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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论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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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二十二年的五月,回疆发生了副都统阿敏道(1)被害事件,他们的死成了回疆战争的导火线。

乾隆来到太和殿,内外臣工早已等候多时了,在一片“万岁”声中乾隆登上须弥座。他伸出手抚摸着身下的御座扶手,冷眼扫视一下穿戴整齐的文武大臣,半天也没有说话,朝堂上方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底下的朝臣们都已接到了消息,明白皇上为什么发火,可谁也不敢站出来说什么,生怕哪句话没说对触了皇上的霉头。

永琮早就得到消息,皇阿玛昨天下午接到兆惠(2)将军的奏报后一夜没睡。再看如今的样子就知道,有些人要倒霉。

果然,乾隆在朝堂上发了一通脾气,先是斥责当初提议放回的波罗尼都(3)和霍集占(4)的班第,附议的陈世倌(5),以及极力赞成的永琪和福伦。接着痛斥波罗尼都和霍集占背信弃义,公然谋逆,然后哀悼了死去的阿敏道,最后着人发下御令,命波罗尼都(大和卓)等立即投降,不从就派兵剿灭。他还特别强调:即使两和卓此时来归,也要即刻擒拿来京。

乾隆端坐在御座上,努力睁大有些发涩的双眼。他昨天接到消息后一夜没睡,严重失眠。他是个多疑的人,看完奏报就开始思考:从波罗尼都到班第,在到陈世倌和永琪、福伦。这些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可班第当初的提议确实是好的,放走大小和卓让其招服叶尔羌、喀什噶尔人众,目的是让回部地区归顺,这也是自己同意的。班第一直忠心,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关系。那么陈世倌?陈世倌经历三朝,什么没经历过,会和他们勾结?永琪是自己的儿子,手里又没有兵权,和外族勾结又有什么好处?福伦?他只是个内阁大学士,……

舒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这要是波罗尼都等人没有叛乱……等等!他们和大小和卓是没有关系,可如果是为了其他……假设没有叛乱,那么陈世倌等人就会得到嘉奖,自己也会更加看中永琪…… 班第?陈世倌?福伦?……令妃?

这一晚乾隆的心中涌出了各种想法,使他的心理异常沉重,这才出现了刚刚的一幕。

处置完大小和卓的事,乾隆说道:”诸爱卿,朕登基以来,致力推行先帝新政(6),刷新吏治,均平赋税,沿圣祖(7)爷文治武功之威烈,宏扬我朝列祖列宗之圣德,振累朝之颓风,造一代之盛世。而今人口繁盛,政治修明,生业繁荣,仰赖内外众臣悉心辅弼,忠心事主,始有今日。朝廷诸事繁多,回疆战事将起,仍须君臣文武同心同德,方有成效。”

底下众臣纷纷被皇上忽然的言语弄得摸不着头脑。这刚刚不是还在发火么,怎么这会儿又开始说上这个了?皇上这是要说什么???永琮偷偷抬头往上看了眼,见乾隆面带冷笑,叹了口气,知道皇阿玛这是要发难了。

果然,乾隆口风一转:“今天,朕还想说说‘朋党’,朋友本是人之常伦。但作为朝廷官员之见交往情厚,只可对于私事。至于朝廷公事,就要讲究‘公正’二字,万不可把平日的私情掺入公事中。宋之欧阳修做《朋党论》,说什么君子认为同道为朋友。他说的‘同道’,是什么?是结党怀奸、欺罔蒙蔽、阳奉阴违、假公济私、面是背非。自古朝廷闹朋党,欧阳修难辞其咎,他的《朋党论》是祸患之源,倘若他生在当代,朕不会放过他,一定会拿他开刀,但本朝也真的出现了个欧阳修一样的朋党分子。”

乾隆的话立刻引起了轻微的骚动,有人立即猜测出皇上说的是谁,心里一阵发紧,也有人不知所措,小声嘀咕着,向身边的同僚打听。

乾隆清咳一声,阶下立刻一片肃静。他脸色一凛道:“这个人也是朕的宠臣,他和欧阳修一样的有学识。朕钦佩的正是这一点,但朕正是因为宠他,才会抓他朋党的过失。朕是一手打一手拉,完全是痕铁不成钢的心情。阿克敦(8)!”

站在刑部班首的阿克敦听见皇上点自己的名字,吓得双腿打颤,应道:“奴才在。”

“你到前面来,当着众卿的面说说山东巡抚鄂昌(9)的事。”

“奴才遵旨!”阿克敦跪爬到丹墀(‘chi’读二声,指台阶)下,先给乾隆叩头,然后面东而跪,脸转向群臣,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臣奉旨查山东巡抚鄂昌一案……”阿克敦一口气说完,转身面向乾隆重新站好。

乾隆双目如剑,射向大殿,语气冰冷:“朋党之议,乃是老话题,今日重提,就是因为官官相护之风若不禁,以后举朝都会这样。。朋党之徒无君父国法,唯有其一己的私利。这是个大事,每个人都要思量清楚,不可阳奉阴违。鄂昌这个人,负恩党逆,罪当肆市。但尚能知罪,又请贻直(10)求情,从宽赐自尽。史贻直为其讲情,有朋党之嫌,念贻直勤慎,不深罪,令致仕回籍,召奕昂还京。诸卿有什么不同意见也可以奏来,言者无罪嘛,不要在下边议论!”

乾隆一言既出,百官中立刻引起轻微的骚动,许多人都知道鄂昌的事,也理解史贻直是因为他的儿子是鄂昌推荐上来,这才为鄂昌求情。可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然将史贻直革职了,惊闻之下,愕然相顾。待到乾隆说到最后一句,皆低头不语,生怕自己说话也要倒霉。

其实乾隆是心里郁闷,故意拿史贻直这事来敲打一下群臣,顺便观察一下陈世倌是不是同永琪等结党。

陈世倌在乾隆说到朋党就感觉不妙,这回见皇上边说着眼神边在自己和五阿哥、福伦身上来回瞄,心中顿时一清,明白皇上这是怀疑自己和五阿哥等人结党……陈世倌心里有苦说不出,暗中打了自己几次嘴巴,恨自己头脑发热,多喝了几杯,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但更可恨的是趁自己醉酒套话的福伦。

皇上要是真认定了自己与五阿哥结党,五阿哥是没什么事,毕竟虎毒不食子嘛,福伦还有令妃撑腰,但对他可就不同了,自己赔进去不说,只怕他儿子也要倒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是?陈世倌在心底哀叹一声,打定主意:立马告老回家!啊对了,还要给老朋友们打声招呼,让他们都离五阿哥和福伦等人远点儿!!!

下了朝永琮看了眼一无所觉正同福伦说话的永琪,再同情地看了看身旁直瞪着他们,眼睛都快冒出火来的陈世倌陈阁老,摇了摇头,快步向毓庆宫走去。他还要赶快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去皇后和皇太后那里请安呢。

永琮一边走一边还在心里惋惜,错过了一场好戏,没能看到陈阁老怒损福伦的戏码,可惜这种戏码也就今天能有。以陈阁老的头脑,估计早就从皇阿玛的话里明白,皇阿玛这是在用史阁老的事来敲打群臣,顺便试探他是否同永琪结党。陈阁老为官多年,经历三朝,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今天发火一部分是气愤,另一部分也是给皇上看的,估计明天就不会上朝了。可惜没看到啊~~

相信以陈阁老的手段与人脉,今后福伦是别想往上提了,能保住一个大学士的头衔就算不错了。等过两年,光一个纪昀就够他喝一壶的。(纪昀字晓岚,乾隆十九年进士,当时的主考官就是陈世倌。)

永琮一回到毓庆宫,赶紧让小贵子给他换下朝服穿上便服。衣服刚穿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儿,赶紧转过头问小贵子:“小贵子,这宫里竟谁知道陈阁老喝醉了会说胡话的?”

小贵子手上没停,嘴里说道:“除了皇上和皇上身边的王振公公以外,就只有我们的人知道了。对了,还要加上那个福尔康和令妃,通过他们五爷也知道了。”

“要是皇阿玛来查福尔康和令妃是怎么知道消息的,不会查到你身上来吧?”

“即使皇上来查,也只能查到,福尔康是偷听王振公公和桂嬷嬷(11)的闲话知道的;令妃是从福尔康那得到消息后,特意让秋菊(12)找人查的。爷您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消息是我们这边透露的。”

“很好,那爷就放心了。”永琮穿好衣服,舒了口气,然后将一个锦袋扔给小贵子:“这件事你办得不错,这些是爷赏给你的!”也不等正捧着钱袋乐得开心的小贵子,当先向皇后所住的永和宫(13)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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