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弄得满屋子药味,万一有人来了可怎么解释?先前给南屋夫人调的香好像还有一些吧,拿出来多点几根算了,但愿药味和香味混杂在一起闻上去不会太奇怪。
……好在那三位暗部总算听话一回,没有早早就来“报到”。
话说回来,宇智波大公子还真能每次都找到我的落脚点啊,看来这黄鼠狼是成精了……不对、不对,细想想这也不是什么能开玩笑的事情。宇智波鼬到底是怎么得到的情报,是谁把我的行踪透露出去,是谁又有这个能力每次都能探知我的行踪?
这时传来轻微的咳声,我也意识到已经坐在地上走神了好一会。隔着毛巾掀开药壶看了看,汤色差不多了。正好那人已经醒过来,不如去里屋看看吧。
等我走到屏风前,差不多又半死不活躺了一夜的人也抬眼盯着这边:未必是脚步声有多大,倒是医官制服的裙边在榻榻米上蹭来蹭去的,这噪音可能惊动了他。
“早。”虚扶手边的木框,没敢真的倚上去——我可不清楚这大名府不知名院落的屏风值几个银子,虽然依我看没那么值钱,但万一被讹了怎么办——探出一半的视线,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启第一句最好,就从最不容易出错的打招呼开始。
效果比我料想地好,仍旧一脸倦容的人居然半合眼帘露出个仿佛微笑的表情。若不是昨天糊弄过亡川后,为了方便观察病容而擦了他的妆,大概此时视觉效果能更夸张些。
“夫人早。”
最后的脚步也从屏风后面踏出来,我打量着地上的人,一时没主意。不过照他眼下的情形,后面只怕还得有几天相处的机会,也就是说要从他口中探听答案,此刻也不必急着整理思路想该从哪里问起了。
“止血的药煮好了,我给你盛过来。”解释完就想回头,可脚步还是停滞了一下,仍旧看着他说:“别勉强自己。等我扶你起来。”
大公子是怪病缠身,这世上没有——起码我不知道哪里有——能在瞬间救下他的万能良药。他夜里来的时候显然是内出血严重,外伤一点都没有,加上体温久久上不来;而大半夜我总不能遛进药库里找药材,只好用一些最基础的医疗忍术帮他稍微好受一些。直到天亮以后,过了中午、天又快黑了,外面的巡逻稍微涣散一些的时候,我才佯装镇定地去找些医官们“借”来一点药材。还不敢多要,生怕多了他们说闲话倒还没什么、要是传到某些人耳里引发怀疑才麻烦。
这可怎么办呢?得找个借口出大名府到外面买药啊。买药还不是最大的问题,甚至拜托天藏出去替我买都可以,我还不怕他多问。但屋子里若总是飘着浓浓的药味,亡川迟早会怀疑。可我要是跑到别的地方煮药,屋里没人看着,但凡被人发现了什么、或者鼬忽然又发病……
宇智波家的少爷们怎么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呢?
一副药半喝半喂下去,看着堂堂S级叛忍这幅样子,还真让人有些难受。想必这就是落差感吧: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家伙,却落得生病喝药都不能完全自主的样子。若是亲妈在世,看见鼬病重的样子心疼不?哦不对,我竟忘了,美琴夫人正是死在灭门惨案中……
那么唯独被鼬“放过”的佐助呢?假设那位小少爷目睹兄长眼下的情形,可能就此放下刻骨仇恨?又不对了,鼬怎么可能会让佐助知道他的病情。他不敢?不愿意?说来说去当年宇智波惨案仍是件蹊跷的事。鼬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屠戮亲人的人么?是不需要理由就会杀人的忍者吗?
“鼬君——”还没想好该不该问,话不知怎么就走漏了唇边。
和服盖着的人掀开眼皮,比起记忆中佐助黑白分明的眼眸来,还是略显不那么清明;也不知道是不是病容衬得,眼白也有一点点青灰。
默默地再次做过对比,我想果然还是不该问的。
“……我得开门窗把屋里的药味散一散,你别嫌冷啊。”干脆转了话题,起身又把棉被抱过来在和服下面给他盖好。虽然暂时没法把他挪到垫子上去,就只好把几个炭盆推得近一点,等拍拍手站起来再看才发现好像以他为中心摆了个阵。好在大名府的木炭质量还不错,烧起来几乎没有烟,也没有怪味。四周的火盆安静地散发红光,似乎把中间的人脸也烤得有了些人色。
于是才放心地将门拉开了小半、架起外间的几扇窗子,灵机一动再抱着围巾跑回去,围在也分不清是男孩还是男人的脑袋旁边,期望他能再暖和一点。
而我收到的,也不过是缩在一堆保暖物间闭目养神的人的微微一笑。
这就是做自认为是好事后我最喜欢的部分了。早在医院的时候我也就明白,其实照顾那些病人的时候不仅仅是完成职责、拿到工钱而已,我尽心尽力地去做也是为了心理上的那点满足感。不是从来没问过“做这些没好处又为了啥”这样的问题,但很早之前也都明白:做每件事之前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罢了,就当我是爱心泛滥吧。
“不过话说回来,也就是这几天庆祝新年,才没什么人来造访我这个小院。等到后面人来人往地多了,尤其是亡川他们又开始早晚来刷脸,我可就只能把鼬君塞进柜子里藏起来了。”点燃两柱线香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地散味,脑子里也已停不住开始为未来几天可能面对的情况想应对的办法。
同一屋檐下的人似乎也意识到问题了,支起脑袋的时候让我错以为他这么快就恢复了力气,但很快又再次躺了下去。“要多久?”
估计他问的要么是需要静养多久、要么是多久才能离开这里行动自如,我停下脚步回头轻轻一瞥,叹气:“依目前的样子,你能在我启程回木叶之前转好就算快的。那怎么看也得要一个月了。”
病人默默躺着,这一回没再接话。直到傍晚我再次溜出去借厨房煮了些粥温在怀里带回房间,等他吃完再将餐具洗一洗,等隔天白天再送回去。
里间被人占了,我只能在外间靠着柜子将就。虽然算不得安眠,倒也勉强不影响休息。宇智波鼬是我见过的病例中能忍痛的之一,有时半夜实在疼得不行了才弄出一点动静。多赖以前在医院工作没少值晚班,每回被惊动后我都能迅速清醒过来。
在火之国大名府这种地方,弄到药效强的止痛药也不是问题,只是我坚持认为他不能再乱用药了,即便现在病重也不可以。终归还不是病情最紧急的时候,能用物理方式就揉一揉、按一按,能点熏香安抚就用熏香,实在不行用一点医疗忍术辅助也是可以的。我相信只要度过了这两三天就好了。好在他还年轻,我才敢这样陪他忍着还不怕托大。
恐怕是最痛的时候,他双眼紧闭的同时额头也不寻常地涨红;我揽着他的后脑枕在膝上,右手用力轮流掐手心和手腕,却总觉得怎么也搓不热这双明显被手里剑磨炼地异常坚韧的手。“很快就好了。一定很快就好了!”这么说的时候我像是在告诉他,也像是在告诉我。
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还能帮到他一点。一定有的。肯定有……动脑子想啊!
待到天光渐亮,长发铺面的大男生总算能仰躺在榻榻米上,约是第一次用直愣愣的目光瞪向头顶的房梁,不知是单纯地放空自己,还是又在想些什么。
一眼瞥见那样的状态,我也从地上爬起来将边沿濡湿的和服捡起来,稍稍展开就注意到已经皱成了一团。
放下手里的锦服,我终究决定给出承诺:“我会找到治病的办法的。鼬君请放心。”虽然还说不上有十足的信心,“在那之前,调理身体的事就交给我吧。”没有透视眼,不借助医院的仪器,我也无法断定他到底还有多少器官是健康的。到底一位20岁上下的年轻人要做些什么,才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想到这里,我这个外人都忍不住要生气。虽然我也不能完全算是珍爱自己健康的人吧,但看到别人比自己还能损耗性命,不知道怎么就有种如同被冒犯的感受。
难道不是“叛忍”吗?难道不是“反派”吗?反派就是坏蛋的意思,S级叛忍就是大坏蛋的意思。这样的“大坏蛋”难道不应该更加爱惜自己的性命吗?都已经树敌众多、被整个忍者世界孤立了,若不能活得比任何人都长,哪还有机会奸笑三声、然后向世人宣告到底还是他赢了?不是有句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存活的时间尚且不如别人的一般长,上哪里去“高”那“一丈”?
“不必费心了……无药可医。”精神萎顿地病人不知何时已收回了望向屋顶的目光,青灰的眼白没有递与我任何信心的意思,“这是写轮眼携带的诅咒。夫人也没听说过吗?我还以为你研究血继,多多少少会知道一点……你虽然不是本土人,来了这么多年,也总归听说过六道仙人吧?”
“六道仙人的诅咒呵。”
“原来夫人知道……”
整整后半夜精神紧张,我此刻也无力出声去打断他,而是趁连连摇头的时候换了口气,这才说:“这世上先有人,之后才有了神,神都是人造的。”或许是黑夜与白天交替的这段时间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或许是磁场还是什么的,总之我忽然扶着沉沉的脑袋,将自己的切身感受——可能是平常会觉得难为情的感受——讲了出来:“比如卡卡西,对我而言就如同神一样,我走过的一切路都是指向他。其实信仰和爱本质是一样的,都是虽不知道有朝一日能不能达到彼岸,却一往无前地奉献自己的精力。先懂得爱,才有爱人;先需要信仰,才会发现神。所以……”
再抬起头,躺在不远不近处的人静静地看过来。目光相接,病容上总算一点点淡入了笑容,温顺柔和一如多年前医院中、他低头任弟弟抓着自己的手、答允一定不会再让年幼的佐助受同样的伤。
也是在这时我才真正想起来:多日之前,在新年前的集市上与卡卡西一起摆摊卖和服的时候,我用变身术本就不是要化成佐助,而恰恰就是照着鼬13岁、初见时的模样变化过来的。
那天晚上卡卡西同我赌气,后来甚至用上了作战时最拿手的替身术。就算我忘记了这么一件小事,也绝不会忘记彼时彼刻锥心刺腑的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