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川在得到我的确切回答之后,很快,几乎就在我向鹿久前辈请教的第二天,再次找到了我。
有些意外,又绝非全然没有料到的,亡川也能够离开地下,带我走的是另一条路。
“惊讶吗?”当我重新站在阳光下呼吸着从草木间散发的清香时,已经摘下猫脸面具的亡川回头对我笑了笑。
我将目光从出口处隐蔽的假像移出来,看看他:“一点点。但你上次跟我提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猜你大概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被困在下面。”
“原来如此。你认为他们是被困在下面。”亡川重复到。
我想想,补充到:“或许至少绿川不这么认为。”绿川是实验狂人,若不是实力不清楚,恐怕丢出去也是另一位女版大蛇丸。
暗部没搭腔,招招手,示意我继续走路。一直到某棵并没有什么明显特征的大树前,他才又一次开口:“失礼了,夫人。”
我忍住听到称谓后的不适,急忙转身问他:“不需要先去医院借一些必要的器材吗?”我听说的是要我给某位大人看病。
“不必,‘根’有自己的医疗组织。”说完见我不再有问题,手起影落。
脖颈连着脑后的神经一阵钝痛,原本还站在眼前的人转瞬就被眼皮挡在了黑暗之外。
——非得这样吗?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脑子依然昏昏沉沉。我想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应该和亡川提议换一种温和一点的方式防止我记路。否则总是这样还得要到达目的地以后,过一阵才能缓解过来,不是也很浪费时间么。
“……”低头忍耐晕眩感一点点过去,待到差不多时候才正视了眼前的状况:这个地方我没来过,中间站着的人我没见过,两旁守卫的白衣暗部带着形式各异的面具……根本无需劳心去辨认每个人的长相。
“清醒一些了吗?”亡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回头,他也蹲在地上查看我的情况。“这位就是志村团藏大人。”
我听到亡川的介绍,于是抬头快速打量了一眼不远处仿佛浑身是伤的人。不禁猜想他右半边的身体是怎么了:斜襟的袍子绑住了右臂,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从头部开始包裹着右眼乃至右半张脸。整个人也只剩下左半张脸看上去还能算完整,但也十分苍老,仔细一瞧下巴上还有两道交叉的伤口。
我以为卡卡西算是木叶村穿戴最神秘的人,因为他平日不在战斗的时候也只有右眼是露出来的。但至少卡卡西看起来很健康,而面罩也仅仅是出于个人偏好。至于眼前这位据说是木叶上层的大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在作为医忍的我眼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病人。
“见过大人。”抑制住想皱眉的冲动,我从地上爬起来,按照鹿久前辈教我的那样单膝跪地。
“你就是旗木夹。”那我叫我来看病的大人说到。
“是。”想不通对方到底经历过什么,落到今日这幅模样。亡川不是说暗部也有医疗组织吗?哦不对,他说的是“根”——可“根”就是暗部的——怎么能允许组织的头领弄成这幅惨样?还要我一个外人来问诊,医疗班大本营那么多忍者,暗部的人也不是死绝了,非要我来吗?看来鹿久前辈说的没错,是因为我还相对“自由”吧。
“需要什么设备,说吧。”听闻团藏的命令,亡川自动转向我,像是要记录下我要的器材然后就去准备。
我看看旁边没戴猫脸面具的暗部忍者,深呼吸了一口,“还是先看一眼病情。”看看到底团藏有什么“病”,再确定用什么器具也不迟。
暗部“根”的忍者们做起事来既安静又迅速,不过一会儿就将场地腾出来,也客客气气地帮我搬来一把椅子。但我没空坐下。
我快要吐出来了。“团藏大人,您的手臂这是……”在他刚张开右手的时候,我还只是被手心的那颗写轮眼吓了一跳,等他脱下外衣露出整支和明显肤色和主体不同的右臂时,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叫天雷滚滚还是什么了。
一、二、三、四……十只眼珠子啊!而且还是在同一条手臂上……我要不是已经在基地和眼珠子们相处了半年,就这一会儿功夫大概能恶心死我吧。
忍住作呕的感觉,我抬起头由于地看了看被绷带包裹住的右眼:如果手臂是出于这种原因遮盖起来,那他的右眼该不会也是出于同种原因?
“怎么?”就在我走神的工夫,团藏的左眼斜了一下,那目光不知为何让感受到苍老的同时也感觉到了阴冷。
“没什么。”我再次低下头,硬着头皮查看他的手臂。我很惊讶这样一支明显不属于本体的胳膊居然也能成功和团藏的躯干衔接在一起,虽说在我看来他这只胳膊早已经死了,就连衔接处的肌肉和神经估计也承受着极大的负担,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竟能保持这种堪称完美的平衡——虽然我一点也不想把这么恶心的一幕叫做“完美”,因为毫无美感,且不协调至极。
可是这么多的写轮眼要从哪里来?
联想到开发部里那些用于实验的写轮眼,我以为那就是宇智波一族全灭后所有的,没想到除那些之外还有别处的。(说不定除了团藏手臂上的这些,仍有流落在外的。)难道说已死去的宇智波族人眼睛都被挖了出来吗?竟没有一人是全尸?
那些空洞的眼眶,在泥土之下静静地诘问苍天,光是想象就令人不寒而栗。因为天生的器官能够当作武器,连死后也得不到安宁,这是造的什么孽?
“不必准备器材了。”
我收回手,对于根的首领强大而恐怖的一面刻骨铭心。或许这也是为何我从此就对这个人尤其地忌惮和反感。我也想不通他是以何种心情将自己改造地如此扭曲。
从主观意义上来讲,团藏既没有受伤,也没有得病。只不过以我用医忍的眼光来看,他从头到脚都是病,只不过说了估计他也不会听。于是我只能说:“大人您的……手臂,只要以后少用就可以了。在现在这个层面上,它没有任何毛病。”
“哦?”团藏抬眼看了看我,随即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本事,原来和其他医忍说的都是一样的话。”我猜他指的应该是他手下掌握医疗忍术的根成员。
我摇了摇头,头一回带着冒犯的口吻直言:“不,我恐怕和他们不完全一样。至少若是卡卡西也到了您这样的地步,我会强烈地要求他放弃左眼。但是对您,我只能这么说。”
在研究宇智波血继的同时,最近我也渐渐感觉到,写轮眼简直就是人类上进心的另一种具象化的表现。它既是天赋的礼物,让拥有的人天生就强于其他种群,可只要越过了某道微妙的界限,上进心就变成欲望,蚕食人的健康,下场就是……譬如变成团藏眼下不死不活的模样。
原本就很沉闷的暗部里,气氛又凝滞了少许。过了一会儿,根的首领才冷笑了两声,我也不明所以。
我想跟这个“病人”说,其实没必要折磨自己的身体、如此也可放过自己的灵魂。但我还是闭嘴了,因为有些话只能对正确的人说,否则既不被听进去,反而还会有损我自己:虽然原先从未认识这位大人,可我还是直觉闭嘴会更好。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团藏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回去了,想抱一抱粉嫩可爱的女儿,让孩子的笑声来治愈我今天连受的打击。不晓得卡卡西今天能不能做完任务赶回来,要是能的话希望他可以直接从火影办公室把樱桃带回家去。我今天已经不想再回到下面参与任何实验了。在团藏身边,我能一次接受十倍的压力。
出乎意料地,这位木叶元老、暗部首领扭过头来问我:“你不想问为何让你来看这些?”旁边有人帮他将衣物重新遮盖好,我不动声色地瞧着,避免再看到那红黑相间的眼球。
“我已经看到了。”就像他一早就预料到我会惊奇他让我看到他的右臂,我也在刚刚想到他会有所预料。我真奇怪这些“大人”们怎么都喜欢“先斩后奏”,不给旁人留下一点选择的余地,却还假模假样地等旁人自己做决定——就好比当初,纲手将我拉进开发组的时候一样,明明触到了机密不答应就面临死或者失忆,却还高高在上地等我自己做出“选择”。好吧,我也不是记恨纲手,但这感觉不怎么舒服是真的。
于是我也告诉团藏,我已经看到不协调的肢体和不正常的器官,然后等他下命令。我是好欺负吗?不——我告诉自己——我也有自己的目的。我的目的就是避免不必要的抗争,保护自己,然后照顾家人。
“好。”暗部首领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以后就继续在纲手手下好好干吧。”他如是说道。
“那是自然。”我点头领命,但也不表露自己的倾向性。
离开之前到被亡川再次打晕这期间,我想到一件事:看来这些老人都多多少少有些自大和自以为是——但谁让纲手长得比其他人都好看呢?——我决定就偏向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