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次或许不怎么擅长讲故事,又或许描述梦境本来就没那么容易。不过他的声音与语调还是完美地弥补了遗憾。
耳畔断断续续地传来少年的嗓音,我迷迷糊糊地身临一个陌生的情景。
近处是灰绿色被风吹响的树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海浪的声音。鼻息下的空气湿润有余,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有条河恰巧从这里流经。
沿着河流就该遇到人。穿过树木最薄弱地那一面,光线也没有料想般大增,不必夸张地眯起眼、也无需手搭凉棚。河的三角洲上,高高矮矮地堆了几摞彩色的石块。
我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还以为是阳光和波光反射在粗糙的石块上,造成了色彩的幻觉。可是我错了。也不知这片土壤的矿物构成是怎么回事,那些石块就是彩色的,天然的色泽也不是人工染料能媲美的。
若放射性不会达到有伤人体的地步,我想是个小朋友都会喜欢这个地方:有水、有树、有彩色的石块。自然与梦境的结合体,好像西方编造的独角兽的传言,也像东方想象的妖灵神话。每一个吸引人的故事传说,总少不了在大自然之上加一点梦的亮粉。
可如果真地把小朋友带到这个地方,她大概也难以自得其乐。这个地方也太静了,甚乎听不见动物的叫声与脚步声。连我都感到有些心慌,进而深感孤独,如果樱桃在这个地方,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抱回家。
“夹夹。”
忽然传入耳边的呼声使我想到,假如卡卡西也在这里的话,一家三口人在一起,似乎也就没什么孤单的。
换句话说,假设一家人躲在这个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地方,不失为一种避世的幸福。
“夹夹,天快黑了。”
抖动眼皮,挣扎着从似梦非梦的场景中出来,就好像离开了某种粘稠的溶液。
“天黑了。回家吧。”声音在同一时间变得清晰。睁开眼睛,和方才梦境中相同的灰绿色映入眼中。
黄昏大约已经接近尾声,暗淡的日光让草地上蒙了一层灰黑,这也就是为什么上午还鲜艳的草叶,此刻却沉默黯然。
“卡卡西……”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却感到了不真实,接下来便是惊讶。
“我在。”半跪在身旁的男人语调低沉中却显示了干脆,柔和却不含糊;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就算是低语也能感受到某种力量,会在心神不宁的时候感到安心,也会在感到悲戚时得到抚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由于火影约束封印(操控权)联结产生的影响。
“我睡了多久?”我记得刚刚还在听宁次讲他的梦境,怎么转眼之间自己就掉入了梦境?“宁次呢?我该不会在他说话的时候睡着了吧……”如果真是这样,也太丢脸了。而且对宁次也很失礼。
将头低下来的人仿佛笑了一下,随后耐心地回答:“大约睡了有一阵。我来的时候你就已经靠在宁次身边,叫了几声也没有意识。夹夹,你是不是又连着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我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已经有几年不曾见了。”
“我之前确实一连几天没睡,但昨天晚上回家以后……”对,昨天晚上同卡卡西分手后,回家就见到了“守株待兔”的阿丽,之后聊到天亮才睡,早上又要起来给草木做早餐,后来被帕克带来的消息叫出家门……是,在见到宁次之前,的确还未来得及找到补觉的机会。
这么想想,今天上午见到卡卡西后冒出的那股无名之火,该不会也是因为没休息好吧?给他冤枉气受了。
但眼下某人并无受委屈后的不满,傍晚昏暗的光线下,俯身时仿佛倒挂天边的脸庞上,隐约还透出一丝恬淡的笑意,好像他颇为享受这一刻似的。
像只狐狸。
“嗯?”听到我的评价后,他挑了挑眉毛,笑容倒是收敛一些了。
“从头到尾你都算计好了是不是?从火影大人那里取得封印操控权;我明明说不许你来,却还钻个空子派帕克来找我;压根没指望我教鸣人什么诀窍,我来了你也只是把我打发到宁次这来……”
某人没忙着否认,而是扬眉又笑起来,“果然聪明,就知道蒙不了你。”
“可还是让你得逞了。”
侧躺过来翻了个白眼,可还是被一只爪子扳了回来。
日月之辉交接的时段里,笑嘻嘻的银发人目光精明又狡猾。“但和宁次谈过之后,感觉也还不赖吧?”
我试着把戴手套的爪子拽开,他暂时配合了一下。“宁次人家是好孩子来着,才不像你。”
“嗯,这么说我的直觉又没出错。从昨天晚上离别开始,你就又闹脾气了吧。”
“什么叫‘又’哇?”我听了一下子坐起来,瞪他一眼:“要不是你冷不吭声地就拿到操控权,我若不提,你还不肯告诉我!怎么着,我小夹除了要当火影的奴仆,以后还得事事听你号令了?”
他的脸上首次表现出委屈诧异,“我有什么错?你是我的妻,我碰都碰不了你,这事也不合理吧!况且要是你都能乖乖听话,我还犯得着挖空心思地引你来这里吗?”
“哈——承认了吧——说是夫妻,却连我都算计,卡卡西你这个大狐狸!性格差劲透了!”脸皮也够厚的:变成火影和长老手底下的哈巴狗我认了,可怎么说我也是直属于木叶最高层直接管辖,凭什么要听他的知会?
“还说别人。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的神情里总算开始出现愠怒。
“胡说!才没有!你随便去找人来问问,哪怕有一个人说我脾气比你坏的,算我输!”
灰眸子在自然光线愈发暗淡的情况下反倒更显得亮了起来,又或许是真地生气了。“也就是你比我演得好些罢了!”他不客气地拆穿我,“外交家的那一套,你怕是吃透了吧?有本事把眼镜摘下来、刘海梳上去,再换身衣服——那天在医院里怎么‘胁迫我’的——我敢说你要是把藏在这副乖皮囊下的真面孔拿出来,怕是十多年前的我卡卡西也要甘拜下风。”
啧,想不到他居然把我看的这么透。太可怕了!
“你啰嗦!”真相被戳穿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便只好拔手边的花花草草出气,接着把揪下来的碎屑扔向他。“我不跟你理论了!我要回家!都连着好几天睡觉没超过四小时了,我要回去睡觉!”
哪想他今天真是跟我杠上了!摆摆手挥开草屑,瞪着眼继续数落:“我看你也是困成了傻瓜。听听你自己说的那些话,像个大人吗?快和我回家!”
居然敢说我是傻瓜?要疯吧!“我才不要跟你回家,我要回我自己的地方!”自尊心强了一秒,我抗议到,“你干什么?放我下来!你竟敢这么不给我面子?我可是五大国的座上宾!木叶的使者!”
“少废话,”像扛面袋一样问也不问就把我挂在背上的混账沉住怒气,好像刻意控制音量说,“也不看看你姓什么,旗木!还想回‘自己的地方’?你有自己的地方吗。我在哪你就在哪,我去哪你就要去哪。连我的话都不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居然逼得我不得不去求助五代火影,管你管得太少了是不是……”
我像个袋子一样倒挂着,鼻尖和镜片顶着他的后腰,一说话就会不免蹭到他身上的布料,这个姿势时间长了、大脑充血也让我懒得再张口;他絮絮叨叨的抱怨从上方传来,一时说我不听话,一时又吐槽自己的遭遇,肩上扛着大活人走路竟说起话来都没有大喘气,可见精力旺盛;街灯一盏盏亮起来,起初还在我们的后方,不多时也已蔓延到我们前进的方向,一下子整条路都被照亮,方便路人继续白天未完成的事情。
我两耳嗡嗡,先前的抗议也被无视了,这会无力反抗,也无力去想有多少路人看到了。过了一会儿,一阵笑意涌上来,我终究没忍住弯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