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只煮了白米饭和味增汤,米饭还是放在汤锅下面蒸熟,让我忽然想起了在乡下的木秀无乡和小玲。
第一次到他们家的时候,我根本用不来那样的土灶,可能由于木叶虽然叫“村”却已经是城镇的规模,连生活方式都很现代。
好在这一回掌厨还算顺利,也是因为锅不大;火柴有些潮了,好在卡卡西能控制着忍术点刚好合适的火苗,我只需要小心控制灶火稳定就行了。汤开了但没有溢出来,米饭既无夹生也没有烧糊,等饭菜都出锅的时候我总算松了口气。
卡卡西从洗菜切菜后就笑眯眯地在旁看着,大约是饿了,闻到香味飘出来的时候还挺给面子地“哇”了起来。我瞥了他一眼,虽然清楚他从小就一人生活,对于烧饭这种事早早便游刃有余,可听见那夏田蛙声似的连串赞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虽然只是味增汤,但另一人还是吃的安然满足,我看着他脸上可爱的笑容,也不由得真心发出微笑。
“这应该是世上最美味的味增汤!”他捧着碗要求添饭的时候,不吝啬地夸到。
“就会说漂亮话。”接过碗盛饭,我浅声回道。
褪下面罩的家伙嘿嘿地笑了几声,也不还嘴,取回饭碗后才咧着嘴继续讲漂亮话:“感觉好像很久没有看着夹夹的笑容吃饭了,当然美味了。”
他说完,我就想起了白天审问室里度母的笑脸,一时也忘了回应,过会才问:“我笑起来真有那么好看?”
俊美的脸上有柔情与认真,他颔首:“欸,很美。”
我低头对着汤碗想了想,拿出筷子,看见清亮的汤色荡漾,半晌叹着气告诉他实情:“你的笑容还要漂亮。因此第一次见到时,我就死心塌地了。”
餐具轻磕桌面的声音传出,对面的身影站起来,随后男人的体温贴近。
我盘腿坐在他两腿之间,接受所有温软的摩梭,唯独当他试图推着我倒向后方,才伸手本能地为保持平衡而去抓桌角。
未想到十指连心,一阵刺痛,我睁开眼惊呼。
卡卡西连忙起身握着我的右手查看,小心翼翼地拔出木刺后,又紧锁眉头吮去了血珠。
看着他这副担心的模样,我愣愣地想:初对他动心时我大概怎么也不敢想这情景真会发生吧。无论这三年间跌宕地发生过什么,能得到他的怜惜和陪伴,我始终是幸运的,大约真地应该就此知足。
他松开手后自责地说,明天他会再用砂纸仔细打磨一下木桌,我便随口接过那我就来负责上油漆吧。
卡卡西展眉笑着说好,这样的话他就还有时间再打造一个衣架,天要冷了,该买的衣物还是要买,买回来也需要有地方存放才行……
我安静地听着他的规划,忽然明白这或许就是他认为的幸福:两个人简单地喝味增汤、简单地分工建造家庭,大概这便是卡卡西心目中的婚姻。
可是我呢?我虽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却知道我要的不只是这些。大约我的内心总有个漏洞在,很可能还是个无底洞,令我总是想要获取他更多的爱,那应该是来自丈夫无尽的安全感和宠爱。
纲手说已经是夫妻了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的,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夫妻如何,对我而言许多话就是说不出口的。我可以告诉他我有多爱他,但我张不开口跟他索要更多的关爱,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个贪心的女人,我想在他面前永远完美下去,永远用温柔的笑容让他安心。
吃过饭收起碗筷,担心再晚公共浴室就会停水,于是披上两件浴衣便出门赶去。
秋晚的冷意透过浴衣的布料钻进肌骨,他一手紧攥我寒凉的指尖,环臂将我搂在身侧快走。
温度骤降如此,可能今晨就会有重露。
浴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在汤池里泡的浑身都暖了才走出来,在更衣室里面朝镜子魔怔似的笑了又笑,想起银发男人的好话,眼里便也有了笑。
镜子里的女人胸口有块小小的咬痕,那是今年之前在火之国国都的温泉酒店里留下的,我有意没去修复它,因此它成了身上不多见的伤疤。
联想到卡卡西新年那时曾对自己所说的话,“不在家里用忍术”、“不沾花惹草”,就连我也还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原谅他”的话,一年不到竟然一下子全都不作数了,当然,也都有各种各样的客观原因。
可白天他对忽然变成我的度母说“是你”,就连度母看向他时脸上也有莫名的笑意,可见他们似乎互相认得。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不,还是别武断吧,他们只是见过,大概那时候卡卡西在外看见有人和我很像,也没有多想。再算算时间,她第一次见到鼬时是在我躲进开发部后、出来之前,那么她以我的样貌活动的时间也没有太久。
可这件事总还是问问的好……我这么猜来猜去,无甚意义,自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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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出女浴,已经等在外面的人笑着站起来,展开了手里的羽织。
“咦?刚买的吗?”我走上前去摸了摸,样式很朴素,不过的确够厚实,下次再来浴室就用的上了。
“嗯,掌柜那里就有卖的。”他叫我披上,我虽然泡过澡后已经不觉得冷,还是没悖了他的好意。
“你不要嘛?”我仰起头看看他。
卡卡西不知何时又搞了件分体面罩,只是没有护额,双眼的笑意是完整的。
就算家都没有了,面罩也会管够。其实面罩才是木叶技师的本体吧。
“我已经够暖和了。”他握着我的手,答。
听他这样讲,我只好揽着他的腰轻轻抱了抱,随后放开手臂,任他牵着我回家。
大约是就连指尖和脚跟都泡暖了,回的路上悠然了许多。走过一处坡道,双双站在路上仰头看一眼夜空的星星,刚好看见了滑过穹顶的流星。
一束、两束……
他应该也注意到了,当我回头看他的侧脸时,他也有淡淡的感伤。
“卡卡西,”我忽然决定叫他,并对他承认我并不是所谓‘南方大陆’的人。“其实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生活的那个时空,没有忍者、没有度母、没有千奇百怪的能力,和我一样普通的千千万万的人在世间每个角落简单地生活,追求着自认不简单的理想与目标。
“我的父母都很严格,大概因为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是他人眼中的成功人士。我从小衣食、性命无忧,就只知道不能辜负家人的期望,所以成绩平平但努力学习,虽然天赋一般但坚持练琴,即便注定成为不了父亲那样令人尊敬的专家,也无法变成母亲那样耀眼的艺术家……”
“但我没想到忽然有一天我会离开那个让我如此平庸的世界,在这里和其他忍者一样修炼实力,为了活下来,也为了帮自己身边熟悉、不熟悉的同伴活下来。说真的,这里的人的梦想要比我14岁以前遇到的人更一致,但一点也不比那些简单。”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勉强活下来了,该说是运气还是什么呢?后来我遇到了你,那之后你就都知道了。”
夜色下,银发人的灰眼睛也显出趋近黑夜的深邃,但莹亮的光芒不减,甚至比星河还要璀璨。
他的目光紧紧停留在我身上,好像在问为什么。
“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不想再瞒着了,说出来以后反而轻松些。”曾经因为独自保守秘密、总感觉还不能完全融入这里而孤独过,不过那样的感觉也已在多年前就淡了,只是今天才卸下全部外壳而已。
半晌,他松了一口气,抬手又替我拢了拢羽织的绳扣。“原来如此,这才是你不同的原因。不是‘南方的大陆’啊……”
“原来初君和度母的故乡也不是你的故乡……”
“我听说你把草木送走是托付给初君的时候,还怕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跳上船逃走,只想干脆就将你永远关在开发部算了,至少不会有一天随随便便地离去。”
“好在又是虚惊一场……”
他絮絮地慨叹,我也才从这些话里听懂未被五代火影放出来的真实原因。一时无奈,一时又觉得自己好差劲,明明总想跟他要安全感,其实自己也不是令人安心的人。
就像小樱说的,我们表面一副可靠的样子,实则私下里都很任性。长成这么失败的大人,真是对不起这些本该仰仗大人的年轻人。
“好了,你不是在去铁之国之前说有话要讲么,现在告诉我吧。”为了卡卡西一句“有话要说”,我从他陪鸣人离开后一直等到现在,差点就等到他成为火影了。
我说为了回馈他听了我的“异世界论”后没有把我当作疯子,也决定无论他说什么都接受。
他苦笑了两声,“听你这么讲,我反倒要好好想想有没有能趁此机会坦白的东西。不过,我原本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我在死后见到了我的父亲,虽然现在说已经不合时宜了,但那时候想要是刚好能找到你,让他也见见你就好了。”
“所以,这就是你听说鸣人见到四代火影后,特别能理解他的原因?”我记起那天帐篷里的场景。
“是。”他弯了弯眼睛,温文如水的样子才让我想起他已经迈入而立之年。“我的……不对、是——我们的父亲——他是我认识的最优秀的男人,对人温厚和蔼,却严于律己。小的时候,大家都说就连三忍见到他都要敬上三分,我也深信不疑。他是我一生的高峰,虽然在他死后有段时间我试图否定他,但现在我已经懂了,今后也会为了成为像他那样伟大的人而努力的。”
“——不过,我不会不顾自己的孩子而自杀的就是。”
曾经的伤痛被他笑着当作前车之鉴,我不知这是什么样的酸楚和解脱,眼下我是既心疼又为他高兴。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想要跟我分享自己的成长,只是没想到那之前、之后都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晚了不少。
“抱歉,我错过了和你们的会面。”我轻轻对他说。
“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聚,那时候应该还有母亲、老师、带土和琳。”他的吐息悠长,他说其实都快记不得母亲了,不知道再见面会是什么样的,“不过能确信的是,大家都会喜欢夹夹的。”
我低头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见到了谁呢?你应该不会再回到过去的世界了吧?”他的问题其实有点残忍,但是我对那个世界仿佛也没有多少留恋了,毕竟从14到27,我成长至今最重要的半生都已经在这里度过。
“应该不会了。”我回答,也看见他眼中的神色松弛了一些。再听到后面,银发人的目光也暖了起来,“我见到了樱桃。她身边还有一只叫阿福的小狗。”
“啊,不奇怪。”他点点头,牵着我继续向寓所走,“旗木家的孩子都会有自己的通灵犬,即便已经夭折也不会寂寞。这下那个世界就要热闹起来了。”
“话还是先别说太早吧……”我用另一手也盖在他的手背上,想起也不能再瞒他另一件事。“我可能又怀孕了,但还太早,是鹿久前辈发现的。”
话音落,但我还是没有准备好面对他惊喜的脸。
这个孩子,如果那夜里我没有冒雨回到他身边,或许就不会有……又或者是另一种身世。世上的可能性太多,让人害怕再向前走。
虽然我已经无法再回到14岁之前的时空里,但我该继续坚持现在的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