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也的问题,其实很难回答。
来到木叶之后的感受?太多年过去了,感受又怎么能用一两句话形容出来。我也只能冠冕堂皇地说些感激村子的恩情之类的话。
于是自来也很直白地指出早就发现我戒心很重。原先在医院里地时候还没这么明显,“为什么呢?”他问。我没吭声,于是他就开始乱猜:“难道是因为卡卡西吗?”
这猜测实在不怎么高明,我不禁诧异地回答:“当然不是。”
“可追根溯源,你不正是为了追赶卡卡西而恢复忍者身份的吗?”他的意思是我所有的变化是在恢复身份后发生的,可之所以重回忍者队伍,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的话说的锋利,避无可避,我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冷静思考之后,我反而觉得不是这样的。
“您的确说中了一部分。”鼻端又传来一阵食物香气,被我选择性屏蔽。“卡卡西是很重要的理由,但那时的我一心只想陪着他,其实也不一定要选择做回忍者,继续陪着他、和他交往就好了。”
我说的也是消散在过去的另一种选择。其实如果当初没有离开医院,没有进入暗部开发部,我还是以普通人的身份依偎爱的人,其实也并非不行。只是很有可能离忍者的世界一墙之隔,很有可能不了解他身边所发生的变化,自然也无法干预任何忍界相关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那样做呢?如果是个普通人的话,你可能现在就在家中相夫教子了吧。”自来也适时问到。
我抬头看了看墙壁四周的封印式,也不禁反思自己的决定缘何而起:“是因为纲手……火影大人告诉我,成为忍者之后,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其实她的原话不是这样说的,而是打比方说在做手术时,护士只能听从正式医生(都是医疗忍者)的安排,即便自己心里有其他的判断,也无能为力。
纲手只是举了一个例子,只不过我恰好的确曾有相同经历。木叶的医忍但凡能做主治医师的,都事科班出身且经验丰富,可每个人有每个人解决问题的角度,自然手术时也有不同侧重。我不能就武断地说其他人是错的,但只是假如我主刀,我会有另一种方式帮病人摆脱痛苦。
医治伤患是一回事,生活在木叶地其他方方面面,也有相似的事。作为医院里的“三等公民”,我在很多情况下是无能为力的,对外界是、对自己亦然。是纲手的话点醒了我,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还是要主动些好,用实打实的力量干预每一件抓得住的事情。
回忆被自来也的话打断,他这时问我:“那你掌握自己的命运了吗?”
我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才勉强扯了扯嘴角,可能露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脸,称为自嘲。
“没有呐,而且好像还更惨了。”
他也轻笑了一声,仿佛不带任何恶意。“还真是惨啊。那你后悔吗?无论是成为忍者、被纲手重用却不得不背负封印、和卡卡西结婚却没能保住小孩……等等这类的事,你一定也有些后悔吧?”
“没想到您都知道了呀。”我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饿了,身体里有种无力感。“不过我不后悔。”其实也很难说此刻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所说的又是否为真正所想的。
但此刻我还是认为:“如果再来一次,我可能还会死不悔改地做同样选择。会听从于火影大人,会决定追随卡卡西的脚步,即便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也还是分饰多个‘角色’,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如果闲下来,我会讨厌自己的。只不过……
我顿了顿,回想起那天夜里在眼前爆炸的火光。“只不过如果能够重来,我会跑的再快一点,这次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绊住,拼死也要救下旗木樱桃!”
明亮的房间里有种特别的寂静,自来也悠悠地开口:“你已经拼死救过一次了,只不过恰好你还没有死而已。”
他的话语里掺杂着温和与讽刺,我故作不在意,摇了摇头不再提。
“那放走草木的事情,你后悔吗?”正题来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回避,否则可能就真地再也出不去了。
“自来也大人,关于这件事,我也不后悔。”强作镇定,我也的确镇定地转过头去注视他的眼睛,“我亲眼见证了草木脑死亡,而且她之所以踏入那一步,也有我在背后推了一把,即便那件事我本不情愿。我不赞同活体实验,但也是我同意她主动作为实验体,她想要的自由差点将她送去了来世。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在她身上看见第二次。”
其实假如灵魂可以有第二次机会,那么草木已经去往来生,只是我也不想将她留在世上的躯壳再关进不见天日的地方。
况且我更不想因为“藤”而改变原有的未来,造成更大的破坏。
“而且,我不喜欢她醒来以后所突然获取的‘预言能力’。假如未来已经很艰辛,那就在这样的艰辛下继续挣扎就好了。又不是改变了预言中的未来就可以逃避艰辛,世上总有新的悲剧、新的挑战,万一肆意更改未来会造成更加无法掌控的危险,该怎么办?”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是的!”我回应自来也,“我就是觉得,既然横竖都要面对未知的恐惧,那就让世上原有的灾祸都一个一个来吧,避免它们的发生实无意义。”
自来也笑了一声,“可你必须得承认,如果阿斯玛没有活下来,很可能就没人能包庇你了。很可能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我垂了垂眼,的确,我能成功放走藤,也多亏了阿斯玛。“假如阿斯玛真如藤所说的那样会战死于角都、飞段之手,如果我知道本可以避免的话,我也会为他的枉死而后悔不已……”
而且红、他们的孩子、包括鹿丸、丁次、井野、也包括卡卡西、我还有大家,都会陷入痛苦。我不想太残忍地去说假如他牺牲,这牺牲又会对活着的人产生什么价值,但的确,他活着,是件无比美好的事。
“但是因为他还活着,所以你就可以不惧怕预言里所有的阴暗面,继续相信只有原有的未来才是正确的?”自来也似笑非笑的脸就在眼前,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对的。
算了,可能因为我太习惯于“谈判”,将所有的对话都变成一争高下了吧。
“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我只是听从本心去做了。”气势软了下来,我承认道。
意外的是他却说:“说得好!”看来他想听的真是实话,“我也不喜欢‘改变未来’这个想法,我更喜欢每次面对困难时,尽力做出改变的感觉。”
听到这种发言,我不由自主地扬起笑意。“果然,卡卡西说的没错,自来也大人的确有‘热血白痴’的才能。”
他没有生气,只是回敬:“你也是一样。”
从自来也的嘴里说出这种话,这应该算谬赞了吧。我颇感荣幸地一笑。
“可我不明白,你是如何让鼬配合你的安排?并且你也相信鼬不会将草木直接带到晓组织。”
听到关于鼬的问题,我还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不考虑万花筒写轮眼的开启方式,照理来说鼬对我也什么都不欠,反而我该感谢他的信任。我也相信,他并非十恶不赦的人。
自来也是“三忍”之一,很可能也是纲手身边在世的最信任的人,甚至超出对长老们的信任。自来也是鸣人的恩师,卡卡西也十分尊敬他又不失亲切。这位长者虽然常年不在木叶,但他从来不改忠心,而且他除了保护木叶忍村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追求……像是有他自己的判断似的。
我可以放心地和他谈谈对宇智波鼬这个人的看法吗?
“鼬君他……除了很多年前在木叶见过一次之外,真正的第一次接触,其实是在前年的任务里。”
我决定还是再讲述一次这个经历,其实这件事我已经原原本本地汇报过纲手。
我说宇智波鼬那一次是为了阻止我将实验成果变成武器,可当我被他说服之后,他就决定放了我。“他一定非常讨厌战争吧,但是他可能更讨厌的,还是木叶会遭受战火的摧残。这里有、或者曾有他来到世上后所熟悉和钟爱的一切,即便家园已经被他亲手毁了,可他好像还是很眷恋这里的一切。”
“那他对佐助呢?”自来也忽然问,“虽然险险留下一命,但是给弟弟那样的伤害,他又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鼬君对佐助的态度总是不清不楚,明明好像充满柔情,可是又冷漠置之。”我抿了抿唇,最终想不若一不做二不休,将知道的、听说的事情都讲出来:“我听藤说过一件事,说鼬是因为服从村子的命令而屠杀全族。虽然不知是真是假,而且即便是真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这种事可不能随便说说啊。”他善意地提醒到,“不过看起来,藤所说的话,也存在危险。”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之后,再次开口却说起了自己曾经收过地一位女徒弟。
我还不知道除了四代和鸣人之外,他其他弟子还有谁。原以为他要讲的也是木叶的忍者、或许还是四代的同期生。可当他提到了雨忍村时,我才明白那位女徒弟是其他忍村的孤儿。
他说那名女忍者如果还活着,应该比我的年纪大一些,“但是,很抱歉,她现在可能长得比你漂亮一些。”
我没忍住转向一边,翻了个白眼。
“但你比她幸运的地方在于,你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火和流离失所,所以你很可能也理解不了目睹战争是何种心情。”听到这样的话,我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接受。
接着听他继续说:“不过说到战争这件事,我可能就因为从出生开始见过、以及直接参与过的战争太多了,所以其实有点点麻木。不过那些孩子……”他指的应该是他收的徒弟们,“他们恐怕真地打心底厌恶战争吧。”
老实说,我没太明白他突然讲到这个故事的原因。可能他也意识到话题扯远了,这才又回到木叶的范围内。
不过至此我也隐隐觉得,自来也的心中不仅装了木叶村而已。怎么说呢?该用“大爱”这个词来形容吗?他居然会跑到一个敌对势力的忍村去教养一群孩子,为什么?
相比之下,我可能只是因为恻隐之心才搭救无乡和小玲,且这两人到现在还没能成为忍者,当然我更不会自不量力地去启蒙他们的忍者之力。但是自来也可以说是亲手培养了三名外村忍者吧?
这位忍界的传奇人物,木叶的英雄,到底在考虑些什么呢?
“啊,说回你的事情。”他忽然为刚刚的跑题而抱歉,“其实我一直想不通的是,卡卡西为什么会选择跟你在一起。你们两人太过不同了,其实他也是个在战火中渐渐变得麻木的家伙吧。”
自来也说,卡卡西虽然真正参与的战争只有一场,(也就是带土牺牲的第三次忍界大战。)可他到此为止的人生都无不在受战争的影响。
“他虽然遭受战争带来的痛苦不比其他人小,但是好像从来没试图反抗似的。在适应整个大环境的过程中,那小鬼已经将所有的伤痛都变成了自责——你也知道吧?他的同伴还有老师的事情。”见我点头,他也颔首:“他肯对后来的你讲述那些,已经不容易了。我还以为他打算一辈子独自吞咽痛苦,不归咎于他人、也不想做任何的改变。”
我没想到自来也竟然这么理解卡卡西。难怪卡卡西在自来也面前也能放松地开玩笑,因为这位长辈也是真正关心他的呀。
不由自主地,内心就柔软了起来。我笑笑,对自来也深表赞同的同时,也肯定地讲卡卡西就是这么温柔的人。
自来也还在讲:“如果宇智波鼬像你说的那样,那么他和卡卡西本质是一样的。因此你愿意信任宇智波鼬,我也能够理解了。”
莫名地触动,莫名就热泪盈眶。我不得不服,我自诩的什么谈判能力,都远不如自来也此刻磊落的聊天。
可我还是没想到,自来也在这时竟转了过来,笑道:“吓到你了吗?别害怕了。”我正感到不解,却见他又开口:“卡卡西还没回来。所以在他回来之前,把事情解决好了,他的反应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对吧?”
诶?
又听到:“那小子也算是我看大的。我也看得出来,他真地很喜欢你,不会舍得放弃的。”
这算什么……他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看出来,我最大的担心其实是卡卡西对我的看法吗?
“我……”忽然的人情味令我睁大了双眼,脆弱也眼眶处掉落出来。
是,我不想卡卡西回来之后却听闻我又要接受处罚,我更不想让他误会我和他站在对立的两面。
我绝无违背火影的本意,我原本也想帮他一起保护村子的!
“那你能告诉我,草木到底去了哪吗?”
接下来的问答都像自然而然地发生。我一面抹开面颊上的泪水,一面回答他有关初孚与海之南面的大陆。直到自来也突然问我为什么就愿意相信那位商人时,我才恍惚地抬起头。
“看来你比纲手还是差了不少啊。”落下的手掌在我肩头轻轻一拍,伴随一声叹息,他站了起来。
“等等,自来也大人!”我挣扎着爬起来,腹中空空却让我眼前黑了一阵,可我还是说:“请您让我再见一面火影大人吧!”我可以解释一切,也可以保证所做的一切对木叶不会有任何损害,我还有刚刚开启不久的写轮眼……我愿意坦白,只要纲手肯听我讲述一切。
“好,我试着帮你,不过结果如何还要看纲手的判断。”他的承诺让我心里一松,忽然之间,所有的负担好像都从背上卸下了。“对了,我就要离开村子一段时间,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别再惹你师父生气了哦!她的脾气可没有我这么这么温柔,哈哈!”
“嗯,我记住了!谢谢自来也大人!”
但我不知道,他的一去不返,与我突然被转送至开发部软禁,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