播种的只有不到七成。
今年的缺粮局面并不会改变,陕西百姓注定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就在这个情况下,李朝生派下去丈量土地的税吏回来上报,今年蓝田县的耕地面积达到了十八万亩,比以前十三万亩土地足足多出了五万亩之多。
这五万亩一部分是去年灾民们开荒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以前地主们隐藏的,最后还有一部分是临近长安县,华县,柞水县,商洛县偷偷挪动界碑加入进来的。
以前蓝田的界碑不离六大峪口,就在峪口之外三里之地,现在竟然被挪到了十里之外,这个是下乡税官们汇报的。
李朝生听了这个汇报一愣,税官看出了李朝生的片刻失神道:“大人,要不要派人把界碑追回来,这样可是坏规矩的。”
李朝生听了这话摆摆手道:“什么规矩不规矩,通知清风,去这几个县城帮助他们把水库修建起来,一群想要过好日子的百姓有什么过错。”
“是。”
税官通知下去,立刻清风派人去这几个县城修水库开沟渠。
很快这些地方也让李朝生盘活了。
很快夏粮熟了,税官又找到李朝生:“大人,咱们该收夏赋了。”
闻听此言李朝生看着税官道:“今年赋税如何”
税官拿出账簿道:“朝廷摊牌与去年差不多,每户需要交税差不多八钱银子,当然了大人您要摊派多少,都可以加进去。”
税官的话李朝生听懂了,当官发财,那既然想要发财,财从何出
除了接受一些贿赂之外,大头其实就是在这税负摊派,朝廷摊派下来倍,有的加两倍,百姓们的税负也从两八钱,甚至还有更加黑心的,能把摊派的银子搞到二两以上。
不过这些没人管,也没人说,毕竟整个大明的官员都在这么干,禁止也禁止不了,只能看着。
千里当官只为财,这可不是一句空话,大明就没有不捞钱的,上到内阁首辅,下到九品小吏,以贪污罪枪毙,全都枪毙了,也许有冤假错案,比如遇到海瑞这样的人。
可是你要是隔一个枪毙一个,肯定有漏网之鱼,大明之弊病,已经病入膏肓,是整体风气的变化,非一人之力能够改变,面对这样大明已经没有必要救了,想要有所作为,唯有把这大明砸烂,重塑,才是真正的妙招。
“不摊派,就按照朝廷八钱银子收。”
李朝生对税官说道,听了这话税官愣住了:“不摊派”
税官瞪大了眼睛,这辈子他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他伺候了好几任知县了,其中号称最清廉的知县,也摊牌了二钱的赋税,这样的知县已经被百姓称为青天大老爷了,而大部分的知县,那都是贪得无厌之辈,最少也摊派一倍,收一两银子的。
而上任县老爷张德正,每次都摊派两倍的税负,这回这位李知县竟然一文钱都不多摊派,这让税官猝不及防,脸上也充满了惊讶。
“大,大人,您真不摊派”
听了这话李朝生道:“不摊派,百姓们过的日子都够苦了,咱们就别给百姓加负担了。”
税官闻言愣了半晌,紧跟着一躬到底:“大人真乃爱民如子,我代表蓝田县百姓谢过大人了。”
李朝生听了这话看了税官一眼,摆了摆手:“行了,别拍马屁了,对了,这次老子都不搞摊派了,你们这些家伙也别给老子动手脚,我会派人随机抽查的,要是你们动了歪心思,城外的公审台还在。”
听了这话税官道:“大人放心,大人做出表率,谁敢动手脚,不用大人,我就扒了他的皮。”
李朝生闻言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李朝生说着,税官去收税了,很快百姓们惊愕的发现,蓝田县的赋税少的吓人,竟然只有区区半。
百姓们交完了税负,竟然还能有一些结余,真正的做到了家有余粮,当然了这些余粮可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需要还债的,去年大灾之时,蓝田县各乡各村的地主富农出了家中存粮,现在大家伙丰收之后,多余的粮食要交出来还债。
这个百姓们没有任何意见,因为秋粮已经种入了地里,各镇各村的水库里还都有水,最起码保证了秋粮的生长需要,不会大规模减产。
地主们去年捐出去的粮食,今年成倍的还了回来,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了笑容,对县衙,对李朝生的信任也大大增加。
粮食还回去了,李朝生的粮食也成倍的还回来,全都被李朝生装进了仓库里,同时李朝生开始号召全县地主除了必要应灾的粮食,其余的粮食都可以卖给县衙门。
并且李朝生开始号召地主们不要死守土地,可以学学经商,不要永远当地主老财。
地主们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就开始陆续的成立自己的商队,学习经商。
而且县里今年对全县地主的土地统一丈量,做了本新账,当然这笔新账是李朝生自己知道的,而朝廷继续用的是那本旧账,那本只有不到十五万亩耕地的旧账,而且主簿在李朝生的要求下,开始按照各县的惯例,每年应付差事一般的交上税收。
而多出来的五万亩耕地的税收就被李朝生拿出来养护军队,竟然还用结余。
李朝生自己还能收一点。
蓝田县的税负如数上交,整个蓝田百姓却乐呵呵的,这可能是少有的乐呵呵的交税了,八钱银子,竟然真的只要八钱银子,折合起来,每户竟然交不到半担粮食,这等好事,别说这年景,就是张居正在位时,都没有如此少的赋税。
李朝生特地在城墙上把上面催缴文书贴了上去,上面要蓝田县收多少赋税,一目了然,李朝生还拍两个官兵,每天不停的重复上面的内容。
李朝生说要让每个人都知道,咱们没有多拿蓝田百姓一粒粮食。
而有人询问这种把文书贴在墙上的行为,是谁发明的,衙役们的原话就是:“这是我们李大人发明的,叫什么,政府公文展示栏”
而且这个展示栏不单要在县城展示,还要把复印件送到每个村的村委会,由里长,一字一句的念给老百姓听,让老百姓监督,是否有官员敢贪赃枉法。
有人看到后都会想到洪武皇帝的以民告官的制度,不过这个制度更加温和,另外李朝生着手提升县里公务人员的俸禄,最起码保证他们能过上不愁吃喝的日子。
这一系列搞下来,蓝田的整个政治氛围,乡村氛围顿时达到了顶点,蓝田甚至有世外桃源的意思了。
百姓们其实是流窜的,谁还没有个别的县城的亲戚朋友,互相串个门,互相一聊,当得知蓝田县城的税收只收八钱的时候,其他县的百姓羡慕的眼睛都绿了,据说当天晚上,蓝田县的界碑就被周围县老百姓往下传递了十里地。
当周围县城税官,衙役下来收税的时候,这些人瞪着眼睛愣说自己是蓝田县的,不归他们管,这可气坏了税官们。
税官连忙把这事告诉了自己县里的县官,这些县官也气坏了,就把这件事上报给了西安知府张晋儒。
张晋儒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没有立刻生气,而是询问自己的主簿,今年各县税收怎么样
主簿翻了账簿道:“大人,今年各县税收都打了折扣,唯有蓝田县足额的交了税收,而且还多交了一些,卑职还疑惑这怎么还多出来的,很可能是其他各县那些百姓把税收交给了蓝田县了。”
“可曾短缺”
张晋儒皱着眉头问道,听了这话主簿道:“未曾短缺,足额缴纳。”
听了这话张晋儒摸了摸下巴,紧跟着转身往自己的府邸走去,到了府邸,张晋儒刚进门,就看见夫人穿着一件名贵的狐裘衣服,在院子中美呢。
夫人一见张晋儒回来,顿时乐呵呵的说道:“蓝田县令李朝生派人给咱们送礼了。”
听了这话看着夫人身上这件白狐裘道:“这白狐裘可是上好的皮子啊,恐怕价值千两。”
夫人听了这话笑道:“是吗那明天我可要穿出去跟各府太太们好好看看,羡慕死他们。”
张晋儒看了夫人一眼道:“就在家里穿,别拿出去。”
“啊”
夫人皱眉,张晋儒脸色难看道:“财不露富,你是想让你家夫君早点死啊。”
说完这话,张晋儒看着夫人道:“对了,那李知县就给你送了这一件白狐裘”
听了这话夫人道:“还有点什么礼物,不过搞得神秘兮兮不允许我看,那个送礼的人现在还在偏厅等着。”
“哦”
张晋儒一愣,紧跟着转身道:“你先去饭厅等我,我去看看。”
张晋儒急冲冲来到了偏厅,就看见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等在那里,张晋儒一看笑了,这人他认识,正是玉仙楼的掌柜的老土。
老土见张晋儒来了,立刻起身道:“张大人。”
“哦,老土啊,你家东家送什么还需要你亲自来一趟啊。”
张晋儒笑呵呵的说道,这时老土连忙开口道:“张大人,这东西,我家东家不让我看,是密封的,说是大人您喜欢的。”
“哦”
张晋儒一愣,紧跟着就看见老土双手送上一个卷轴,卷轴上面还有封条,看样子谁也没打开过。
张晋儒看到这个心中一动,紧跟着对老土道:“对你家东家说,他有心了。”
老土这时说道:“谢大人,对了,我家东家还说了,最近他发现蓝田县的界碑总是往外跑,这个明显不合规矩,他心中惶恐,可是这百姓都把界碑藏起来了,我们早都找不到,这件事还请大人做下批示,否则其他县令大人,定然要来告我家大人的刁状。”
张晋儒听了这话瞄了老土一眼道:“已经告了。”
“啊”
老土一脸震惊,这时张晋儒道:“柞水,商洛,还有长安县知县联名上告的折子就在我的案头。”
“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家大人冤枉啊。”
老土顿时一脸委屈与惶恐,张晋儒见状嘴角一翘,不过很快板起脸道:“本来啊,这件事是肯定不合规矩的,甚至说不得还要问责你家大人。”
“大人,我家大人真的冤枉啊。”
老土非常适时的露出了惶恐的表情,张晋儒很满意,这时画风一转道:“不过这件事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放心我这边能帮着压下来,不过就怕他们闹到布政使洪大人那里,洪大人最重规矩,怕要出事啊。”
听了这话老土道:“大人由您的支持,我们家大人就不怕了,至于洪大人那里,我们也会派人解释清楚的,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告退了。”
张晋儒点点头道:“嗯,你退下吧。”
这边老土刚退下,张晋儒就迫不及待的打开画卷,里面是一张伪装成画的海报,海报上是穿着水手服,一脸勾人表情的膏药国老师。
张晋儒看着眼睛都亮了,这衣服好奇特,生平未见啊,还有这画工,美,美
西安知府张晋儒,为人儒雅,独好春宫,可以此作为突破口。
这是李朝生给老土的情报,而之所以收买张晋儒,是李朝生现在正在发展阶段,不想惹麻烦,这种能用贿赂搞定的官员是李朝生最喜欢的。
而相反,李朝生现在比较担心洪承畴,不知这位号称大明秩序维护者的布政使大人,对这件事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