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王氏一见冯渊苍白的脸色,心中也有些担心,嘘寒问暖起来,一边也庆幸儿子身体结实,不像其他那些读书人似得风吹就倒,冯渊被催着吃了一肚子汤药,脸上总算带上了血丝,看的薛王氏欣慰不已。
薛蟠怕再这么坐下去,薛王氏能把人参鹿茸都拿出来,他们只是考试了一场,虽然累了点,但也用不着这么补啊!一把拽着冯渊出去了,到了外边就忍不住嘲笑起来:“怎么样,我妹妹的手艺不错吧,我看这一年的都补回来了。”
冯渊苦笑着摇了摇头,无法控制的打了个饱嗝,没好气的看了眼促狭的人,拉着他往亭子里一坐,才道:“要是多来几次,我可要变成大胖子了,这么补下去,非把你家吃穷了不可。”
薛蟠哈哈一笑,说道:“就你那食量,吃上一辈子也吃不掉我家的一个小角,你就放开肚子吃吧。”
冯渊呵呵一笑,心想难不成你还打算养着我一辈子,我倒是不介意,只怕你将来娶妻生子之后,就嫌弃我碍事了,再想想自从进京,大半年的时间一直住在薛家,薛王氏和宝钗都看在薛蟠的面子上不说什么,自己舍不得日夜相处的机会,也只厚着脸皮住下来,但这次春闱过后,无论中与没中,他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薛蟠见他只笑着不说话,还以为他累了,便道:“罢了,先去休息吧,要好好睡上几天才能补回来,走吧。”
冯渊点头跟上,他的院子就在薛蟠院子旁边,也就是隔了一堵墙,一想到马上就要搬出去,以后再不能有这样自在亲近的机会,冯渊只觉得心底沉甸甸的,连带着对春闱也埋怨起来,怎么就不能晚几天开始呢。
好好的补了一觉,薛蟠收拾了一下心思,接下去的也只有殿试了,他也不奢望自己那点才识能得到什么名次,只求能进榜单就好,倒是几个月来忙着考试,家里的生意都拉下了,薛王氏毕竟是女人,家里的事情还能管着,外面的事情却不好处理的。
薛蟠看了看那叠厚厚的账本,卷面还算干净,水至清则无鱼,他懂得那个道理,掌柜们靠着生意拿点油水,只要不过分,他也不打算管,这一批老人都是老爷子留下来的,倒是可靠,卖身契还压在自己手中呢!
再说生意上的大头,他都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心腹,而最赚钱的珠宝生意那一块,又都是刘延管着,那可是绝对信得过的人,想到都快一个月没有见过刘延,薛蟠索性往外院走去,还没进门,就听见轻微的摩擦声,脸上不由一笑,这个刘延,用得着这样赶工吗。
站在一边等那人把手中的活干好,薛蟠才笑说道:“这都在家里还做活,没得让别人说我压榨你,连个休息的时间都不给。”
刘延做活的时候都是专心致志的,这时候才发现一个月不见的少爷就在身后,蓦地站起来咧开嘴傻笑起来,又把手伸出来,上面却是一只精巧的冠子,用黄金做底,里头窜进了银线,也不知刘延用了什么办法,使得那金色显得不那么显眼,填上银色的别致花纹,更是沉稳好看。
薛蟠伸手接了过来,抚着打滑的冠子问道:“给我的?”
刘延忙不迭的点头,想着自己不能帮上少爷什么,但能够做上一两样少爷喜欢的好东西也是好的,见薛蟠眉目间带着些喜欢,心中也高兴起来,裂开嘴巴,两只眼睛笑得亮晶晶的。
薛蟠忍不住拍了一下他,那副神态还真像家里头养得黄狗,但也感激他这份心意,胸膛中暖洋洋的,忍不住勾起嘴角说道:“我很喜欢,谢谢。”
刘延听了,又是摆手又是傻笑,又想说不用谢,这是自己应该做的,又觉得有些羞涩,耳朵尖都是红红的。
薛蟠哈哈一笑,取笑了他一番,又说道:“刘延,你都二十多了吧,这几年跟你说成亲的事情,你总是推脱,只是眼下也不小了,你要是看中哪一个,尽管跟爷说,只要不是人家房里的,爷都给你娶回来。”
刘延嘴角微微一僵,大脑袋耷拉下来,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从一边拿出纸笔写道:“没有,这样挺好。”
薛蟠嘴角一抽,心想一个人孤家寡人的哪里好了,虽然因为自己的看重,还给他配了丫鬟服侍,薛府也没有人敢看轻了他,但说到底,他也是个下人,平时自己能拉着冯渊进去跟娘亲妹妹吃一顿,换到刘延身上就不行,最多也就是除夕过年的时候凑个人数。
薛蟠心中是清楚的,在薛王氏的心中,冯渊是客人,好好好招待,刘延却是仆人,可以指使的,他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只是多年的感情,绝对不想亏待了他,这才说了那番话。
“刘延,我知道你想一心一意工作,但老是一个人如何是好,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总不能一直不娶婆娘吧,再说了,你这院子里老是冷冷清清的,多个人也热闹,每天回来时也有个声响。”
见刘延一直垂着头不说话,薛蟠又说道:“我不是在逼你,只是你想想,到头来老了,没个子嗣总是不好的,你喜欢怎么样的尽管说,我自然会帮你说到一个。”
刘延心中明白,薛蟠是真心为自己考虑,但又有些苦涩,只是干巴巴的写道:“即使以后老了,爷也不会不管我的。”
薛蟠一看,心中一呛,这还是赖上我了,难不成以后我还能给你送终不成,半晌,见刘延确实没有那个意思,也不像逼迫的,没得弄得自己强娶强嫁似得,便拍了拍刘延的肩膀,淡淡说道:“随你,只是要是想好了,直接跟我说就是,爷的承诺一直有效。”
刘延点了点头,又咧开嘴笑了,薛蟠噗哧一笑,也拿这样的人没办法,又有些愧疚,跟了自己多年的人,总想给个最好的生活,到头来人家还不要!难道刘延是觉得自己哑巴,才不想拖累别人,但凭他的手艺,除了不能说话,有几个比得过的。
一边为刘延抱屈,一边又开始想着院子里哪个丫头能配得上,想来想去,到只有那香菱还过得去,性子讨喜,长的也好,但那是早就定给冯渊的,转念又一想,要不然索性将刘延放出去自立门户,到时候还能娶一个小家碧玉,但想想刘延那个性子,要是没有自己看着,还不给人欺负了去,又开始不放心起来。
琢磨了老半天,薛蟠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又想到宝钗,要是这两人能凑一对,倒是能互补,但这想法也只能心里头转转,他要是敢拿出来说,薛王氏就第一个饶不了他,这可不是古代,看那个下属中意就能把女儿嫁过去。
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要是刘延真的不愿意娶,将来去买一个儿子回来也是可以的,再说了,有自己在,也不能让别人轻贱了这个笨蛋去。
考生考完春闱,开始空闲下来,除了准备殿试,就是眼巴巴的看着院墙,期盼那皇榜早日贴出来,能在上头找到自己的名字,虽然那里还是空荡荡的,却还有学子时不时从这里走过,也不知道期盼什么。
这边空闲下来,那边朝廷却忙得晕头转向,先是河北大灾,六部尚书都被狠狠批了一顿,忙不迭的收拾残局,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被皇帝陛下调了刺,成了出气筒,朝廷上的官员都战战兢兢的,深怕那火焰烧到了自己。
春闱结束,考官们又忙乎着批卷子,为了公平起见,他们批卷子的时候也是不能回家的,要等全部批完,呈上去给圣上看过,定下了最后的名次,才能回家休息,一个个累的都有了熊猫眼,成了名副其实的国宝。
姬栐看着眼前考官们批出来的卷子,随意的一张张翻过去,考官们倒是也不敢弄虚作假,看前几张还真是有些才识的,上面的名字还都是封好的,但也不阻碍皇帝陛下凭着热辣的眼光,很快翻出了那张熟悉的卷子。
薛蟠的字写得很好,带着少见的洒脱气质,姬栐几乎一眼就认定这是薛蟠的卷子,细细看了一遍,却丝毫不见往日两人谈论时的锐利敏感,写的中规中矩,没有半点出格之处,却显得本分实在,心中一片了然,看来那人是要藏拙了。
一边这次的主考官见皇帝一直盯着那卷子看,也偷偷扫了一眼,对那字体还有印象,心想那卷子说不上好坏,勉强能进名次罢了,圣上在看些什么呢!
姬栐微微抬头,向下问道:“这篇文章如何?”
主考官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偷偷看了眼边上的陆公公,那人微微垂着脸,看不见什么表示,心中暗暗叫苦,只是很谨慎的回答道:“文字尚可,中规中矩,倒是个稳当的,只是缺了点自己的想法。”
姬栐冷哼了一声,将卷子放了回去,淡淡说道:“官员最重要的就是稳重,要那么多想法干什么,这次的卷子改得不错,前几名都是好的,就这样定下吧。”
主考官出了一身冷汗,心想皇帝陛下先前不是还喜欢有想法,求上进的年轻人吗,怎么现在一会儿就变了,又听他接下来的话,那就是前面三甲都不变,只是不知道那份卷子要如何处理。
姬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几人走出殿门口,左右一对视,不知道皇帝陛下究竟什么意思,又怕领会错了圣意,到时候没得失了圣心,心想要不然跟那陆公公通通气,他是跟着皇上最久的老人了,一定能知道一些。
正想着,陆河陆公公就从里头走了出来,嘴上挂着永远的笑容,挺着大肚子弯腰说道:“几位大人好没走远呢,圣上既然有了主意,大人们只要照办就是了。”要是怕这几个笨蛋搞砸了,他才懒得出来提醒,薛少爷啊,你的字体太好认了,奴才看了两次就记住了啊。
“这……”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就是不明白圣上的意思啊。
陆公公抽了抽嘴角,淡淡说道:“奴才伺候圣上,平时逗个趣也是可以,关键时候还是也稳当的。”
几人心中蓦地一动,心想圣上又说前几名是好的,现在听陆公公的意思,倒是圣上看上了那稳当的,只是这次稳当的人不少,圣上怎么就偏偏看重那一份,难道说写字好大占便宜,罢了,他们只要按着圣上的旨意办就是,再说了,那篇文章仔细看看也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该定个什么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