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屋顶在夜空中被一股巨力轰然震破,沈沐川的身影从中一跃而起,随即七袭紫衣的莫西东,此人一脸傲狠神色,自恃武艺高强,手中紧握一柄精钢铁骨扇,随后跟着的,便是手持长短双剑的江离,余下众人各自模样古怪,手中兵器也不一而足,或刀或钩,千奇百怪,想来这江延城中,赏金游侠的顶尖战力似已齐聚于此。
沈沐川背负明月提身强起,手中运掌如风,虽是出掌飘忽,但掌下所运的却是剑法套路,此刻似撰狂草,如握千钧,阵营上虽是以一敌众,但战局之上却是众难敌寡,眼前一众人攻势居然被沈沐川一人死死压住,而孙青岩与墨止更是早已不知所踪。
众人斗得十数招,沈沐川立于房屋瓦顶屋脊处,占得居高临下之位,粗布麻衣的穿着之下,这位剑道天才仍有渊渟岳峙之势,八名游侠围着沈沐川亦再次稳住身形,莫西东上前一步,语气傲然:“早听说过你武功颇高,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我们要的是那个孩子和魔道青辰,与你无关,你早已是江湖上人人唾弃的对象,我们不屑与你相争。”
沈沐川听他话语,分明是有意斗气,心中却也不起波澜,只是笑着说道:“江湖虚名,老沈我早就不在意了,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但那两人,我今日是保定了,你们若要带他俩走,也得问问我这老酒鬼答不答应。”
莫西东纵然心高气傲,但沈沐川当年何等风华他也是知晓的,方才交手之下只堪堪数招,自己虽携众围攻,仍是屡屡受挫,自己肩头甚至被拍了一掌,此刻仍一阵火辣辣地疼痛,若是硬拼,自忖绝非对手,但他此刻面容上却是一派镇定,说道:“你既然不识抬举,那我们也便得罪了”说罢,铁扇再度朝着沈沐川点去,一众游侠见莫西东发起攻势,再度前跃围攻,沈沐川冷笑一声,运掌出手与众人拆解起来。
其实眼前众人虽是城中顶尖战力,但在沈沐川看来也不过尔尔,若要击溃原非难事,只是方才众人骤然发难,沈沐川早与孙青岩商定,由自己拖住眼前众人,孙青岩带着墨止逃离江延城,此刻手中运招不停,心中也没有停了思索,心中暗自计算着等孙青岩二人离开江延,便找机会抽身撤退。
众人酣战于屋顶处,其中一名游侠身高逾九尺,好似铁塔,一身虬结肌肉,手中舞一对香瓜铜锤虎虎生风,站在众人之前,犹如一堵高墙,手中铜锤只顾迎风狂舞,也无甚招法,沈沐川微微皱眉,心道若是这一力降十会的套路未免把自己想得也太简单了。心中这般思索,身躯已是迎了上去,那壮汉一见沈沐川主动突进,双锤猛地擂了下去,岂料沈沐川这一进不过虚势佯攻,侧身微微一闪,便轻而易举地让过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旋即剑指一递,朝着壮汉胁下重重点去,只听得咔吧两声,那壮汉惨叫一声,竟是被这剑指硬生生折断了两根肋骨,这一下双锤威势顿时大减,但饶是如此,仍是重重擂在屋顶之上,爆发出一声巨响。
沈沐川嘿嘿一笑,未及多说,余光中又是数道铁光飞闪,竟是莫西东等人再度攻了上来,沈沐川心念一动,左掌又是一托,正拍在那壮汉腕部,这一掌看似轻若无物,实则运上了自闲心诀中的高深内功,那壮汉只觉手上剧颤,竟是难以自控地将铜锤扬着丢了出去,直直地朝莫西东等人飞了去,这一下力道竟是比方才那震地一击更为迅猛,莫西东与江离二人不及躲闪,又冲在最前,慌忙之中各自强运内劲,二人抬掌硬顶一锤,但这一顶之下,手臂一阵剧痛,紧接着麻木感便直冲上肩头,一时之间双臂由彻骨之痛变为全然没了知觉,而铜锤前进势头几乎全无停顿,顶着二人继续朝前疾冲。
身后几人一见剧变陡生,连忙各自以掌抵莫江二人背心,以求联合众人之力将铜锤拦下,然而众人甫一接触,均感到一股洪流般的巨力从锤身上汹涌澎拜而至,众人尽皆惨嚎着倒跌而去,最前端的莫西东与江离更是双臂瞬间化作紫红色,想来是血脉尽数崩开,自半空中重重地落在地面。
莫西东双臂之上剧痛之甚只觉胳膊几欲断裂,再看看身后众人,江离功力稍弱于自己,此刻面色惨白,一脸颓相,其余众人尽皆仰面粗喘,功力稍弱些的,连虎口都被震得一片血红,他心中惊惧,一直以来,他自恃武艺高强,率领江延城一带的赏金游侠已是颇有名望,这次早早收到消息欲要拦截沈沐川一行人,着实让他心中大为兴奋,若是能一举捕获魔道青辰,将无厌诀收入囊中,并拿下乌袖镇血案唯一幸存者,可谓名利双收,眼前的沈沐川在他看来不过是个遁世多年的酒鬼罢了,一个十几年前的剑客,在莫西东的印象中,也不过尔尔。
高傲的他因此忽视了江离当初的劝诫,强行率众与沈沐川开战,不想却落得这般惨败,正思索间,只听得“砰”地一声,那壮汉亦是从屋顶沉沉落下,也不知沈沐川又用了何等手段,那壮汉此刻浑身僵硬,显然被人以极重手法封住了数门大穴,而沈沐川则是洒然落地,一脸幸灾乐祸地望着这一地伤号,口中“啧啧”不止:“让你试你还真敢试啊”
沈沐川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莫西东身边,坏笑着问道:“我且问你,是谁给你的消息,说我们要来到江延城”莫西东冷笑着摇头,此刻的他虽仍是一脸冷酷,但心中实是早已虚浮,此刻强压心中愤恨,说道:“沈沐川,你武艺虽高,可你却小看了赏金游侠的情报网络,这个江湖,无论哪里有钱可赚,赏金游侠的线报便会到达哪里,乌袖镇血案的嫌犯,如今赏金已达到了三百两,魔道青辰也是朝廷多年来的通缉钦犯,悬赏金也早达到五百两,如今这二者若是合二为一,便名震江湖的奖赏,名利双收,这等买卖,早就传遍大江南北,你纵然武艺通天,又能护他们几时”
沈沐川听他这般说,心中只觉暗暗不妙,当即说道:“你们莫非还派了其他人拦截老孙”莫西东闻言,惨笑连连:“哈哈哈哈哈,沈沐川,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策,你都识不破你以为我们几个便是这江延城中最强的赏金游侠了吗实话与你说,我们几人的目的,便是将你纠缠在此地,江延城中最强的赏金游侠,早已将那青辰拦下了”
“你”沈沐川心中怒极,也不再理会旁人,径直将莫西东单手拎了起来,吼道,“那人究竟是谁”
莫西东也不隐瞒,但眼眸之中满是讥讽笑意,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玄婆。”
沈沐川一把将莫西东甩在一旁,几个纵跃便朝着城西跃去,他虽奔得快极,耳畔仍是传来莫西东张狂地呼号声。
“赏金游侠是群狼群狼沈沐川,你挡不住的”
往昔巷中,阵阵鬼哭像是带有生命一般在墨止的耳道里不断地冲撞回响,几乎要将少年的意识都尽数吞没了去,墨止眼前是一片昏默幽深的街道,四下里的纸人棺材铺子中阴风阵阵透体而过,让他汗毛一阵倒竖,连头发都几欲炸起,目之所及,那些铺子里的惨白色纸人和诸般丧葬仪器此刻好似有了生命般,在原地抽搐不已,仿佛下一个瞬间,便要冲到自己的面前,将自己撕得粉碎。
眼前更是黑影绰绰,无数双阴冷的鬼手好似从眼前一片幽暗的街巷中爬了出来,几乎要攀着自己的脸庞将自己一步步地拉入幽魂地狱一般,而脚下也瞬间化为阴冷粘稠的忘川之水,墨止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知觉一点一滴地被从体内抽离出去。
正当此刻,一只宽厚手掌猛地摁在自己天灵之上,霎时间,墨止只觉一股暖意自天灵处缓缓扩散到全身,方才被阴冷感占据的身体,此刻渐渐恢复了温度与知觉,他精神为之一振,头上冷汗直冒,蓦地才发现方才眼前所见居然皆是幻象,双耳中鬼哭声渐趋安静,方才终于听到孙青岩的声音。
“少东家,按照心决运功抵抗,莫要被这哭声乱了心智”
墨止闻言,当即循着自闲心诀所载,运起内息周游全身,登时一股融融暖意自丹田气海之中升起,方才心中的恐惧、焦躁也渐渐消弭,此刻他终于看清眼前这个名叫玄婆的人,只见此人果然是一名老妪模样,一身黑衣如同丧服,满头花白头发,肤色阴沉得可怕,皮肤亦是由于年老岁驰而难以遏制地下垂了去,连同眼角都沉沉地垂了下去,望之更显丧气,此刻手中持一根竹杖,双眼空洞洞地望着孙青岩。
孙青岩见墨止已恢复神智,心中也大松了一口气,随即对玄婆喝道:“他不过是个孩子,你施展黄泉调未免也太过阴毒。”
玄婆闻听他说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声,比之方才阵阵鬼哭,更显得粗粝低沉,听着极是刺耳:“嘿嘿嘿老婆子只管拿钱办事,什么孩子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袋子赏银罢了”
孙青岩也不接她话茬,上前一步,居然拱了拱手,说道:“玄婆前辈,你我当年皆曾效力于圣教麾下,今日能否看在天劫教主的面子上,行个方便”
玄婆拄着那竹杖,步履蹒跚地朝前挪了几步,口中低声念叨:“天劫天劫嘿嘿嘿,若不是天劫那个老匹夫强行将我异鬼道吞并,我一家人何至于埋尸中原你若是不提那老匹夫,我这老婆子兴许还能饶你一命,但你偏偏愿意提那猪狗不如的老东西,那老婆子只好将你们两个人一同送到幽冥阴殿了”
说罢,玄婆手中竹竿迎风骤响,刷拉拉地一面白幡竟从竹竿上徐徐展开,墨止这才看出,这玄婆手中的并不全然是一支竹竿,竟是一面招魂白幡,此刻月色散发阴惨白色,映着眼前老妪直如勾魂使者一般。
孙青岩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前辈苦苦相逼,青辰便要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