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你和我,我们两个得交换一下任务。”放下一只花瓶、一打明显不符合这个季节的花,俯身用剪子一刀绞断缠绕在花茎上的彩绳,就这么打算起身走人。
“什……”刚刚能靠自己坐起来、正倚靠在屏风后的妆镜旁边的病人皱起眉头,随着我的移动转移视线。
我当然就顺着刚才的话题解释下去,“我想了个办法,把你需要服的药全都磨成粉状,最好在精力允许的范围内把它们在做成丸子。这样的结果既可以避免让整个院落闻起来活似一座药庐,也可以让我一次多帮你准备一点,起码能帮你挨到下一次找到我——不知道你们战忍出身的人有没有干过搓药丸这个活——这将是比较可观的任务量,所以我需要在干这件事的时候,尽量不被别的琐事打扰。”
“我想问的是你刚刚叫我的方式。” 大公子的神情似乎愈发困惑。
我一愣神:“‘大公子’?”这两天腹诽太多,刚刚不注意就喊漏嘴了。“我……记得原先和佐助探讨过类似称呼上的问题——”瞎话张嘴就来,莫不是和在火影、长老、暗部、根、大名等等之间周旋久了,人格上也发生了一点点细微的转变,接下来就说:“他比较明确地表达了不喜欢我喊他‘公子’,所以我在想你也有……类似的……偏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暴露出了太多的尴尬情绪,鼬抬头盯着这边少顷,总算舒展眉宇:“称呼对我而言无所谓。”再开口时已经换到了最初想讨论的话题:“既然是替我配的药,那我来做吧。”
“呃,这不是我想表达的。”我摇了摇手,“碾药粉、搓药丸也不是一个战忍想轻而易举代替医忍做的……所以我只是想麻烦鼬君你帮我把这些花插起来,不用太漂亮,差不多就行。”
大少爷低头看了看地上摊开的花枝,再次抬头,好像还是不得其解。“你可以教我。大概还是能减轻一点任务量。是你说的,做药丸是‘比较大的任务量’。”
……O、M、G。大少爷是没心眼还是单纯要找茬?看来我还得再说明白一点。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可能不太清楚怎么把握药量。”顿了顿,再尝试向前一步:“而且忍者学校是教过怎么插花的对不对?”
“插花是忍者的必修课,就算是男忍者都要掌握一点。你没学过吗?”就这样射出无心之箭的人随后又用毫无恶意的眼神看着我道:“至于药量,你可以告诉我,我会记住。”
“……”我惊了个呆!
亏我刚从后宫收到花的时候还感慨幸亏玄间不在,应该不会有人嘲讽打击我了。亏我之前多次默默赞过大公子温柔,眼下是什么情况?忍者的必修课什么的,就连男忍者都要掌握之类的,言下之意就是女忍者不会插花怎么可能之类的……话说回来忍者这种职业不是上了战场就不分男女的么?怎么这会儿来了点性别议题呢……
说到底还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应对不了的困难,有点伤自尊啊……
“鼬君……”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快把嘴唇上的皮咬下来了,“我保证两天之内把你的药搓完。你能不能向我保证两天后把插花交到大名面前给后宫夫人们的作品当个陪衬?”
这次他回答地倒是干脆:“能。其实傍晚之前就可以完成。”说着还严肃地点了一下头。
“如此就拜托了!”
可接下来听的话如同拽着我的脚腕将我拉了回来:“夫人不会吗?”宇智波鼬,以他现在的年纪,放到我来之前的那个世界,估计是在理工院校念书没跑了。
我扶着地端坐下来,不懂自己有什么可道歉的,但还是满怀歉疚:“鼬君,你可能不了解我。因为我没有受过什么严格的科班培训,不要说插花这样的基础技能,就连许多忍校基础的理论教育都跳过了。到现在为止,连下棋还都不会。因为目前还没有人告诉我不学这些就会死,所以我也一直在偷懒。不过以后一定会有机会学到的,起码我可以在孩子入学后陪她一起学。”嗯,最后这个计划还蛮有说服力的,确实也有执行的可能,正好我有打算回木叶后就辞职回家带孩子了。
“……我明白了。”只见病人神色微微一动,之后再次说出让我无言以对的话:“其实夫人早告诉我你不会就可以了。会省出很多时间。”
张口结舌。
一时我竟不知是继续解释还是直接起身走开。可是要解释什么呢?用他的逻辑,再解释不还是浪费时间么。
不对、不对,什么时候我对人对事的方法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近期的事情吗?应该不是。这么回想的话,我好像确实一直都是个脑筋挺多,说话做事又太瞻前顾后的人。是不是卡卡西啊纲手啊玄间啊之类人也说过我这点,但可能他们说的还不如鼬直接,又都被我自动忽视了,为什么?
“嗯……你说的对。”暂时收神,将视线放在对面的年轻人脸上,“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说完,扶地而起。再下意识地垂首对他笑笑,视线瞟过那双眼睛的时候思绪也停了一下。按理说他没道理能在这个状态下用写轮眼,更何况我还是能确信他刚刚的眼睛没有变化。
这算天赋?我边转身离开,边暗暗思索。想想佐助好像也有这个特点,顶多就是比鼬的口吻再冲一点。甚至还包括卡卡西,有时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也让我有种被看透的错觉。这些和宇智波血统沾亲带故的人都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真同传说里一样,宇智波一族是仙人后代?真要是这样,我就不是穿越到忍者大陆,是到神话世界了。
默默地研着药材,一时专心,一时又走神。原本还以为鼬总算是和我没什么过往的人,没想到还是能对我的情绪造成影响。难不成是我太敏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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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在碗中的清水里洗过,举起来稍微甩甩干。再回头的时候,病人正埋头应对的作品惊艳了我的眼。
会不会太漂亮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这点事不值得太伤神,你才好了一点,差不多就休息一下。”
“这没什么。以前每逢节日或者祭典的时候,都会帮家里做一点。”
也不知怎么想的就问:“长子吗?”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只不过没有其他人看着佐助,我留在家里又没别的事可干。”
简单的回答好像一下子就重现了我所不知的宇智波一族的日常生活,那还是在惨案发生之前。
别人的事还是不要多问。“好吧。”我起身过去,扶着瓶中的花束左看右看,笑了:“这样的手艺,有机会我可是要学一学。”本认定了他不会有任何反应,反正我们每次见面也不是为了阳春白雪,过去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不难。”他的回答却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尽可能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旁人:我恐怕还真有点好奇宇智波鼬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了。
“那么,这算完成了吗?”向插花的真正作者求证到,也尽可能不漏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被询问的人点了点头,虽然抬眼了,神色却并没有什么改变。“还需要我磨药粉吗?”
忍不住垂首笑了,“除了这个之外,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能清理一下吗?”
我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便摇头坚定地回答:“不能。”洗脸和洗澡不是一个概念,他还病着。
“只是头部以上还不行吗?”
我想也没想就将手托在了脸的下方,故作沉思地打量眼下的病人许久,考虑着要不要收回那些关于弟弟和哥哥一比就怎样、怎样的“成见”。半晌轻轻一拍手:“理论上是可以的……我帮你。”
四角形的眼眸垂下眨了一眨,最后点头成交。
于是就在我将满是泡沫的铜盆挪开,双手再次浸入冒着热气的清水中、轻轻攥住水中四散的乌发时,顶着一副相似的额头、瞪着相似的黑眼珠朝上的宇智波少爷忽然开口:“我如果说错了什么话,夫人不要在意。”
……什么?
约是看到我再次目瞪口呆,对称的一双漂亮眼睛又向上翻了翻,目光直接与我相对,“夫人就是夫人,大概太温柔的人都会为别人考虑太多。我说了什么,都不必影响到你。”
老实讲我还是不能非常明白他这一席话是什么意思。大约也是察觉到了先前我的反应有异?或者他又想提醒我点什么?这孩子,说他心思深,之前又着实愣地让我猝不及防;说他一根筋,现在讲的话又不得不说深奥复杂。
像城府深,也像单纯。是两者的融合物。对了,复杂——或者矛盾——就是这个人。
叫我不必多想,他自己却在那儿想了很多;叫我有什么就直接说,他表达出来的却含混不清;他看穿了什么,却隐藏着自己的心思不让别人看到。口不对心、表里不一,偏偏眼睛虽不是孩子般的清亮分明,但也没有别的东西。
若是我没感觉错,我和此刻的病人是同一类人呢。虽然我没有他这么漂亮的眸形。
此刻是真心实意地想叹一声气,可还是把这一声留在心里了,开口却只说:“鼬君,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会吧。”
病人听了话就乖乖地阖上了双目。我仍以双手小心地撩着清水,想了想却伸出一只手从旁边的水盆中托起一堆泡沫,二话不说地分作两手齐眉盖在病人的眼窝上。看着他动了动、试图抬起手擦掉,我却耍青皮似的嘴一歪,笑:“不许睁眼,鼬君。”
于是他的双臂重新放平,反倒是唇形微微一动,叫:“夫人……”
我只是不理,兀自笑眯眯地探入水中一下、一下地分开长长的黑发,在水的作用下既柔顺又温暖。反正他也只是喊一声,其他的什么也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